52 千霜現世（十一）

千霜現世（十一）

謝辭護着江懷雪，避開危險将她拉到旁邊的一堵石牆下，掉落的木板房梁被石牆擋住，并未砸在他們身上。

然而其他人的反應就沒有這麽迅速了。

客棧裏四處都是斷壁殘垣，清音閣的弟子損失大半，還有好些受傷的無辜住客在廢墟中掙紮哀嚎着。

江懷雪一眼就看到曲傾音倒在了院子裏，她一身碧波般清淺的衣衫此刻卻被鮮血染紅了好些，一朵朵綻放而出的血花點綴衣裳，落花流水般哀然。

“傾音姐姐……”江懷雪跑過去将曲傾音扶起來，低頭便看到她腰腹一掌寬的傷口正血流不止。

曲傾音傷得不輕，一旁的弟子忙将止血的藥給曲傾音喂了下去。

他們也是有備而來，但也着實沒料到秦桑和歃血盟會下這樣的狠手，要知道這客棧裏除了他們，還有不少趕路的商旅，皆為無辜之人。

秦桑和秦汶恩早已不見了蹤影，還有那個為首的歃血盟黑衣人也已經消失無蹤。

此地離平江城和歃血盟都不算近，遭此重創，秦桑不一定敢回踏雲門，他也有可能會去歃血盟。

畢竟他也不敢确定這次爆炸留下了多少線索，那幾個弟子身上沒有什麽能辨別身份的物什，但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面目全非。

現如今，秦桑最該擔心的是他勾結歃血盟的事情會不會暴露。

“先救人……”江懷雪看着昏迷過去的曲傾音，“先将傾音姐姐和這麽多受傷的人送回清音閣療傷！”

現如今他們并不知道秦桑會往哪邊去，貿然追擊也有可能是無功而返，當務之急還是先救人要緊。

“那你先跟清音閣的人一起回平江，我去追上歃血盟那人，說不定能發現他們老巢，如果秦桑真的去了歃血盟，那也正好。”謝辭思索了一番，從地上順起一把沾着血的劍。

歃血盟的人下手狠辣防不勝防，既然他們決定了要對江懷雪下手，那無論怎麽提防都終歸是難以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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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辭現如今，只想先盡快解決掉歃血盟。

“好，你往歃血盟追，我往踏雲門追！”江懷雪并未察覺謝辭滿目的殺意，她幫着旁邊的弟子給曲傾音包紮好傷口，“清音閣留下一部分人守着玉料并守好這地方理清證據，我先送傾音姐姐回平江。”

“若是找到秦桑先不要急着動手，不然他若帶着踏雲門反咬一口你們不占優勢。”謝辭囑咐道。

江懷雪點頭答應下來：“好，那你也小心些，如果秦桑真的在歃血盟就傳信回來，我直接帶着踏雲門和願意來的門派去歃血盟‘救他’，将他的罪行公之于衆。”

江懷雪不敢跟謝辭一起去，那樣的話曲傾音就危險了。

清音閣的弟子沒有能與他們實力相當的，若秦桑半道回來殺人滅口，他們沒有還手之力。

謝辭從後面離了一定距離還沒有被炸毀的馬廄裏選了一匹沒有受驚太甚的馬，一路往歃血盟的方向而去。

而江懷雪等清音閣的人收拾完，便往平江城趕。

回到平江，已經是第二日的午時，清音閣早早就派了人來接應，江懷雪跟着來到清音閣。

清音閣的大夫進進出出了好幾個，但一個比一個臉色難看。

江懷雪攔下了一個弟子，一番詢問之後那弟子顫巍巍的回答道：“閣主的傷雖然止住了血，卻隐隐有些惡化，我們清音閣的大夫治不了，去請了城裏最厲害的大夫，但現在也暫時還沒有辦法……”

江懷雪等不下去，正想推開門進去，卻只見門打開了。

那大夫搖着頭從裏面走出來：“曲閣主本來就有些舊傷，這次受傷恐怕是撐不過去了，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張大夫您就是平江最好的大夫了，如果連您都救不了，我們……”旁邊的弟子極力挽留。

江懷雪轉身疾步離去：“我去找人。”

沈渡舟現在就在見幽園，來回要不了多長時間，或許他能有辦法救曲傾音。

江懷雪不敢耽擱，一路跑了回去，将沈渡舟攔了下來。

沈渡舟正在給江懷月熬着什麽藥，聞上去不苦，甚至還帶着些清甜。

他從前開藥可沒有在乎過苦不苦，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良藥苦口，但現在卻将一些調養的藥材加到了甜羹裏，反複試着味道。

江懷月本就放心不下出去了那麽長時間的江懷雪，最先聽到開門的動靜。

她從屋裏走出來，就看到江懷雪氣喘籲籲的跑進來。

“沈神醫，能否随我去救一人，除了你恐怕整個平江都沒有人能救得了她了！”江懷雪懇求道，“她是清音閣閣主，這次在與我們一同追查秦桑的時候被暗算身受重傷，現在就在清音閣。”

沈渡舟将爐子裏的火滅掉：“我去拿點兒東西，阿月，等我回來。”

江懷月望向他，笑裏帶着這秋日般難得的明媚。

他将藥箱帶上，江懷雪剛想跟他一起去，卻被沈渡舟攔下來了：“我能找到清音閣，那邊就交給我，你先留下來。”

江懷雪不解的擡頭，卻只瞧見了沈渡舟輕功一躍迅速消失的背影。

江懷月從屋子裏拿出一封信來：“懷雪，你先看看這個吧，秋蕭閣昨日來的信。”

江懷雪把信展開來，裏面洋洋灑灑寫了很多，江懷雪一一看完，臉色越發的沉重。

“秋子蕭說從明州離開的那個西疆之人在進入平江後就失去了蹤跡，秦桑拿到那批玉料，肯定也與此人見過面，但秋蕭閣的人一路追查卻沒有找到什麽結果。”江懷雪顫聲道，“直到前幾日，他們發現此人……或許就在踏雲門中活動！”

“踏雲門麽。”江懷月低頭看向一旁波光粼粼的池水，一只錦鯉從水底躍起，啄食一旁蓮葉邊緣的小蟲。

若是那西疆之人只是跟秦桑暗地裏有聯系，那或許還只是偶然，但秦桑如果都已經把人帶回了踏雲門，那他們絕對不是一次偶然交易那麽簡單！

“從湘城到明州，你們已經跟此人結下了梁子，現在他又跟秦桑走到了一起，只怕你們後面會有麻煩。”江懷月隐隐有些擔憂，“要不這段時間你先回殊劍閣避避？他們總不至于敢到殊劍閣撒野。”

江懷雪折起信：“阿姐，我都已經離開踏雲門躲了八年，可是秦桑現在不也還是要對我下手，我總不能躲一輩子啊。”

這一次她不會再退讓了，更何況秦桑和那西疆之人還害了那麽多無辜性命，難道就要看着他們一點一點毀掉謝承安留下的踏雲門？

“算起來秋子蕭應該也快要到平江了，等他到了看能不能找到秦桑蹤跡。”江懷雪将信用旁邊爐子裏滅掉後殘餘的火星點燃，看風揚起指尖灰燼。

起風了，簌簌的風聲吹落了葉，被落葉驚到的魚兒潛入水底，很快就都不見了蹤跡。

江懷雪低頭看向水面，卻又突然警覺的擡頭，将江懷月推進了旁邊的屋子裏，她關上門，手中的止戈便已經争鳴起來。

江懷月焦急卻不敢貿然出來，她并無武功傍身，出來恐會添亂。

一個一身白衣的人站在院子的高牆上，他以白紗蒙面，露出的那雙眼睛明明含着笑意，卻讓江懷雪覺得異常寒冷。

江懷雪警惕的看着那人，只覺來者不善。

“你是什麽人？”江懷雪擡起劍，可那人顯然并沒有将他放在眼裏。

那人從高牆上踏風而下，站在池邊假山上，打量着江懷雪：“你的武功，的确不及他當年。”

他？是指謝承安麽？這人難道是謝承安故人，那為何會有這麽重的殺意？

江懷雪還沒想明白，那人随手撚起幾片落葉，就如同利刃般嗖的飛射而來！

江懷雪艱難的同時躲過那速度極快的葉刃，轉頭就只見那白衣人已經近在眼前，她擡劍來擋，才發覺那人的內力比她預料的還要厲害得多。

“不知閣下與我有何仇怨？”江懷雪不禁慶幸這段時間練了謝辭給她的劍法，不然此刻恐怕還真不是此人對手。

那人一邊出招一邊打量着江懷雪的劍招，眼神中露出些疑惑的神色來。

“不對，這劍法……”還不等那白衣人說完，江懷雪的止戈便又追了上來，竟還能隐隐占據上風。

那白衣人一笑，衣袖一揮，突然有一只白色的游蛇從他袖中游出！

那蛇就好像有靈性一般，繞着江懷雪遠遠游走，伺機而動。

“你就是那西疆之人！”江懷雪後退數步，想提醒江懷月趕緊從面翻窗逃出去，然而她還沒退幾步，就只見那白衣人已經再次出手了。

江懷雪不得不回身抵擋，她的劍法和內力都着實不算差，若是光明正大的打當然是不會輸的，但這西疆之人顯然沒有打算光明正大。

江懷雪的劍被那人一招鎖住，她剛想抽身，卻發現那白蛇不知何時已經向她游來！

她這次怕是躲不開了……

“懷雪！”

江懷雪身後的門突然打開來，那白蛇扭動着撲上來，江懷月卻擋在了江懷雪身側，它只能一口咬向江懷月的胳膊！

那一瞬間，江懷雪腦海中一片空白。

整個天地間仿佛都陷入一片死寂之中，時間仿佛都被放緩，她甚至可以看見白蛇那猙獰的獠牙提前滴落出毒液，融進空中被風席卷而去。

可是她卻來不及阻止，她能看到擋在自己面前的江懷月身形微顫，顯然是痛的。

“阿姐……阿姐！”江懷雪滿目通紅，惶然落下淚來。

江懷月緊緊握住白蛇的七寸，那兩指粗的蛇在她手中掙紮起來，但江懷月卻是論如何都不願放手。

她沒有武功，卻瀕死之際爆發出驚人的力道，那蛇最終松開她胳膊，逐漸癱軟了。

她低頭看向自己胳膊上的兩個血洞，鮮血汩汩湧出來，她來不及做些什麽，就只感覺腦海中一陣眩暈！

那白衣人冷冷低頭看一眼江懷月，随後劍一橫又向江懷雪刺了過來！

江懷雪分了心神，根本來不及避開這幾近致命的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