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前世

前世

代景的感覺很奇怪，好像在做夢，又好像不是。

他仿佛從另一個緯度，看到另一個時代的自己。

時間線在兩千年前，人與妖混戰不休，彼此仇視。烏乞族隐世而居，血脈天生具有驅邪伏魔之效。因此皇室懇請烏乞族出山，結束亂局。

當時烏乞族居于來鳳山，距離皇城遙遙千裏，便是如此，烏乞族人仍享受皇親貴胄般的待遇，族長終是被打動，大祭司與聖女前往皇城，共同商讨對策。

十幾年後，烏乞族人一半戰死，一半退隐來鳳山。

平靜了幾年的人間卻再次動亂，巫祝預言，大妖降世，國之将亂，生靈塗炭。

此後果真如預言，大妖血洗皇室，連屠十三城！

天下盡歸妖魔，血流成河，伏屍百萬，人口急速驟減。

烏乞族神子，便是在這血可漂橹的亂世中降生的，他并不是從河裏漂來，而是自烏乞族的聖花中誕生，出生時身上隐約有一層七彩霞光，靈氣逼人。

聖女希望他福澤後人，因而取名靈澤。

又過了十幾年，靈澤逐漸長大，是個俊秀少年郎了。因自小生活在與世隔絕的烏乞族村落，從沒走出過來鳳山結界，他與族中其他少年一樣性子單純，對什麽都好奇。

又因為神子的身份，他的朋友并不多，于是養成了喜歡獨處的習慣。

閑暇時，他就看書寫字，字寫得很醜——族中的教書先生年紀太大，眼睛看不清，并不能糾正他的筆法。久而久之，也就這樣了，他自己能看懂就好。

靈澤對草藥很感興趣，主要是他自己身子骨弱，想找找調理的方子——族中的大夫年紀也大了，記不清藥名，混開的藥方差點要了人命。

在這樣一個村子長大，靈澤本着對他人負責、讓自己安心，發誓要研究出世上最神奇的藥，包治百病。

聖女聽完他的理想，說：“你說的藥，不就是你自己嗎？”

靈澤：“？”

不行的，弱小可憐又無助的人類是不能當藥的！

直到有一日，靈澤上山采藥，因突降大雨，山路濕滑難走，他随手摘了一片寬大的芭蕉葉，遮在頭上打算等雨稍微小些再走。

這時忽而地動山搖，如有無數猛獸自空中突襲，定睛再看，卻是什麽都沒有。

來鳳山被結界籠罩，若是結界破了，必定天有異象。靈澤看着天上的雨，心有所感，憑着感覺朝一個方向走去。

他總覺得，就算沒看見，天上一定是落下什麽東西的。

艱難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忽見前方茂林升起幾道濃煙，靈澤見過被雷劈的樹，也是這樣的。雷劈木可是上好的辟邪材料，靈澤心中一喜，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至于此時會不會落雷，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了，他運氣一向不錯。

及至走過去，果然一片焦黑，林木摧折，靈澤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妖獸的屍體驚到。

這些妖獸靈澤見過，據說是很久之前大祭司捕獲，用它們身上的妖力來鎮壓結界，最堅實不過。但現在，它們全都死在了這裏。

大祭司說，若是妖獸釋放兇性，一口能吃百人。有利有弊，雖是妖物，只看怎麽用。

靈澤目光越過近百只妖獸屍體，看到一個浴血的人影，高大，挺拔，而陰郁，像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修羅。

理智告訴，他應該立即轉身逃跑，将這個人的存在告知族中，但不知為何，他走了過去。

“……滾。”一道沉沉的聲音說。

靈澤說：“你受傷了，我這裏有草藥。”

“滾。”男人還是這麽說，說完便倒了下去。

“……”

靈澤小心翼翼靠近，男人身上都是妖獸的血，衣服破舊，長長的頭發有些淩亂。他試着撥開男人臉上的頭發，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男人的臉雖然沾了血污，但仍能看出，本該芝蘭玉樹一樣的人。

靈澤想，長得這麽好看，一定是個好妖——是的，他已經看出男人不是普通人，普通人無法一舉殺死這麽多妖獸。

就算他丢下男人不管，來鳳山結界已破，男人遲早會找到烏乞族，到時更不好收場。不如就在這裏，救了男人，或殺了男人。

在救與殺之間，靈澤毫無疑問選擇前者，他連一只雞都沒殺過，何況是人。

為了查看男人的傷勢，靈澤稍稍扒開男人的衣襟，出乎意料皮肉完整，沒有絲毫損傷的痕跡，又或是因為強悍的體質而自愈了。

沒有傷口，男人卻疲憊至極，眉頭緊蹙，頸間一圈紅線。靈澤碰了碰那紅線，發現并非真的纏了一根紅線，而是貼着皮膚，紅線中仿若嵌着細密的符咒，因為太小，他便低下頭，想看個清楚。

正在此時，男人睜開眼睛，那是怎樣一雙妖瞳，燦若鎏金，明如琥珀，美得攝魂心魄。

靈澤與之四目相對，心髒砰砰跳動，男人擡起一只手，他立即跳開，但很快發現，男人那只手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靈澤确定此妖暫時無法傷害他，這才再次靠近，“你還好嗎？”

男人閉上妖瞳，還是那個字：“滾。”

“你叫‘滾’嗎？那我叫你滾滾好了。”

“……”男人冷冷地看過去，殺意畢現。

靈澤拿出一張符箓，“這是降魔咒，你不想死就老實一點。”

男人雖然受了嚴重內傷，但只要他想，一根手指就能按死眼前的人類，卻最終沒有，只是看着人類走近。

靈澤自以為威脅有效，收好符箓，再次靠近男人，這才發現男人不光脖頸上有“紅線”，兩只手腕亦有。

靈澤算得上是博覽群書，沉思片刻得出結論：“這是傀儡絲？你被人控制了？”

男人：“滾。”

“知道你叫滾滾了。”靈澤取出一把生鐵彎刀，是他采藥時常用的，除了鋒刃，刀身已經鏽透了，他一狠心割破自己手指，送到男人唇邊，“聽說我的血是萬能藥，你吃了沒準能好。”

男人倚在燒焦的樹根，長眉微蹙撇開臉。

“給點面子嘛。”靈澤不由分說，将手指送入男人口中，男人臉色驟變，一低頭，吐出一大口黑血。

靈澤：“怎麽了？！”

男人不光吐血，唇也破了，看上去凄慘得不行。

靈澤看看自己手指上的血珠，明白了什麽，“……”說好的我是包治百病的藥呢？

可惜他并非普通人類，他的血對于人而言是好藥，對于妖而言是毒.藥。

差點被毒死的男人冷冷地看着他，靈澤站在死亡的邊緣，腦子飛快運轉，靈光一閃——

有一年，一只小蝴蝶精因為貪吃花蕊而誤闖烏乞村，化形成拳頭大的一個長翅膀小人兒，這樣一只妖物，連小孩都不把它放在眼裏，拽着翅膀玩得傷痕累累。

小蝴蝶艱難逃脫，墜落在神子院落中。

靈澤可憐它，好生養了幾日也不見好轉，便用唾液粘連小蝴蝶破損的翅膀，當晚竟神奇地好了。後來又養了些許日子，小蝴蝶感恩戴德地飛走了。

他的唾液對于妖而言，是好東西！

想通這一層，靈澤看着男人破了皮的唇瓣，沉下一口氣，毫不猶豫傾身以唇相接。

男人像被施了定身術，一動不動，瞳孔微微放大。

為了更好地療愈，靈澤撬開男人唇齒，在他灼熱的口腔中勾纏。

“……”

這一幕，讓畫外的代景目瞪口呆，他不要臉的嗎？這是人幹的事？？

“真是讓人懷念，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柏枞憑空出現在代景身邊。

代景又羞又惱：“你不許看！那不是我！”跳起來就要捂柏枞眼睛。

柏枞捉住他手，放在唇邊一親，笑道：“可是你先對我耍流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