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人中龍鳳

第010章 人中龍鳳

有人一開始扯開嗓子,頤指氣使的喊:“周聞,你他媽算什麽東西?”

過了會兒,這人哭泣着,哭爹喊娘的求:“聞哥,聞爹,聞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以後我再也不到你的地盤來撒野了。求求你,放了我,別揍了,嗚嗚嗚,疼,真的好疼,骨頭都脫臼了,我知錯了,真的知錯了,聞爺你原諒我行不行,求求聞爺你了……”

被吵醒的岑妩在黑夜裏睜開眼睛,警覺的豎起耳朵,不斷的聽到那個名字。

一直喧鬧的厮殺打架聲在這一瞬完全靜止。

萬籁俱寂,短暫的靜默之後。

只聽到被叫做周聞的男人在淩晨空曠的街道上,用極寒的聲線低聲啞笑:“別這樣,在我的世界,我不允許任何人犯錯。所以,我真的不接受道歉。”

那啞聲不知為何,傳得很清脆的落到岑妩耳邊。

穿着睡裙的岑妩起身下床,往窗戶邊站着,屏住呼吸,悄悄朝外望了一眼。

看到清瘦狂妄的高個男人将一個穿花襯衫,戴大金鏈子的中年人踩在腳下,他嘴角含着煙,腳底踩着人,眼底蓄着冷,修長的影子落到地上,映得伶仃。

與那伶仃同等程度的深刻讓岑妩記住的,是他一副痞到骨子裏的恣肆。

在他周圍倒了一大幫的人,都是被他揍躺下的。

場面堪稱七零八落。

這群人找他尋仇,他一個人就能撂倒這麽多人,怪不得來的路上,那個載岑妩的出租司機都說在理縣不能惹的人,就是周聞。

初來乍到的岑妩下意識的以為來這裏上學,一心應付高考的自己跟周聞這樣的人之間不會發生什麽聯系。

然而,不知何故,漆黑的夜裏,炫色霓虹的燈光落在他的寬肩窄腰上,還有他那張線條銳利的面孔上,撩起跳動的浮影,将他照得充滿蠱惑的破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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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初見,岑妩卻清楚的記得了一輩子。

*

早上,跟昨天一樣,江濱小城的天還是灰蒙蒙的。

吃過早飯,馮燕珍讓淩濛帶岑妩去縣裏轉轉,給了他們零花錢,要淩濛買菜,買水果,買鹵味熟食,還特地告訴淩濛買蛋糕,說今天是岑妩的生日。

其實岑妩的生日是昨天,已經過了,馮燕珍今天才想起來,還是昨晚岑妩的外婆,吳槿臨睡前發消息告訴她的,馮燕珍怕岑妩心裏委屈,便說今天要給她補過。

岑妩是吳槿的心肝寶貝,吳槿帶着小姑娘的時候,每年都專門給她過生日。

今年,岑妩十八歲了,來投奔馮燕珍,吳槿一再的叮囑馮燕珍不能讓小姑娘受了委屈,縱使沒有正式身份,她也是個金枝玉葉的主。

淩濛領了錢,便樂意之至的帶着岑妩去縣裏到處逛逛。

外面依然在下雨,他們先去了市場,買了菜跟水果,然後去了蛋糕店。

縣城裏像樣的蛋糕店只有一間,門口擺着兩張桌子,撐着雨篷。

下雨天,有人坐在桌邊閑适的喝咖啡,是昨天岑妩在火車站見過的陸萱。

淩濛悄聲對岑妩說:“別惹她,她很刁蠻,是我們這兒的大小姐。”

“哦。”岑妩點頭答應。

兩人從陸萱面前走過,陸萱忙着打電話,沒留意他們。

岑妩聽見陸萱用跟昨天一樣嬌滴滴的聲音說:“老公,都幾點了,你怎麽還在睡覺,今天是我生日,你答應過要給我慶生的,晚上我買蛋糕到你酒吧裏,你讓你那幫兄弟們給我唱生日歌好不好?我昨天回到理縣來,去給你準備了一個禮物。今天你看到一定會愛死我的。老公,別睡覺了,起來給我過生日嘛。”

陸萱嗓門有點兒大,故意放軟了去,做出的嬌嗲口音讓人有些不适。

越讓人不适的東西,越會給人留下印象。

岑妩将她說話的內容全記住了。

岑妩跟淩濛站到櫃臺前,蛋糕店的老板留意到岑妩,問淩濛這個小仙女是誰,一看她那仙裏仙氣的高雅氣質就知道不是理縣本地人。

“我表姐,到我們這裏來上學的。”淩濛回答。

“是嘛?”老板好奇。

“今天她過生日,十八歲。我媽讓她來選個蛋糕。”淩濛說。

“那可能要等一下了,門口有個客人已經訂了一個了。着急要,正在做。”老板說。

“好,沒事。”

岑妩跟淩濛在蛋糕店裏等了兩個小時,才拿到那個蛋糕。

中間,淩濛帶她到蛋糕店隔壁的面店去吃了碗面。

陸萱的蛋糕沒多久就做好了,她叫她家裏的司機開車來接她,車是勞斯萊斯魅影。

一開過來,淩濛這樣的毛頭小子羨慕得雙眼放光,咋呼着說:“哇噻,有錢人就是不一樣!”

啧聲感嘆完之後,淩濛又問:“表姐,你爸不是挺有錢的嗎?你怎麽不去他那兒,跑我媽這兒來,理縣這裏啥都沒有,破得要死,我要是有選擇,我才不呆這裏。”

淩濛小孩子,說話直,并不覺得這樣說話會讓寄人籬下的岑妩感到難受。

“我爸沒有錢。”岑妩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淡淡的說。

魅影很快開走了,車身逞亮的油漆在陰雨天裏發出顯貴的光芒,朝林越街的方向走去。

淩濛說:“肯定是去找周聞了,周聞是她男朋友。你別惹他們。他們都不是什麽好貨。”

岑妩憶起昨晚,問起:“昨晚我們樓房背後是不是有人打架?”

淩濛回答:“你也聽到了?就是陸大小姐的男朋友周聞啊,他一個人打那幫跟他追債的道上的人,我從頭到尾都看了,那幫人根本不是周聞的對手,在理縣,沒人打架能有周聞狠。”

說着,淩濛在面館裏揮拳,學周聞昨晚的拳法,依葫蘆畫瓢,也想做個打架高手。

“周聞多少歲了?”岑妩問,“不上學?他家人不管他?”

“二十過了吧。他不是理縣本地人,只有一個奶奶,住在療養院裏,他還要掙錢給那個老太太用呢,老太太靠他養活,沒多少日子了,能怎麽管他。”淩濛提起周聞的家境。

“我有個哥們兒,大我兩歲,不上學了,在他酒吧裏幫忙,告訴我周聞老家是蘇城的,不是杭城,家裏出了事才到理縣來上班跟開酒吧。他上到高一就不上學了。我們學校的男生都很崇拜他,都想不上學了,去跟他混。”

“不上學有什麽好崇拜的?”岑妩不理解。

“長得帥,打架狠,天天換女朋友,開酒吧逍遙,還巨會玩賽車。”淩濛脆生生的說出周聞值得崇拜的理由。

岑妩汗顏,暗自覺得小地方長大的少年們也就這樣的見識吧。

可岑妩從小到大就去過很多大城市,她并不覺得周聞這樣的人值得被崇拜。

淩濛說的意思就是,因為周聞成天花天酒地,放浪形骸,所以被他們羨慕。

“等你長大了,就會覺得這樣的人不值得被崇拜。”岑妩想要感化淩濛。

淩濛卻堅持偶像就是偶像,将會是他永遠的神。

“呵,等我長大了,我一樣崇拜周聞,才二十出頭,就換了那麽多女朋友,陸萱這樣的有錢大小姐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面,想跟他提鞋,他還不願意脫給她提呢。表姐,你不懂,周聞不是那種普通的三教九流的混混,我們聞爺不是池中物,是人中龍鳳,遲早會出人頭地,絕對值得崇拜。”

“……”

岑妩不再跟淩濛拌嘴,因為再說下去,淩濛的眼界還是只能這樣。

十幾歲的少年都是貪玩的,周聞這樣的人過的放浪形骸,燈紅酒綠的日子,就是他們長大後的理想日子。

岑妩只能在心裏嘆氣。

*

岑妩過了一個晚來一天的十八歲生日。

是夜,馮燕珍跟淩濛給她切蛋糕,岑妩吃了一個味道不太好,但還是很得她喜歡的蛋糕。

她起碼有十年沒見馮燕珍,但是馮燕珍還是會堅持在自己的家裏給她過生日,即使馮燕珍把生日都記錯了。

等他們吃完蛋糕,淩濛的人忽然不見了。

馮燕珍找了一圈沒見小男生的人,超市裏這時候又湧進來一幫顧客,馮燕珍走不開,就叫岑妩去幫忙找。

岑妩給淩濛打電話。

淩濛回答說他在林越街的臺球室裏。

林越街就是理縣的灰色地帶,酒吧,網吧,臺球室,洗浴室,按摩房等等,這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合法營業的店鋪全都聚集在這一條街上。

淩濛很謹慎的說:“別告訴我媽,我玩兩局就回來。馬上要開學了,就沒得玩了。”

說完,他又道:“表姐我輸錢了,你能先借我五百塊嗎。今天你過生日,我煮飯給你吃呢。”

淩濛大約是跟着馮燕珍還有淩勤這對夫婦,時常搬家,虛歲十五的他為人處世很圓滑。

跟岑妩才相處一天,他就很擅長對岑妩提要求了,家裏多來一個人,在一個屋檐下一起吃飯睡覺,他不排斥,反而很會讓這個人盡快變成他的依賴跟掩護。

“表姐,真的謝謝你了。”少年在電話裏跟岑妩撒嬌,“我輸了,拿不出錢多丢臉啊。”

岑妩沒有辦法,耐不住他的搖尾乞憐,給他送了現金去,随便想把他給拉回來,現在都晚上十點了,他還在外面瞎晃,明天就開學了。

馮慧珍讓他明天跟岑妩一起去上學。

岑妩去了淩濛說的地方,一個上下兩層樓的臺球室,對面是一間亮着燈牌的酒吧,[Addicted,瘾]是它的名字。

門口停着許多樣式誇張的摩托車跟改裝跑車,岑妩一看就知道這裏不是什麽好地方。

岑妩走進臺球室去,很快把淩濛領了出來。

兩人還沒邁步走路,就見到有人從酒吧裏被趕出來。

是陸萱。

直肩緊腰,面孔俊酷的周聞很快跟着也出來了,陸萱穿着一件蜜桃粉的抹胸小禮服裙,頭上還戴着尖錐生日帽。

今天是陸萱生日,可是陸萱卻一點都不開心。

因為周聞當着衆人說不要她了,以後再也不要她到他的酒吧裏來。

周聞冷臉趕她走,酒吧門口停着一輛明黃色的蘭博基尼Huracan,那是陸萱找他爸要的生日禮物,但是她沒有駕照,她今天才剛滿十八歲。

周聞有,陸萱想周聞開這輛車帶她去兜風。

意思就是借花獻佛,其實她不是周聞的女朋友,今天,她想靠這輛蘭博基尼收買周聞,讓她做周聞的女朋友。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陸萱的生日派對才進行到一半,她就被周聞從瘾酒吧裏趕出來了。

本來氣氛是高高興興的,陸萱不吝啬為周聞花錢如流水,今晚把她的朋友全都叫來這裏玩樂。

他們開了酒吧裏要價最貴的包廂,點了收費最貴的酒水套餐,還問周聞,瘾酒吧裏提不提供那種服務,只要提供,他們多的是錢。

得到的回答是,不提供。

“老公,怎麽了嘛。人家只是把你皮夾裏的照片拿了。那是誰啊?一個小丫頭片子,長得醜了吧唧的,沒吃飽飯似的,就一個火柴妞,一直留着幹嘛?”

漆黑的夜裏,花街沉暗的光影在男人俊酷的臉上落下,映得他整個人迷幻的冷欲。

可是那雙觑着陸萱的眼眸卻瞪得如匕首的利刃一般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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