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19章第 19 章

“女兒”是世界通用的詞彙, 誰都可以用,“謝穗安”是有獨特意義的名字。

“謝穗安”一詞出現時,小龍崽就不再是小龍崽。

穗穗興高采烈地爬上樓, 幾天前初次下樓的拘謹好奇已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開始融入現代社會的謝穗安。

她生活在西林街八號二樓的簡單三居室裏,家具不多, 更沒有玩具,爸爸謝祈清冷峻陰沉難以接近, 但為人有禮。

她喜歡金黃色,有四個好朋友,還不會穿涼鞋,但學會了穿拖鞋,晚上會抱着阿貍玩偶呼呼大睡,她有四個好朋友,今天還多了一把專屬于她的小木椅。

幾天前, 她一無所有。

如今,謝穗安有了很多很多。

“西西~”她高興地喊着。

謝祈清掃過她淡淡“嗯”了聲,擡步上樓,拎着的塑料袋一晃一晃, 依稀可見透明塑料袋裏的“兒童編發大全”一行字。

到了家, 謝祈清進修“紮頭發技能課”, 穗穗則無聊地在沙發上滾來滾去。

家裏沒有打發時間的玩具, 唯一和玩具有關的東西是她每晚抱着的阿貍玩偶。

穗穗不想玩,攤成大字倒在沙發上,無聊得開始捏腳, 躺了一會,困意來襲, 她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

“去睡覺。”謝祈清冷不丁道。

穗穗平躺在沙發上艱難地看着坐在另外一邊的謝祈清,聽到了但是沒動。

“不困?”

穗穗小奶音乖乖:“苦。”

“那去睡覺。”

穗穗沒動。

謝祈清擡頭掃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半晌想到了什麽:“去睡覺。”

“穗安。”

“好诶!”

穗穗蹦下沙發往房間裏沖,跑到門後看不見身影,謝祈清收回目光,打開空白筆記本擡筆正要寫下“馬尾辮”的步驟,消失在門後的小小人影又挪了回來。

她躲在門口,圓溜溜的小腦袋動了動,“穗..穗安苦,睡覺覺。”

似乎是怕冷落了她的寶貝名字,穗穗奶聲奶氣地強調着自己的身份:“窩,穗安。”

謝祈清:“聽到了,穗安去睡覺。”

“嗯!”

穗安小朋友滿意地縮了回去,消失在門後。

過了三四秒,謝祈清過去看了一眼。

困倦的小朋友橫躺在床邊,小臉貼着被單,雙腿蕩在空中,不知道是因為不會脫涼鞋還是太累。

謝祈清無聲離開,過了七八秒,終究還是忍不住放下紙筆返回小床邊,脫下礙事的涼鞋,把穗穗挪到裏側,給她打開了電風扇。

穗穗足足睡了兩個小時,醒來後睡眼惺忪地揉眼睛,過了幾秒清醒後回望四周沒看到謝祈清,從床上滑下來去找人。

“西西。”

謝祈清回頭。

午睡之前幹淨漂亮的女兒已經變了樣,雙頰印出兩道紅痕,頭發雜亂,衣服皺皺巴巴,正赤着腳站在小房間門口。

“去穿拖鞋。”

穗穗懵懂點頭,赤着腳走了兩步,第四步突然停下,像機器人一樣僵硬地扭扭腦袋。

謝祈清:“穗安,去穿拖鞋。”

僵硬的機器人快樂地蹦蹦跳跳跑到門口,抱起金黃色拖鞋放到謝祈清面前。

“是穗喃拖鞋。”

剛起床,小奶音模糊還有點重,自己的名字都沒說清楚,穗穗奶聲奶氣糾正了好幾遍,直到第五遍才拖着奶音糾正了發音。

“穗——安——”

看着穗穗乖巧認真的模樣,謝祈清心情莫名變得很好,他放下鋼筆,問:“喜歡你的名字?”

“嗯!”

“我,些穗安。”

謝祈清勾唇,“念得很好。”

越來越清楚了。

*

接下來小半天,謝祈清要學習“紮頭發”,沒有時間陪穗穗,外面太熱而他又沒有魔氣,沒有讓穗穗下樓去小院玩。

穗穗便只能在謝祈清的視野範圍內活動,家裏又沒有玩具,小小的客廳早就被穗穗摸過一遍,除了可以看旺仔小饅頭的電視外,其他都沒有意思。

對穗穗而言,這是一個不能玩水不能玩沙沒有小夥伴的無聊下午。

午睡過後精力旺盛的穗穗,四處在家裏搜尋可以玩的東西,小卡片,錄音帶,海報都被她翻了一遍,常常跑出謝祈清的視野之外。

一般來說,遇到這種情況父母們都要起身尋找小孩的蹤影,确保她沒有觸碰危險東西。

謝祈清沒有。

不是他冷漠不負責,而是:

他只需要淡淡地喊一聲——

“穗安。”

“到!”

不知道溜到哪裏的穗穗像火箭一樣沖到他的面前,語調歡喜:“叫我?”

“坐在沙發上玩。”

“嗯!”

過了一會,又是一句“穗安”。

在沙發上失蹤的穗穗從木桌下探出小腦袋,朝謝祈清笑。

“什麽西(事)呀。”

“沒事。”

小腦袋縮回去,她再度坐在地板上翻閱圖冊。

叫一聲“穗安”,有機會從各個意想不到的地方看到她的小腦袋,木桌下,身後,沙發扶手邊。

原本應該無聊的下午,在一聲聲“穗安”裏,變得悠閑自在起來。

穗穗不無聊。

她聽到了獨屬于她的名字在客廳裏一次次響起,聲音清冷平淡,但穗穗很喜歡。

每一聲都在叫她。

穗穗很開心,小臉笑得紅潤,像水嫩嫩的水蜜桃,想讓人咬上一口。

這種快樂一直持續到下午四點半。

謝祈清從容關上《兒童編發教程》,擡手示意穗穗過來。

“穗安,你的頭發很亂。”

穗穗指着腦袋:“頭畫亂。”

“所以現在要讓它好看一點,我給你紮頭發。”謝祈清鄭重其事地道。

“嗯嗯嗯,頭畫在這裏。”

穗穗極其信任謝祈清,伸長脖子探出小腦袋把“頭發上交”給謝祈清,乖得可以。

謝祈清抿唇。

挪過來的腦袋圓潤飽滿。

他沒忍住,捏了捏雜亂的小揪揪,認真道:“我會把它梳得很好看。”

決不能讓他的女兒穗安成為這條街上最醜的崽。

穗穗點頭。

一個敢信,一個敢梳。

魔尊大人的第一次梳頭在穗穗無比大膽又真誠的信任下開始了。

謝祈清把穗穗抱到椅子上,對着亂糟糟的頭發一時犯了難。

芭比娃娃的腦袋堅硬且假,面前的小腦袋軟乎,一捏就有碎掉的風險。

謝祈清掃過晨間被他擰彎的拖把,面色沉沉,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西西?”

穗穗等了一會,奇怪回頭。

謝祈清板正她的腦袋,皺眉嚴肅道:“不要動,穗安。”

語氣裏帶着一種“生死攸關、事關女兒性命不可胡來”的鄭重。

穗穗不敢動了。

要梳頭發得先解開發圈。

好在穗穗的頭發順滑又多,睡過一覺後,發圈松松垮垮綁着尾端的一小撮頭發,完成這一步很容易。

謝祈清又擡高木梳,從頂端一點點往下,速度極慢,生怕戳到了穗安的頭皮。好在慢工出細活,磕磕絆絆地梳了一遍頭發。

接下來,就是造型時刻。

謝祈清實事求是,只打算紮最簡單的馬尾辮,紮頭發這一步最難。

“西西,頭畫(梳)完(了)嗎?”

“沒有。”

穗穗眨眨眼睛,百無聊賴地晃悠着小腳,不明白為什麽謝祈清梳了這麽久。

早上小栀子媽媽給她梳的時候,一會會就梳完了呀。

她無聊地捏捏鼻子,安靜等待。

過了好一會,總算感受到了一點動靜。

頭發被一點點收攏,聚集。

空氣安靜,四下風靜止不動,窗外的樹影停止搖曳,将沉悶與嚴肅一點點推進客廳裏。

謝祈清擦去手上的汗漬,左手握着穗穗的頭發,右手拿着梳子梳起散落在耳邊的幾縷頭發。

由于左手不敢用什麽力氣,剛梳起來的頭發又會在幾秒後掉下去,謝祈清左手用了點力。

“痛!”

小腦袋下意識躲閃,穗穗哼唧唧。

“弄疼了?”

穗穗:“好痛!”

有了第一次失敗,就會有...

第二次,第三次以後接下來的無數次失敗。

謝祈清動作越來越輕,正因如此,笨拙的左手無法攏緊穗穗的全部頭發,而稍一用力穗穗就喊疼。

失敗無數次後,魔尊暴躁不已地把梳子丢到右邊,面色鐵青。

穗穗奇怪回頭。

謝祈清再度恢複到之前泰然自若的模樣,表情平靜,語氣卻帶着一絲“廢物爸爸面對女兒”時獨有的慚愧。

“要不披着頭發?”他好聲好氣地建議道。

現代社會流行披頭散發,這也是發型之一。

就是...

會熱。

“這樣很好看。”

“好看?”穗穗不可置信地問。

謝祈清篤定:“好看。”

穗穗信了,保持着優美的發型在客廳裏跑跑跳跳,玩了一會苦惱地跑過來。

“好熱。”

而且頭發還會跑到嘴巴裏去。

謝祈清沉默半晌,半蹲着拂去穗穗黏在臉上的頭發,神情複雜。

好可憐。

怎麽就成了他的女兒。

“負面emo”的情緒只持續了一會,戰無不勝的謝祈清想到了新的辦法。

“穗穗,”謝祈清姿态放低,聲音放柔,“我們換一個發型。”

穗穗歪頭。

“喜不喜歡西瓜?”

“我們剪一個西瓜頭發。”

光溜溜的。

涼快舒服,還不用學紮頭發。

“西大?”

“對,西瓜,我帶你去吃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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