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務實

務實

本次畫展将持續半個月，期間任何人有心儀的作品，都可以通過官方平臺進行報價。

比較特別的地方在于，因為所得款項的主要用途是支持公益，而且主辦方老板是個比較有情懷的老藝術家，不願讓“畫”跟“錢”的勾連太過赤裸，所以雖然形式仍然是拍賣，但并不會同步更新每幅作品當前的報價情況，只在報價截止之後，才會統一公布最終買受人是誰。

這半個月來，徐悅寧去過三次展館。

第一次是開幕當天，作為嘉賓之一受邀前往，第二次是她的小姐妹們得知她有作品參展，專程過來捧場。第三次，當然就是公布競拍結果的日子。

這三次的共同點是，薛敬濤都在。

一位已經接待過他們好幾次，看着有些眼熟的工作人員上前，做了個“請”的手勢，笑道：“薛總，蔣總，您二位随我到裏邊的小禮堂來，咱們待會兒就在那裏公布競拍結果。至于拍下的作品，看您二位的意願，可以選擇稍後自己帶走，也可以任選方便的日期，由我們幫您配送上門。”

“對了蔣總，您的作品在這次展出中很受歡迎，不少人都是專門奔着您的聲望來的呢。”

徐悅寧面不改色接下他的奉承，她心裏面門清，自己的創作水平或許相當一般，但名氣的确不小，這也是主辦方大力邀請她參加開幕儀式，并一個勁兒拿她在網上宣傳的原因。

不說大部分，起碼有一半的人流的确是因她而被吸引過來的，這誇獎她受之無愧。

誇完一個，肯定也不能忽略另外一個，接待員順暢自如地在兩個恭維對象之間切換，道：“薛總，也感謝您的大力支持，百忙之中還願意每天抽空光臨，我們所有人都覺得非常榮幸。”

徐悅寧略為詫異地揚了揚眉，她能看出薛敬濤不是個有藝術細胞的人，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是為了創造更多和自己接觸的機會。開幕和閉幕她都會現身，這不用猜也能知道，中間那一次可以解釋成偶遇，但她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能堅持半個月之久，每天親自往返展館，就為了增加這份“偶遇”的幾率。

說完全沒有觸動那是假的，可這種事情，肯定不能像商務接待一樣，正兒八經專門道個謝。她也不習慣和薛敬濤搞什麽煽情暧昧，總覺得兩人之間沒那感覺，別扭得很。

最後徐悅寧挺客氣，也挺真誠地關心了一句道：“你每天來展館，不會耽誤工作吧？”

“不會的。”薛敬濤說，“我手頭的項目剛告一段落，最近工作不怎麽忙，時間比較充裕。”

“而且你放心。”他一本正經補充道，“我能分得清輕重緩急，就算實在想騰出時間見你，也會把重要的工作提前處理完，或者按可行的計劃重新分配進度，總之不會讓它耽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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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狂魔人設始終屹立不倒啊。

徐悅寧默默感慨，表面則同樣一本正經點了點頭，說：“那就好。”

這時，接待員已經把兩人引到座位旁邊坐下，留下句“提前祝二位都能帶心儀的作品回家。”回大廳接引新的客人去了。

徐悅寧掃一眼旁邊的男人，暗自想，假如薛敬濤這次的競拍目标是自己那兩幅畫，那幾乎可以确定他要空手而歸了，因為……她相信包括薛敬濤在內，在場所有人對所有展品的出價，都不可能比自己更高。

這是她在了解完展會規則，并做出決定參加之前就想好的數目。

既不願錯過這次機會，又舍不得讓自己的畫作流去別人那裏，她只想出了這一種操作。

在這種操作的基礎上，徐悅寧進一步發散思維，想到她的這一事跡勢必也會被拿去做宣傳素材，到時候網上肯定又會産生正負兩種聲音。

正的羨慕她有財力有魄力，負的罵她鑽空子擾亂正常交易。

當然，規則沒有禁止的空子，有人去鑽無可厚非，何況她鑽這空子的結果，就是自掏腰包貢獻了一筆遠高于市場的天價給公益。

不贊成她，豈不是約等于不支持公益？

只要牢牢把握住這點，占領道德高坡，肯定能在輿論場中所向披靡！

之後的事情發展基本和她預估的走向一致，尤其是有公關團隊在幕後推波助瀾，多加引導，一時間，幾乎所有媒體都洋溢着對她的贊美之詞。

緊接着，徐悅寧還被聘請為新一任的蘊州公益大使，參與錄制了幾個訪談節目拍了廣告片。

外部聲譽兼內部自我滿足感，全方位達到了頂峰。

有興趣班的同學好心提醒她，“倩倩，網上有人污蔑你的畫要麽是抄襲，要麽是代筆，你要不要澄清一下？”

“你都說他是污蔑了，我還用得着給他眼神嗎？罵他兩句都怕把他給罵爽了。”徐悅寧相當的不以為然。

但之後，陸續又有別的朋友跟她提起這件事，當公關部總監也打電話給她，詢問要不要進行幹預的時候，徐悅寧才意識到，這突如其來的“抄襲風波”，似乎比她想象中嚴重許多。

不過至此，徐悅寧仍然是相當不屑的。她的清白是她最大的底氣來源，從無到有，她的作品完全是自己一筆一筆畫出來的，和“抄襲”“代筆”扯不上半根線條的關系。

不管污蔑她的人說得有多麽天花亂墜，拿出多麽有欺騙性的所謂“證據”，假的就是假的，那些拿着假貨當令箭，沖她狂吠惹她心煩的看客鍵盤俠，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都是沒腦子的臭傻子！

徐悅寧完全忽略了一種可能，她從自己的內心出發，以自我感受和生活經歷為藍本創作出的作品，的确不可能抄襲別人，卻一定會複制自己！

因此，當她看到那幅印在A4硬卡紙上的，陳舊、稚嫩，卻和自己最新參展作品《浮生》的某一部分有着高達百分之九十相似度的畫時，她結結實實地呆住了。

“Boss，對于這件事，我們有如下幾種處理辦法……”公關部總監講述他們連夜商讨出的一系列對策。

一方面聯系爆料人進行溝通，另一方面向大衆解釋，并非抄襲，只是徐悅寧生前作為蔣倩的私人助理，兩人關系很好，以前恰好給蔣倩看過那幅畫。

當時蔣倩就心生喜愛，想把某些元素融入到自己正在構思中的作品中去，也征得了徐悅寧的同意。在徐悅寧不幸去世之後，這幅受她影響創作出來的《浮生》終于問世，某種程度上，就像終于完成了與徐悅寧的一個約定。

之所以舍不得讓別人把畫拍走，也是她認為這幅畫屬于兩人共有的緣故。

最高級的公關，不僅要澄清“壞事”，還要把“壞事”活生生給扭轉成“好事”，美化成神聖感人的“情事”！

女孩子之間的情誼多可貴啊，尤其還跨越了生死，要是一切按預想順利進行，這波肯定又能斬獲一大堆的眼淚和贊美。

可惜，計劃從聯系爆料人這步就遭遇了挫折，徐慧媛的态度明确且堅定，她不相信公關部編出來的那套說辭，也絕對不會配合他們上演什麽感人的和解戲碼。

公關部撬不動她，又不能一直這麽拖延着不作為，無奈，只得先跳過她照原計劃發了聲明。

結果他們前腳剛發完聲明，後腳就又遭到了徐慧媛的拆臺。

“這幅畫是我女兒小學四年級的美術作業，她的畫畫本一直被我收在箱子底當墊紙，最近才因為懷疑被抄襲剛翻出來。那個年代我們家庭也不怎麽寬裕，不可能給小孩子配手機或者相機，也就意味着她不可能把自己的畫拍照留存，既然如此，她又是什麽時候，通過什麽方式才能給你蔣倩看見？”

“……”

“……”

這邊公關部忙着應對徐慧媛和輿論，那邊徐悅寧也收到了來自薛敬濤的關心。

薛敬濤：“網上說你抄襲代筆的爆料是真的嗎？”

“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地方，你可以盡管跟我開口。”

“哦？”徐悅寧還挺好奇的，她敷着面膜打字問，“假如是真的，你準備怎麽幫我？”

動用鈔能力壓熱度？這事徐悅寧自己也能幹，要是薛敬濤有什麽不用花錢的好辦法，她倒還覺得有意思些。對了，薛敬濤的工作是不是屬于編程類的？難道他可以用技術手段，直接把相關帖子都删幹淨？

真是越想越遠了，徐悅寧暗自好笑，就算真有人願意沖冠一怒為紅顏，幫她技術性删帖，那個人也肯定不會是薛敬濤。

根據她對薛敬濤的了解，對方大概率是走的務實路線……

果然，下一秒新的信息跳了出來。

薛·務實霸總·濤表示：“別擔心，如果你真的抄襲或者代筆，我也會陪你一起面對。”

“其實無論抄襲亦或者代筆，本質都是一種心理疾病，是不相信自己水平，妄圖用別人的成果掩蓋自身能力貧乏的表現。”

“我原本以為這種心理不會在你身上出現……現在看來，萬事無絕對。”

“明天或者後天我可以專門擠出幾個小時時間，跟你一起寫道歉信，順便幫你做心理疏通，不知道你哪天方便？”

徐悅寧：“……”

“謝謝。”

“但大可不必。”

“婉拒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