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阿福,阿福?”莫春看姚七福表情古怪,稍稍湊近詢問,“你怎麽了?是身子不适嗎?”

姚七福緩過神來,讪笑兩聲,“沒,沒有,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震驚,姚七福決定換個話題,“哦,對了,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我現在該怎麽稱呼你比較合适?”

莫春估計是她編造出來的名字,現在她已然恢複身份,再叫這個名字,恐怕就不禮貌了吧?

姚七福咬咬下唇,手悄然伸進袖口,撓了撓本就在看熱鬧的虛珥,跟她心裏對話:

我就這麽明确的提出來,似乎顯得我很急迫地想知道她的名字,會不會讓人家誤以為我是來攀關系的?

她現在可是宰相之女,而我只是一個小泥館的館主,哎,如此雲泥之別的關系。要不,還是以後遠離些吧,反正我倆也沒有很熟,對吧?

被姚七福撓得全身舒服極了,虛珥翻身直接躺下,聽着姚七福的腹诽,默默地翻了個白眼,覺得阿福就是太過于敏感了。

姚七福撓了半天,也沒等到虛珥的回複,正準備來個狠招時,對面一直沒出聲的莫春說話了,“你可以直接喚我公羊熹寞,熹微的熹,寂寞的寞。”

不知是不是姚七福的錯覺,她總感覺莫春在介紹自己的名字時,眼底浮現出的一抹難以言說的悲傷。

周身的氣氛降低了些,姚七福尴尬地點點頭,“嗯,好,熹寞,是個好名字。”

“真的嗎?”公羊熹寞說,“我倒希望我是原來的莫春。”

姚七福不知道此話是何意,但她明顯看見公羊熹寞突然落寞的神色。

是身份限固了她嗎?從前看過的電視劇裏,姚七福知道古代的達官閨女,會背負着許多的不得已。

錢與財是有了,可自由對她們來說卻是奢望。

所以,你看吶,這世上有得必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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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七福張張嘴,本想安慰公羊熹寞幾句,然,還不等她的話說出口,耳邊傳來一道聲音。

低沉卻歡快,好像永遠都是沒心沒肺,她坐在泥館裏捏塑的時候,腦海裏便時常會情不自禁地響起這道聲音。

“阿福,別捏了,先吃點東西吧。”

“阿福,光線太暗,明日再捏也不遲啊,這樣會傷着眼睛的。”

“阿福,我們今日吃什麽?”

“阿福,你寫的話本子可真好……”

心好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捏住了一般,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躺在袖口中的虛珥自是感受到了姚七福的異常:阿福,你的心跳得好快啊,沒事吧?

姚七福感覺耳邊都是耳鳴聲,明明身處熱鬧的街道,她卻聽不見任何的聲音,手心的汗液多得已經将緊拽的衣袖洇濕。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世紀那麽漫長,也或許是只有一眨眼那麽迅速。

耳邊的轟鳴聲逐漸消退,小販的吆喝聲,馬車的車輪聲,人們讨論的聲音重新落入姚七福的耳中。

太好了,她沒有聾掉。

剛才發生了什麽?她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稀裏糊塗地離開施粥的地方,然後渾渾噩噩地走回泥館,接着開鎖,關門,坐在梨木圓桌前,仿佛被奪舍了靈魂,只剩下一副軀殼,機械地擺着動作。

“阿福!姚七福!!!”

耳畔傳入一道尖銳的聲音,姚七福緩過神來,“怎,怎麽了?”

虛珥看姚七福終于回應她了,天知道,她一路都在喊姚七福的名字,結果姚七福像靈魂出竅了一樣,兩眼無神,毫無意識地向前走。

虛珥擔心她是受了穴洞裏的那場幻境的影響,還有就是給她引魂,傷害到了她的神智,心裏一陣擔心。

如果是要用姚七福的健康來換取她的生命,那她寧肯不要。

“阿福,你到底怎麽了?”虛珥此刻正在姚七福的右肩上着急蹦跶,“是不是身子很不舒服,怎麽突然神智不清了一樣?”

說完,她還想蹦到姚七福的頭頂,去探探她額頭的溫度。

她寧願姚七福是發熱或者別的小毛病,都害怕去想她可能是神智出了問題。

姚七福将動作敏捷,真的要蹦到她頭頂上的虛珥輕輕捏住,然後放在了桌面上,想說話表示自己沒事。

但一張唇,便發現自己嘴裏幹得厲害,索性先倒了杯水,一飲而下。冰涼的茶水一進入,喉嚨立馬就滋潤了起來,仿佛行走在沙漠中的旅行者,行走良久,終于飲到了甘泉,如獲新生。

消失的片刻記憶湧了上來,姚七福不斷收緊握住的杯子。

她看到周迢了,他好似已經與公羊熹寞,在一塊兒了。

想起剛才的畫面,姚七福心裏一陣酸澀。

她想忘掉腦海中的畫面,可是她愈是想忘記,那畫面就愈是甩不掉,像是深深烙在了她的腦海裏一般。

他們的舉止是那麽的親密,古人不是最講究含蓄了嗎?

兩人當衆秀恩愛,公羊熹寞的侍女綠香都在旁邊姨母笑,好像這畫面她已經看過很多遍,一點兒也不感到新奇。

那他們是不是已經……已經成親了?

算算日子,距離周迢離開,已經過去快半年了,一切似乎都有可能了。

呵,姚七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對自己這種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緒,表示不理解。

她為什麽要難受,又有何理由,以什麽樣的身份去難受?

她與周迢本就沒有什麽關系啊。他只不過是短暫地在她的泥館裏,小住了一下而已,他倆什麽沒有。

再論,柏闵肖說周迢是當今的皇子,而公羊熹寞是宰相之女,兩人無論是樣貌,身世都無比地相配。

而她呢?

只是一個泥館的館主,容貌也只是一般般,有何好傷心的?

但這也讓姚七福認清了一件事,她竟然不知道,自己何時對周迢的感情有這麽深了。

深到與他重逢,她整個人的魂都要丢了一樣。

是在這間有回憶的泥館待久了的緣故嗎?

肯定是這樣的,她最近總愛回想以前梁伯和他都在店裏的場景。

都說觸景生情,她肯定就是這樣自我回憶,然後讓一段本就不該産生的感情,到變成現在這樣。

不行不行,她可不能将她的心弄丢在這裏。

她雖然不再想回現代的事情,但也深知自己與古人的觀念差距有多大。

姚七福啊,姚七福,智者不入愛河,你雖不太智者,但應該知道深陷感情漩渦的後果。

所以,及時止損吧。

沒錯沒錯,改天她就去盤下一間作坊,改成泥坊。

這裏是張伯的房子,她不會賣掉。但以後可能也不會多待了。

閉上眼,強迫自己将那令她難受的畫面壓下。

用現實冰冷的話語告誡自己後,那畫面很快便消散在腦海。

姚七福睜開眼,看向桌面上歪着頭,眉頭緊蹙的虛珥,一顆小心髒都要被她的小表情給萌化了。

沒打算忍住,姚七福伸手将虛珥捧在了手心,好一頓揉搓後,才不舍地放下。

虛珥也不鬧,因為她覺着眼下有個重要的問題要解決,“阿福,你……是打算斬斷情根嗎?”

正仰頭喝水的姚七福聽到此話,水一個噴射,全然落在了桌面上。

“咳咳咳咳,”姚七福劇烈咳嗽,緩了好一會兒才止住。

虛珥上一世還未活到及笄,再加上深居山野,就更不可能知道何為“情”了。

那麽答案只有一個,就是姚七福寫了太多的狗血話本子給她,讓她對“情”有了概念。

看來以後不能寫狗血話本了,應該寫勵志或者心靈雞湯,才适合虛珥這種小盆友。

在她姚七福的心裏,虛珥就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可不能被污染了。

“虛珥啊,這話題咱們就跳過吧。”姚七福讪笑,去後院拿了塊抹布過來,将桌面擦拭幹淨。

虛珥可沒那麽容易死心,追問,“阿福,你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姚七福以為虛珥是鬧着玩,打趣兒她的,但在看見虛珥嚴肅的表情後,她嘴角的笑意一斂,知道虛珥定是聽見她剛才的心理獨白了。

将抹布折疊起來,緩緩趴在桌面上,戳戳虛珥的小臉蛋,說道,“也不是說斬斷吧,只是,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與他沒有可能,那就應該盡早斷了自己的念頭才是。”

“可是……”虛珥覺得可以不這樣的。

然,她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姚七福打斷,“好了,虛珥,我知道你是想要我高興。”

她知道虛珥想吃的那些東西,都是她想吃的,只是以前她獨自一人,會強迫自己節省,才從未去嘗試。

虛珥就像是她內心真實想法的化身,不用考慮現實,只需要管自己的開心與快樂。

但現實總有是許多阻礙因素,也不可能會那麽随心所欲的。

姚七福揚揚唇,摸摸她的小腦袋說道,“我真的沒事。”

說完,姚七福換個了話題,“時辰不早了,咱們吃飯吧。我們剛才說好,是吃什麽來着……”

說着說着,姚七福的聲音逐漸降低,因為她瞥見了桌上,有一碗白粥。

不似別的施粥裏的粥,淡的只有水,米粒都沒幾顆。

這碗粥,很稠。稠到似乎是放多水的飯。

虛珥注意到姚七福的視線,順着看去,這碗粥,是那個叫周迢的親自舀的,滿滿一碗,遞到姚七福的手邊。

再看看姚七福的目光,虛珥的異瞳轉了轉,歪着頭用灼熱的視線,注視着姚七福。

姚七福撇頭看向她,“我真的沒事啦,別擔心。”彎了彎唇角,姚七福說,“今晚咱們就喝這碗粥吧,好不好?”

虛珥點點頭,并不嫌棄。

“虛珥,明日咱們去一趟尋光寺吧。”正好奇地嗅白粥的虛珥聞言,動作一頓。

“快一個月了,咱們再去找大師看看,好不好?”姚七福摸摸虛珥的後背,輕柔地說道。

姚七福口中的大師,便是願意幫助虛珥引魂的那位。

想當初,姚七福也是費了好一番努力,軟硬并施,才讓那位大師松了口。

虛珥扁了扁嘴,她其實不太喜歡與那位大師打交道,原因無他,只是覺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總讓她感到極其的不适,甚至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可她确實從未見過那位大師。

與姚七福說明了後,二人商量着,待她的靈魂在泥塑裏穩定了後,便不再去尋那位大師。

知道虛珥心裏在想什麽,姚七福安慰她說:“快了,明兒一次過後,你的靈魂應該就基本穩定了,以後咱們就不用再去找他了。”

雖然這種利用完就舍棄的行為,并不厚道,但姚七福覺得沒有虛珥的高興來的重要。

人無完人,她也是個平凡人,希望自己愛的人健康開心。

“好吧。”虛珥蔫兒蔫兒地點點頭。

“好啦,等讓大師看完後,咱們就去城南和城東買你今日點的小吃,怎麽樣?”姚七福哄她。

果然,這招百試百靈,虛珥立馬就開心起來。

晚霞染紅了天空的臉,過了一會兒,天空變成了墨藍色,華燈初上的京城,從夜景上看,宛如一條火龍。

夜色漸濃,燈逐漸熄滅,一天又過去了,姚七福躺在床上,與周迢重逢的畫面再次浮現在腦海。

而京城的另一處,周迢倚靠在窗邊,仰望獨霸整個天穹的皓月,手裏不斷摸索着一個泥塑。

定眼看去,就會發現這是個肖像泥塑,而它的的獨特之處,便是它的左半張臉,被一簇簇鮮花圍住,給泥塑平添一份神秘感。

周迢舉起手邊的酒壺,仰頭喝下,腦海不受控制地回想起白日的畫面。

躲在門口看他的公羊熹寞,也在白日的事情:

“熹寞,你在和誰說話呢?”

公羊熹寞扭頭看去,他今日穿着一件雪青對襟寬袖袍衫,黑發用鑲鎏金冠高高束起,修長挺拔的身姿,看似吊兒郎當的外表,實則藏着一顆誰也靠不近不了的心。

誰都不行嗎?公羊熹寞看向已經呆愣住的姚七福,她呢?她能不能靠近呢?

周迢繞過人群,其實他早遠就看見公羊熹寞身邊站的的那個人了。

剛開始,她也像其他人一樣,對施粥隊伍中只站有女子的場面感到好奇,于是湊近了些,偷聽兩位婦人的閑聊。

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但他還是捕捉到了她聽到最後眼裏閃過的厭惡。

厭惡上任宰相嗎?還是宰相背後的女子鄭頌年?他知道她與鄭頌年是有生意往來的。亦或者是厭惡別人讨論她的合作對象?

覺着這也不是一個十分重要的答案,周迢便壓了下去,換了個姿勢,繼續觀察她。

她約摸是聽夠了,準備轉身離開,嘴巴一張一合的,不知在和誰說話,眼裏帶有笑意。可尋找了一會兒,都沒發現她有同行之人,是在自言自語嗎?

周迢驀然發現,自己對她好像并沒有那麽了解。

待走出一段路,公羊熹寞也看到了她,出來與她打招呼。

她好像一時間沒認出來,表情有些懵,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尴尬地笑了笑。

而後,兩人聊了一會兒,她的表情始終淡淡的,沒有明顯的起伏。

他饒有興致地觀望,突然腦海有個想法,如果他出去與她相認,她的表情,還會是那麽淡定嗎?

心裏這麽想着,他也确實這麽做了。

他将裝束整理了一番,而後佯裝偶然經過,與公羊熹寞打招呼。

明明路不長,但迎着她驚愕又帶着喜悅的目光,他居然有些緊張。

頭發亂沒亂?臉上有沒有沾上東西?行為輕不輕浮?

可很快他便恢複了自然,他是無心人,他不過覺得她有些神秘,想揭開她一直想掩藏的秘密而已。

對,就是這樣,而已。

很快,他便走了過來,與公羊熹寞随意地寒暄了幾句,他甚至都想不起來自己說了什麽。

他的餘光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他察覺到她的目光從他的身上移開,眼神染染上落寞,還有一絲絲的自嘲。

看過那麽多的女人,他自然是知道她轉換的情緒是為何。

他不得不承認,他很開心看見她這樣的表情,這說明,她的心裏有他。

眼看着差不多了,他又一次發揮精湛的演技,看向她,慢慢地說道,“阿福,好久不見。”

姚七福仍舊沒有動作,呆呆地看着他。

強忍住心底的喜悅,周迢到前面舀了一碗不燙不涼的溫熱白粥,遞到她面前,“來,請你吃。”

他也沒想着姚七福會接過,只是潛意識裏想和她多待一會兒。

可,她居然毫不猶豫地接過了。然後,就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他下意識地想跟上去,然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垂頭将嘴角和眼裏的笑意壓下,重新戴上他的假面具。

扭頭對公羊熹寞說,“熹寞,待會兒一起回你府中吧,我有會兒與宰相商量。”

公羊熹寞點點頭,她向來拒絕不了他。

周迢沒發現她的異常,又或者是發現了不想多問罷了。

她不是他的特例。

公羊熹寞收回思緒,将頭輕磕在門上。

愛上一個不愛她的人,真的好累好累。希望他開心,可是他的開心來源,卻永遠不會是她。

這種痛苦的折磨,她想結束,然,真的好難好難。

姚七福翻了個身,閉上眼。

是啊,好久不見,我對你的感情愈來愈深,而你的身旁已經站有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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