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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學校門口經常會聚集一些游手好閑的小混混，有一些還是辍學的學生。這群混混經常逮着學生欺負，學校也頭疼，派男老師去校門口輪流值班。可是總有老師看不到的地方，混混們學會在公交車旁的小巷子裏等人，不聽話的，就一路跟着走到家門口，回家路上總有那麽一小段路是沒有大人的。

最近班上有個右腳殘疾的學生轉學了，許俏霖整天都有點惴惴不安。

她和謝知放學回家的時候，曾經看到過那個同學被一群人圍着，堵在老店鋪中間的小巷子裏，他緊緊地攥着書包的帶子，擡頭緊張又害怕地看了一眼面前嬉皮笑臉的人，又很快地低下頭去。

他側頭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她，眼神裏有一點點求助的渴望，更多是惶恐不安，并且很快就地下了頭，抹了一下眼睛。有小混混随着他的眼神看到了公交車上的她。

許俏霖也下意識地低下了頭，這群混混在她爸爸出事以後，也這樣堵過她。

謝知很快發現了她的異常，捏了捏她的手，讓她別害怕。

謝知的頭發原來不是這樣的，板寸，露出青白頭皮上的疤痕。原本柔和的輪廓也變得銳利，偶爾能看見路人對謝知露出異樣的神情，那眼神許俏霖也熟悉，就是看小混混的帶着淡淡嫌惡的表情。

那天放學，那是許俏霖還沒有跟謝知一起回家，走到老社區的巷道時，突然被人抓了一把頭發，猛地往後仰倒，跌坐在地。

一群青年很快圍了上來，扯扯她的頭發，弄弄衣服上的拉鏈。她害怕極了，蜷縮起來。

“你爸貪了多少錢啊？這輩子還能放出來嗎？”

“不會都上交了吧？沒給你留點兒？”

“不是有人收養你了麽，那家人是不是吞了你家的錢吶，這樣，你把錢給我們，我們養你——”

幾個人帶着一些不明的意味，惡心地嬉笑起來。

許俏霖不知道怎麽辦，只能害怕地哭起來，有人伸手捏她的臉，她瑟縮了一下，用手臂把臉遮住。

就在她手足無措的時候，有人突然哀叫了一聲，接着就是重物墜地的聲音。她從臂彎裏睜開眼，一個青年滿臉痛苦地倒在她腳邊，血珠順着額頭滴到地面上。

打鬥聲愈演愈烈，許俏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混混們似乎忙着和人纏鬥，沒空管她，小巷前方的路已經被讓出來。她一秒都沒猶豫，往前跑，匆忙間回頭，只看見謝知手裏拿着磚頭，把一個人按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往那人頭上砸。有人手裏拿着石塊，沖上前狠狠拍在了謝知的頭頂。

謝知晃了晃，卻沒倒下，舉起磚頭，又猛地砸下去，他身下的人吓得慘叫一聲，轉過頭，磚頭擦過那人的耳朵，重重地砸到地上。

“殺人了！殺人了！”許俏霖跑出巷道，在街上大喊，喊來了熱心腸的大人們，把謝知從那群小混混裏救了出來。

最後許俏霖被謝知趕回了家，她坐在小書桌前盯着課本，只覺得上面寫的都是爬來爬去的螞蟻，心在胸口上蹿下跳，令她不安。

謝知回來的時候，頭頂的那一片頭發被剃掉了，謝知媽媽坐在客廳裏，臉色陰沉，客廳裏彌漫着一股低氣壓。謝知媽媽認為謝知一定是做了什麽招惹混混的事，或者直接跟不三不四的人玩在了一起，才會被混混找上了門。

謝知努力争辯，卻始終沒把她扯進來。她在旁邊聽着，過了許久才鼓起勇氣朝謝知媽媽解釋：“阿姨——”

“我管教我兒子，你插什麽嘴？你看看你的成績，考不上大學以後怎麽辦？真想待在我們家吃一輩子？”

她剛張嘴，謝知媽媽就轉頭吼過來，她立馬就紅了眼睛，嘴巴動了動，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回房間去。”謝知對她說。

關上房間門，她忍不住哭了起來，卻又不敢叫人聽見，更惹得別人煩，于是用手捂住嘴，一邊流淚一邊慢慢吐息。

外頭傳來争吵聲，說是争吵，其實只是謝知媽媽的說教，偶爾能聽見謝知的反駁。

謝知媽媽對謝知的管教極其嚴苛，從頭到腳，言行舉止，都要讓她挑不出毛病才好。

剛到謝知家裏的時候，許俏霖也是小心翼翼的，謝知身上那些他媽媽不滿意的小毛病，她也會自覺地改正，可後來她發現，謝知媽媽其實并不在意她犯了什麽錯，改正了哪些小毛病。

她想回家，她想自己的爸爸媽媽。樓下的小貓咪又叫了幾聲，她伸頭望下去，只看見底下昏暗的路燈，只照見一小片樹影，草叢裏黑洞洞的，好像有白色的小貓在動，她看不清楚，不由地把身體朝窗外探出了一點。

“你在幹什麽？”身後傳來謝知的聲音。

許俏霖回過頭，把身體縮回來，謝知原本站在門口，神情緊繃，這時才像突然松了一口氣，朝她走過來，把窗戶關上了。

“受傷沒有？”謝知問。

她搖搖頭，朝謝知頭頂望了一眼，嘴巴動了動，最後卻只是說：“對不起。”

“你有什麽對不起的，”謝知笑起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我都把他們打贏了，以後我倆一起回家。”

從那晚以後，謝知就會等她回家，偶爾籃球隊訓練晚了，許俏霖就會提前去謝知班級收拾好他的書包，在籃球場外等他。有時他的隊員們會笑嘻嘻地打趣她，謝知也玩笑似的把人趕走，卻也從沒有反駁過他們之間的關系。

傷好以後，謝知就去把頭發剃成了板寸，謝知媽媽不喜歡這樣的發型，認為這與她心目中的“三好學生”氣質相差太大，可謝知不管不顧，只當聽不見。

隔天，許俏霖見那位殘疾的同學沒來上課，左思右想，還是把她看到的事告訴了班主任，班主任對此事也很嚴肅，通知了家長，并且開了班會，把許俏霖撞見的事情告訴了大家，又宣傳了一些安全防護知識。

這就是許俏霖惴惴不安的原因，因為她發現自從那位殘疾同學轉學之後，那群曾經圍堵過她的混混們，又重新盯上了她。

這天從謝知從籃球場館出來，接過自己的書包：“餓不餓，校門口好像有手抓餅，我去給你買一個。”

“阿知...”許俏霖拉住謝知，面露擔憂，“那些人，好像又來了。”

謝知頓了頓，手指不自覺地摸了摸褲腿，似乎在想法子，半晌他道：“沒事，他們怕我。”

見許俏霖還是悶悶不樂，謝知又像往常一樣笑嘻嘻的：“我去吸引火力，你鉚足勁往前沖。”

許俏霖不但沒被逗笑，一想起謝知被圍攻的場景，簡直就要哭出來，謝知這才趕忙說：“被我揍了一頓，他們不敢惹我了，你不知道，他們這種人吶，最喜歡欺軟怕硬，看你啃不動他們就換別人了，真的！”

許俏霖點點頭，算是聽進去了，說要去吃手抓餅。謝知臉色卻沉了沉，摸了摸褲兜。

下了公交車，走到回職工宿舍的小巷裏，身後的腳步聲漸漸清晰。方才下公交車謝知就察覺到有人在跟着他們，這會兒他沒表現出來，還跟許俏霖嬉鬧着。

等到路過轉角的小賣部，他拉緊許俏霖的手，猛地往前跑起來。身後的腳步聲果然也跟着緊追不舍。

他喘着氣，神經緊繃，這一片地他熟悉，巷道多，不然也不會等到這時候才開始跑。

轉過一個彎道，迎面碰上三個人，看他們氣定神閑的樣子，明顯是踩過點也熟悉路線的。

“跑啊，怎麽不跑了？”幾個青年面色陰沉，漸漸逼近。

謝知沒說什麽廢話，一拳往身前混混的臉上砸去，又狠狠将他推到牆上，讓出小路，往前推了許俏霖一把。

“跑！”謝知吼道。

許俏霖心都提到嗓子眼，聽見謝知的話馬上往前沖，她要去找人來救謝知。

有混混想追上去，卻被謝知抓住了後領，謝知從褲兜裏拿出美工刀，往那人脖子上一劃。

身後的動靜好像瞬間停止了，許俏霖回過頭，只見謝知身前的混混捂住了脖頸，周圍的混混們好像被施了定身咒，呆愣愣地看着從那人手指間溢出的鮮血。

半夜，謝知爸爸領着謝知從派出所回到家。這天晚上的争吵比任何一次都要激烈。四個人都擠在客廳裏，謝知跪在地上，許俏霖站在一邊，被迫參演這場鬧劇。

“你看看你兒子現在成什麽樣子了！他敢去殺人！”謝知媽媽近乎崩潰，她無法接受精心培養的兒子變成揮刀的惡魔，盡管謝知爸爸已經将事情的原委告知，并且告訴她受傷的小混混只是劃傷皮膚，包紮過後已經出院，這事兒謝知在理。可謝知媽媽仍舊無法冷靜。

“那你讓他怎麽辦！任他們打死嗎！”謝知爸爸忍無可忍，把杯子重重摔在地上。

屋子裏短暫地安靜了一瞬，緊接着是更為激烈的争吵。謝知媽媽把這些年的委屈近乎聲嘶力竭地哭嚎而出，兩人誰也不甘示弱，世界末日在這間客廳裏爆發，殃及兩個無辜的、年幼的、無法反抗的小人兒。

“把她送走！”戰火不知何時引到許俏霖身上，謝知媽媽指着她，沖着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吼道，“她來這個家我們就沒有安生過，你看看你兒子變成什麽樣了！這次都是因為她！她自己勾搭小混混，還把謝知扯進去，把她送走！”

很奇怪，在這樣激烈的争吵聲中，許俏霖竟然能聽見樓下的小貓在叫，她看着那道防盜門，沒有作任何猶豫，穿過末日中心，打開門跑了出去。

“跑！任她跑，我看她能跑到哪裏去，到最後還是要回來求我給她飯吃！”

“你說夠了沒有！”是謝知的聲音。

心裏升起一股奇妙的快樂，好像她真的變成了一只野貓，自由自在地奔跑。

這片宿舍很老了，上頭一直在說要拆遷，可過去十年了，仍舊沒有動靜。路燈昏昏暗暗，草叢裏有輕微響動，她蹲在草叢邊，希望自己變成一只小貓鑽進去，誰也找不到。

她正想着的時候，草葉動了動，裏邊探出一只小小圓圓的腦袋。是一只貍花貓，她伸出手，小貓的腦袋動了動，又四處嗅了一下，才探過來，舔了舔她的指尖。

身後的樓道傳來響動，是謝知來找她了。她把小貓抱緊懷裏，飛快地跑入小巷裏，朝熟悉的地方跑去，朝她的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