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喪禮 ...

周一天氣轉涼, 天涼了人的胃口就好, 什麽黃米糕、珍珠糕、綠豆酥已經成為女孩子們的掌中寶,夏夢從文靜這兒順了一塊放嘴裏, “啪”的一下又倒下去睡覺。

文靜和她說話,她也是無精打采的, 直喊累,坐文靜前面的女同學聽到這句話意味深長的看了夏夢一眼,但夏夢從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她慵懶的趴在書桌上, 朝陽染紅了她的臉,她毫無所覺。

早修已經開始,文靜沉浸在枯燥的國文背誦中,她記性極好,所以即便是國文基礎差, 但總能靠着記性考一個好分數,所以她在國文上花的功夫很深。但下午的數學課聽的她昏昏欲睡,聽不懂不說,她覺得自己腦筋都慢了半拍, 好不容易記着幾個知識點, 放學了。

陸慶麟的車停在西陵國中附近,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想在美女面前留下一個信守諾言的印象,他還提前到了。

他的目光緊緊盯着門口,生怕錯過了,他白跑一趟, 還好,她出來了。文靜抱着書本,剛走出校門就遇上他了,她笑着走過去,陸慶麟很自然的為她開了車門。

“我們今天去哪兒學習呢?”陸慶麟詢問。

文靜想了想:“不如去四川路吧,那裏停車方便,也離我家更近一些。”她知道這樣的補習其實并不長久,昨天一時頭腦發熱答應了陸慶麟的建議,想必也會給他造成一些困擾,她是一個不大喜歡麻煩的人。

今天他們一起喝的粥,粥有點燙,這裏是小店,并沒有包廂,也因此二人坐的很近,文靜意識到後,快些吃完了,才回車上,和他說起今天的數學。有些人對數學非常敏感,像幾何圖形,截一半後怎麽算,她很容易産生誤區,陸慶麟還是有幾把刷子的,很快就能跟她講明白,甚至還會拓展延伸,只是一會兒天就黑了,想繼續也繼續不下去了。

二人原本也是不大相熟的,況且天黑了,文靜也知道孤男寡女不合适,便要回去。從四川路回到柳葉巷那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她踟蹰了半天還是開了口:“陸先生,我想我還是不耽誤你的時間了,我爸爸說過幾天替我找個老師的,這樣你也不必為了我這麽奔波。”

她是個很知恩圖報的人,陸慶麟對她的善意,她能夠感受到,但因為她而每天耗費別人的時間和精力,她也是很不願意的。

陸慶麟驀然回頭看了她一眼,說了一句:“好。”

這個未婚妻确實是個很聰明的人,起初一兩天人都有熱情,但熱情退散了,總會覺得枯燥無味,到時候尾大不掉,關系也會變僵,現在既承了他的情,接受了他的好意,也适時的給了自己空間,于雙方都是很好的事情。

晚上,夜色涼如水,文靜開車門要下車的時候,忍不住叮咛一句:“晚上風大,您回去注意身子,別開窗。”

陸慶麟笑了,他的笑好似鏡花水月,讓文靜覺得有些虛幻,她扭頭就走了,再也沒有回過頭看他。

**

立秋了,天氣蕭索了不少,沿着柳葉巷走,總能踢到枯敗的落葉。

文靜放了假,背着書包,回到家中竟然看到了陸慶麟,他正躬着身子正和李澹說些什麽,郎氏和江氏都在哭。她的腳步剛踏進去,江氏就拉了她過去,“靜兒,你陸大哥過世了……”

陸慶麟是來報喪的,二人沒有退婚,就是未婚夫妻,不管有多少政要要去報喪,親家這邊總要來的。

“怎麽這樣突然?”

陸慶麟嘆道:“已經拖了很久了,醫生也說過時間,只是家裏的人不願意相信。成,我還有別家要去,這就先告辭了。”

他匆匆離去,江氏轉頭神情卻完全不見哀愁,她把文靜拉到房裏,極是高興道:“今兒我算是見着陸姑爺了,也難怪你祖母回來了就不提,這般的青年才俊,豈是別人能夠比的?”

她都高興的有些口不擇言了,以前連在背後議論都會呵斥文靜,現在她是真為女兒高興:“以後你要是嫁到陸家,那真是享福不盡了。鄰居房東平時多瞧不起咱們,可如今看到陸姑爺一來,她就硬是來了好幾趟,還不是眼紅。”

文靜打斷她的遐想:“媽,陸家人只是禮貌性的告知咱們,您還真把自個兒當丈母娘了。”

江氏用手戳了一下女兒的額頭:“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假裝什麽,這樣好的夫婿就該一把牢牢抓住才是,你不僅不抓住,還往外推,你說你這是吃了什麽迷魂藥了?還真以為自個兒讀個書,以後這書中就真有黃金屋了。”

文靜撇撇嘴。

陸向榮的頭七辦的很大,陸老爺是上海政壇的新秀,初來上海就已經和各處把關系融通了,因此來參加陸大少葬禮的人非常多。

此時郎氏年紀大不便前往,由江氏帶文靜過來的,她和文靜都是一身素色的旗袍,外邊罩着呢絨坎肩,冷倒是不冷,就是進了陸家看着這樣多的花圈、挽聯,有些唏噓。

王君蘭尤甚,她是陸大少的遺孀,整個人已經快哭過去了,江氏并不認識她,但認識陸夫人,忙上前說話,文靜擡眼看陸夫人,她也是十分憔悴。但她依舊以禮相待,對江氏很客氣:“真對不住,今日忙了些,怕是要招待不周。”

“快別這麽說,你們白發人送黑發人指不定心裏多難受呢,又怎麽還會想着其他。”江氏對這類話題很會說,她曾經迎來送往甚至于管家也是很有經驗的。

周圍的夫人們也跟着江氏勸陸夫人,陸夫人眼圈立即紅了:“各位太太,我雖然不是向榮的親媽媽,但我一直都是把他當做我的親兒子看待的,他很小的時候我就進門了,特意替他娶了一門好親事,指望他能替我們陸家頂起門戶來,沒想到……”她嗚咽着說不下去了。

文靜是見不得別人哭的,她是一看別人哭,自個兒就會跟着哭起來。

江氏和周圍的太太們一起做下,開始讨論陸向榮的離世是多麽的令人悲痛,陸夫人百忙中讓二太太許氏招待她。

“李小姐,跟我上樓吧。樓上有一些西式點心、朱古力,你自己愛吃什麽就多吃點。”

不提上次許氏的表現,現在看許氏還是落落大方,一派主婦風範,且她身形高挑,是個完美的女主人的樣子。她想這樣的人,怎麽會輸給李玉鳳呢?不是她瞧不上李玉鳳,而是于女人來說相貌、氣質、身份三者合二為一,許氏都比李玉鳳強,玉鳳生于市井行為舉止也不大上的了臺面,和許氏沒辦法比。

二樓有個小型的會客廳,文靜由許氏帶進去,裏邊已經有些小姐了,房間裏飄滿了咖啡的香味,很是濃郁。

在這裏竟然碰到夏夢,她睜大眼坐到小沙發上,對她招招手:“過來這裏坐吧。”

文靜走在她身畔坐下,夏夢好奇:“你和陸家是親戚嗎?”

“勉強算吧,沾親帶故。”

夏夢知道文靜家現在并不大好,但聽她說過前清的時候她們家還做過官,所以認識陸家也不稀奇。她并不執着于這個問題,而是道:“這裏面太悶了,我們去小陽臺那裏坐着吧,還可以說說私房話。”

“好,最好找個沒人的地方,更清淨。”文靜笑道。

這樣的喪禮加舉行儀式,即便是新派人,沒有以前那樣誇張,卻也是興師動衆的。一時半會兒的也回不去,還不如好好說說話。

夏夢捂了捂肚子:“我先去方便一下,你陪我去吧。”

“嗯。”

陸家的別墅群很大,幾乎可以說的上是別有洞天了,二樓看着不大,但是找個廁所轉來轉去的,問了一位仆人才知道。

夏夢不好意思笑道:“我就在裏面,可能要你等的時候有點長,嘻嘻。”

文靜捏了捏她的鼻子,看她進去,才趴在欄杆上。

她忽然看到陸慶麟上來,輕聲打了個招呼,陸慶麟神色疲倦上樓,他手插在褲兜裏,立在她跟前:“怎麽在這兒?”

這裏外間的衛生間是供客人使用的,但從這裏進去是他大哥的療養室,尋常人都不怎麽過來的。

文靜不明所以:“我朋友在裏面,讓我等她。”

陸慶麟不置可否,他指了指裏邊:“我是來拿大哥遺物的,就先過去了,你自己自在點。”

“好。”文靜笑了笑。

左邊長廊有一老妪匆匆走過來,看到陸慶麟吓了一跳,陸慶麟問她:“你這提的什麽東西過來?潘婆。”

這是她母親陸夫人身邊的乳母,常常不離左右的,怎麽會悄然至此。

潘婆摸了摸後腦勺:“哎呀,我走錯了路,本來要去房裏替夫人烤些小點心的,她忙了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走着走着來這裏了。”

事情不是那麽簡單的,文靜聞到了桶裏的氣味,潘婆慌張離開,文靜拉了拉陸慶麟的衣服,小聲道:“那是白木香的味道,尤其容易燃,小時候我家中走水正是因為別人送了這樣的香,你可要你家傭人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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