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婚禮（一）

雨後的校園還有積水，文靜提着剛出爐的熱酥餅回到宿舍, 宋典正睡眼惺忪的從床上坐起來, 看到文靜的熱酥餅, 立馬就過來了，文靜給了一個給她。

宋典含糊不清的邊吃邊叫好, 文靜笑道：“慢慢吃, 別噎着了。對了, 我還有喜糖要給你。”

“喜糖？你去吃喜酒啦，特意給我帶的。”

“不是，是我要結婚了……”文靜不好意思說道。

酥餅渣子從宋典嘴裏掉落, 她又快速的在文靜床單上胡亂抹了幾下, 不可置信道：“什麽, 你要結婚了？我怎麽從來都沒有聽你說起啊？”

她的大聲也讓其他幾人看着這邊, 文靜解釋道：“是我很小的時候訂的一門親事, 之前以為不成了, 現在男方厚道，要娶我過門, 我家裏人也很同意。”

“不會也是做包子的吧？”馮天意故作懵懂問起。

文靜一笑：“不是。”她知道馮天意這個人從來都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未必是壞人，但總見不得別人好，因為和她一直處不來, 也不會什麽都告訴她。

趙思指了指文靜又指了指白慶娟：“我看你們倆是能夠聊着了, 都是訂了親的人, 李文靜是要成親了, 我看白慶娟也不遠了。”

“好啦，我分喜糖給你們吃吧。”文靜豪邁的一人抓了一大把。

姑娘們剝開糖紙，都有心事，馮天意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但她知道家裏人是肯定不會同意的，她們家雖然不是什麽有錢人家，但爸媽都是公家上班的人，總是期望她能找個更好的，不是什麽人都能配的上她。

其她人也心思不一，宋典倒是很感興趣的問起文靜她未婚夫的事情來，“你們之前熟嗎？”

“不熟，其實也沒有見過幾次面。”

宋典誇張道：“那你也敢嫁，我有個表姐是堅決不承認舊式婚姻的，最後被家人逼着結了婚，現在她還是不滿意，徑直去了東洋，我表姐夫一個人在家裏。你可要考慮清楚呢，別到時候倆人處不好就遲了。”

這是實在話，文靜點頭：“我承你的情，我們的婚姻雖說不是自由戀愛，但也是經過雙方同意的。但是很多事情都是無法預料的，以後他要是找到更好的人了，我也是願意放手的。”

宋典一把抱住文靜：“天吶，我的小靜靜，你也太好了。”

Advertisement

一向寡言，不怎麽發表觀點的梁晴美也道：“你倒是想的開，如今多少舊式家庭的女子就是因為想不開，所以鬧的都不愉快。”

“話也不能這麽說，歸根結底還是沒法賺錢，或者說是咱們中國從一而終的思想，想必也是覺得離婚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吧。只能說提高女子的生存技能，讓更多的人覺醒吧。”文靜是從舊式家庭中走出來的，很明白女人生活有多麽不容易。

不說離婚了的，就是正常寡居的女人，族裏寬容點的還好，若是族裏不寬容的，有幾個活的好的，終日都是烏衣，很少出門，臉是煞白的，一出門子就有人講閑話。閑漢還會在門口調戲，寡婦或者獨居的女人們壓根就不敢出門。

這也是文靜願意出來讀書的原因，在李家，只有她能夠出頭了，能夠真正的不受任何人控制，才算是成功。即便同意和陸慶麟結婚，她感激他能夠接納自己，讓自己避難，但他要離婚，她也會尊重。

梁晴美冷笑：“我爸媽都是舊式人家，二人明明不和，恨極了對付，卻也要相敬如賓。我有時候真是看不下去。”

大家都很吃驚，因為梁晴美給大家的印象是教養極好的書呆子樣子，永遠沉浸在書本裏，不理俗事，沒想到她的家庭竟然是這樣。

“你看不下去總比我好，我爸媽感情是很好的，可惜我爸爸走的很早，我媽媽和我相依為命。早年依附我們家的人誰不讨了我們家的好，現在呢，現在都想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一向圓滑的趙思原來也有這麽一番過往，文靜想也難怪趙思性子圓滑了，聽說趙家曾經開過洋行，曾經也是輝煌過的，現在趙思看起來很是普通，想必期間也是受了不少苦，這個落差太大，若不是性情堅毅者，很難忍過來。

衆人唏噓不已，宋典緩和氣氛：“都這麽哀傷做什麽，都是我不好，起了個壞頭。李文靜的婚事咱們要祝她百年好合呢。”

“是啊……”

次日起床幾個姑娘都挂着黑眼圈，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偷偷笑了，文靜覺得大家的關系都親近了不少。

陸家已經廣發請柬，陸慶麟的婚事還上了報紙，标題為新派人家和舊式女子的融洽結合，裏面有陸家夫人對兒媳婦的高度贊揚，也有筆者自己立意引申說陸家是守信的人家，堪比古人的好德行。

一時間大家竟然忘記陸家女子殉情案一事，盡管當初有些人懷疑王清芳疑案的始作俑者是陸慶麟，但現在大家竟然說起他的仁義來。

文鳳恨聲放下報紙：“果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好好的清芳死了，陸慶麟那個禍害卻還留着。”

龐姨太拉了她一下：“你小點聲音，萬一被慶昭聽到怎麽辦？”

因為許蓓雲懷孕，不宜舟車勞頓，所以是文鳳和陸慶昭一起回來的。文鳳咬牙：“他不讓我傷害他弟弟，還保證說慶麟不是那樣的人，可我不相信，這個仇只有我自己才能報。”

“好了，先不想這個事情。”比起文鳳的偏執，龐姨太更注重的是以後長遠的利益，現在就這麽不管不顧的和陸慶麟鬧着，陸老爺能放過她們。好不容易，文鳳得了陸慶昭的歡心，可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許蓓雲可是等着抓把柄了。

陸夫人辦事極為體面，她們的婚禮采取的是中西合璧的方式，新娘的服裝她也準備好了。大紅色繡金鳳的旗袍，白色蕾絲披肩，白绫襪，紅色的高跟鞋，陸夫人讓人送去李家。

整個陸家都沉浸在高興的氛圍中，陸老爺的胸悶都仿佛好了些了，陸慶麟也是忙上忙下的，到了婚期臨近，才有些緊張。

而文靜則提前一天請了假回去，并且帶着同學們送的禮物，大多數如馮天意和趙思關系比較疏遠的送一張賀卡足以，而宋典這等關系好的，送的是一支口紅。她拍了拍宋典的肩膀：“回去吧，過幾天我們就見面了。”

宋典有些失落：“好。”

她不知道李文靜嫁的什麽人，只聽說家境還不錯還留過洋，也是，她長的這麽漂亮，肯定是有人喜歡的，這樣的舊式婚姻，男人都能義無反顧的娶她。她要是有李文靜這般的好看，也不至于被人嫌棄了。

**

床上放着禮盒，文靜看了看嫁衣，和江氏對視了一眼：“媽，真好看。”

江氏陪女兒坐了下來，無不感嘆的道：“你和慶麟是天生的緣分，怎麽着都拆不散的。你大姐沒你這樣的福氣，老太太也跟着丢人，只盼着你日後能夠過的更好才是。我跟你說，女人千萬不能好強，你在家頂撞我和你爸爸，不聽我們的話，我們能夠原諒你，可去別人家，可不能胡來呀……”

她終于揚眉吐氣了，兒子有出息了，女兒也嫁了好人家了。比起婆婆郎氏來說，她還能賺錢，她此時志得意滿。

文靜反駁：“媽，您說要是我沒讀書，我連話都不敢多說，多說幾句就露怯。正是因為我堅持了自己的想法，去讀書，別人才能看到我。”

“明兒是你的大好日子，媽就不跟你分辨了。”江氏想想也是，讀書倒是真的讓女兒多了幾分書卷氣，看起來确實亮眼些，要不然陸慶麟看女兒的眼神為何那般露骨，明明之前都淡淡的。

自從江氏開始在鋪子裏做老板娘之後，可能她之前自己都沒發現自己變得膽子大了許多，以前稍微議論一下郎氏都吓的半死，現在敢直接說她，還會想很多。

文靜靠在江氏懷裏：“媽，您說我真的嫁到陸家了，您和我爸會不會想我？”

這個家她起初回來時，是有些抗拒的，她們前世那般對她，是傷害她最深的人。可她們同時也是最疼她的人，江氏知道她掉發，親自坐在門口篩豆子，讓她補氣血。文诤會為了她，努力做事，還有李澹，他雖則迂腐，卻也支持她開店。會在早上天還未亮時，擔心她的安全，送她去坐車，更會在郎氏罵她的時候，為她分辨。

她突然就想通了，人大概都是複雜的，家人們也是如此。

執着于過去，便永遠看不到美好的事物，家人們有自己的私心，但同時她們也有對她的愛。離開李家，她終究是不舍的。

江氏還像小時候抱着她似的，輕輕的拍了拍她：“媽當然會想你，你要好好的，比媽怎麽樣都高興。媽那日去拜佛，就說過要是你的因緣好，媽下半生茹素，如今看來媽的願望成真了，從今兒開始媽就開始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