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故人
故人
“砰——“
葉冰河從床上驚醒的時候,心髒還在控制不住地狂跳着。
發生了什麽?
葉冰河記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個被鬼怪給盯上的噩夢,細節已經記不清楚,但是恐懼感卻還鮮活地停留在他的心裏,令他這會兒都控制不住地需要用深呼吸來平複。
所以,是夢嗎?
葉冰河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布置,就是他家無疑。
可是葉冰河知道,他的心跳不僅僅是因為那噩夢中被步步逼近無處可逃的處境,還是夢中的那個場景。
白到近乎于瓷器一般的皮膚,枝葉纏繞在女人的身上鈎織出圖騰刺青一般的圖案,她并沒有看他,而只是盯視着對面,手中有着一把長弓,那弓和那些樹枝的顏色相同,簡直就像是從她的身上生長出來的,綠色的光芒躍動在瑩白的指尖……
沒錯,在那綠色的光芒映照下的那張臉,他很熟悉。
葉冰河從床上爬起來,摸到了手機,想也不想地就撥去了電話。
“喂?”電話在響過三聲之後接通,宋若木的聲音傳來,“有什麽事嗎?”
聽到宋若木的聲音,狂跳的心髒似乎逐漸平複下來,葉冰河清醒了些許:“你,你在哪裏?”
“葉先生,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宋若木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扔回來了個反問。
幾點了?葉冰河看了眼手機,三點三十七分。
“哇,你怎麽這個點都沒睡啊。”竟然因為一個夢就打電話給別人,這在以往根本就不可能發生在葉冰河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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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個夢中的某些東西讓葉冰河實在是有些在意,因此這會兒他說出的話不由得帶上了試探。
“葉先生,沒什麽事情的話,我就挂了。”宋若木的聲音卻依舊是冷冷淡淡的,對于葉冰河話中的試探也是不予回應。
“诶,等等——”
這回葉冰河卻并沒有再得到回複,電話被挂斷,發了會兒呆,他随即調出了通話界面。
通話界面上,明晃晃地顯示出今晚他撥給宋若木的兩則通話。
是因為感覺被騷擾了,所以才會生氣吧。
無論如何,就因為一些含糊不清的記憶就懷疑宋若木不是人,感覺還是有些太扯淡了。
葉冰河怔怔地看着手機,随即将臉埋入了枕頭裏。
“是啊,竟然都這個點了呢。”宋若木挂斷了和葉冰河的電話,又看了眼手機。
雖然說醉花已經起了效果,但看來那家夥并沒有完全把剛才的經歷當作夢來對待啊,也不知道審訊組在處理這類誤入怪異結界的人類的手段上到底靠不靠譜。
殷塵那邊到現在也還沒有什麽動靜,他是真的完全不怕自己的身份在她面前暴露嗎?
還是說,他覺得自己已經暴露了所以也就不裝了?
宋若木有些意外,但是這會兒卻也不打算把精力放在這件事上。
“如你所見,現在已經這麽晚了,我也不想跟你拖太多時間。”宋若木挽弓,螢綠的光中是由樹枝構成的長箭。
長箭對準的方向,正是一只正在瑟瑟發抖的木偶,和剛才面對葉冰河的情況不同,她抓着将她控制住的藤蔓卻已經連拉扯的力氣都已經不再有,身體因為顫抖而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上了鮮豔色彩的臉蛋似乎也因為恐懼扭曲成一團。
“來,告訴我,山海幾千重的入口在哪裏?”
“嗯,目前來看,這個怪異結界的攻擊手段應該是蛇一類的虛像,進去的方法跟容貌有關系,找幾個長得好看的男性試試看吧。”殷塵站在路燈下打着電話,光照在他的身上幾乎要形成光圈的效果,“我嗎?我還有其他事情。”
挂斷電話之後,殷塵摸了摸自己頭上的鴨舌帽,想到剛才宋若木将它戴在他頭上的場景,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卻在這個時候,嘶嘶聲再度迫近,在光芒籠罩之外的地方,青赤兩色的小蛇像是潮水一般糾纏着沖殷塵爬了過來,在路燈的光圈之外,卻又像是忌憚着什麽一般不願再往前一步。
“郎~君~~啊~~~”
凄怨纏綿的聲音再度響起,蛇群藏在陰影之中,卻都齊刷刷地将無機質的豎瞳對準了殷塵,那場景要是普通人看到了絕對會被吓得腿軟跌坐在地。
但是殷塵卻并不為所動,他只是垂着頭,雙手交叉着握着手機站在那裏。
那副柔弱的模樣似乎是鼓勵到了蛇群,轉瞬之間,蛇群便會聚在一起向前沖去,企圖要将殷塵給吞噬殆盡。
可下一秒,伴随着殷塵的手微微擡起,路燈的光驟然扭曲,白色的火焰席卷了蛇群,轉瞬之間,一切的聲音被吞噬殆盡,只餘下凝固般的寂靜。
做完這一切動作,殷塵小心翼翼地撫了撫帽子。
宋小姐應該是在帽子上安置了“保險裝置”保護他的安全,一旦觸發就會趕回來救他。
雖然需要利用了他來作為誘餌,但是宋小姐依舊是個溫柔的人呢,不會讓普通人涉入這樣的危險之中。
但是,他并不是普通人,所以他能做得更好。
“宋小姐說讓我在這裏等她,那麽我就在這裏等着。”
宋若木确實在帽子上釋放了只樹眼,一旦殷塵遭到攻擊她這邊就能收到消息,不過倒不是擔心殷塵遇到什麽危險,只是擔心殷塵那邊動靜太大引起幕後之人的注意而已。
纖細的指尖在弓上微微一敲,綠色的葉片便像是鱗片一樣一層層掀起,長弓化作了一團細碎的綠葉被隐回了樹枝中,而那剛才綿延四方的樹枝也進皆收回了女人的身體裏。
蒼白的膚色恢複了紅潤,宋若木重新将外套穿好,看向了對面的木偶:“多謝你了,雨師妾。”
“你,你不殺我嗎?”被叫破了身份的木偶身子微微一顫,但是随即卻擡頭看向了宋若木,耳畔的小蛇也恢複了靈動,嘶嘶地吐着信子也像是在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為什麽要殺你?”宋若木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中的疑惑似乎是令雨師妾噎住了,她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接近了宋若木:“人類不是都很讨厭怪異的嗎?”
“唔,鑒于你們造成的破壞,是這樣的。”宋若木眼見着雨師妾的神色沉了下去,她一本正經地補充道:“但事實上,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我已經并不能算是人類了。”
……對啊!想到剛剛從宋若木身上生長出的枝葉,雨師妾的态度一下子就輕松起來,她舒展了下身體,随即高舉雙手:“那你之前哪裏需要那麽麻煩。”
“山海幾千重歡迎所有非人生物的進入!”
“這裏本來就是我們的樂園!”
“好的。”聽到了不出意料的回答,宋若木笑着點了點頭,轉身離去的時候卻再次被雨師妾給叫住。
“喂,你認識我嗎?”
雨師妾在人類社會游蕩了這麽久,這還是第一次從人類的口中聽到山海幾千重這個名字,而且還知道她才是掌握出入口位置的關鍵。
就算是上次來的那家夥,不僅誤打誤撞的成分居多,現如今也僅僅是和他們達成了協議可以借道而已。
她說她不是人類,但毫無疑問她跟他們卻也還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是遵守人類規則,生存于人類社會的家夥。
這樣的家夥,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
雨師妾甚至從她的動作中看出了一絲熟練的感覺。
“誰知道呢?”宋若木聽到這話卻并沒有轉身,“或許我之前就見過你吧。”
“哈,你要是真的信雨師妾的話你就傻了,她那家夥打得過打不過可是完全兩幅面孔的。”
“如果不從她口中問來真正的出入口,那麽再想要出來可就難如登天了,記住了嗎?”
“嗯。”
回憶翻湧之中熟悉的話語在宋若木的耳畔響起,随之而來的就是尖銳的嗡鳴聲,耳根處就像是被針狠狠紮入一般刺痛起來。
《山海經·海外東經》曾雲:“雨師妾在其北,其為人黑,兩手各操一蛇,左耳有青蛇,右耳有赤蛇。”
在歷史神話傳說的演變中,雨師妾曾是一個國家,是一位巫師,是黃帝和蚩尤戰争中站在黃帝一方的法師,是大荒十大妖女之首。
“是什麽都無所謂,口口相傳,存在于人的認知中後,虛像就成為了真實,就成為了因果關系,就成為了……”
“怪異。”
再度見到熟悉的事物之後,宋若木已經不像是第一次見到那些腐屍時那般上頭,甚至心中還有了一種微妙的心安。
在宋若木在坎達爾又重新變成孤身一人之後,她曾又見過一次雨師妾。
那個時候的雨師妾不像是現在的這個還活蹦亂跳的木偶,也不像是曾經她所見過的那個呼風喚雨的巫師,她已經成為了一堆油墨混雜的木塊,和山海幾千重一起燃燒着化作灰燼。
在看見宋若木的時候,她空洞的眼睛似乎是有了方向,掙紮着,從中有着灰黑的顏色流動出來,她張開嘴,似乎是想說些什麽,但最後卻只發出了咔噠咔噠的聲音。
和那些尖聲的叫嚷以及充斥着詛咒的怨語聽起來,那聲音是那麽的微不足道,可是在宋若木的耳裏,卻清晰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
清晰到現在的宋若木幾乎是在電話裏一聽到,就知道那是誰。
腐屍是真的,墜落的神國是真的,連雨師妾和山海幾千重都是真的。
是意外造成的相似性?平行時空?還是……
僅僅是觸及到那兩個字,宋若木都覺得頭再次劇烈地疼痛起來,耳中尖銳的聲音伴随着嘈雜的嗡鳴叫嚣起來。
“你擺脫不了我們!”
“你永遠會活在地獄裏!”
“你是個罪人!”
“罪人!”
“宋小姐?宋小姐?”
“啊?”宋若木有些迷惘地擡起頭,卻發現自己已經出了雨師妾的控制範圍,那個叫做殷塵的男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宋小姐,你沒事吧?”
她并沒有在結界裏待太久,這麽快就找到她想要的東西了嗎?
殷塵還在思考着剛剛手下彙報的消息,下一秒,卻感覺肩膀前微微多了些重量。
“宋小姐?”
殷塵的身體僵住,小心翼翼地喊了宋若木一聲。
“別動。”宋若木的額頭抵在殷塵的肩頭,以至于她這會兒的聲音都帶着悶悶的,“讓我思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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