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我們

我們

村裏的夜晚很寧靜, 天空澄澈，星子閃爍，小狗汪汪汪的叫聲分外明顯。

徐葉謙怔了幾秒鐘, 看到屏幕那頭小姑娘笑意盈盈的臉龐，瑩潤澄澈的雙眸裏依舊亮晶晶的。

心頭的那些顧慮, 好像一下子就消散了。

她本就不是嫌貧愛富的人。

她溫暖, 善良, 熱烈得像個小太陽。

是他之幸。

徐葉謙嗓間蘊着點點笑意：“好。”

正巧，他們家養了一只小狗，毛發是棕黃色的, 很乖很乖。

他把小狗抱過來，另一頭的江稚寧見狀, 滿眼驚豔。

比小狗更吸引人的，是月光下清隽無雙又驅散了冷沉寒意的少年。

恍若神祇。

江稚寧突然軟軟地開口：“徐葉謙。”

“嗯？”

“我想親你。”

話音剛落, 少年眼睫立刻顫動了一下，氤氲着無限的壓抑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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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寧, 我也是。”

他沒回避，反而直勾勾地對上她的雙眸, 深沉的情意在無聲地傳遞着。

這通視頻電話足足打了三個小時, 從剛放假回來那天的事, 一直講述到現在。

基本上都是江稚寧在說，徐葉謙在很認真而安靜地聽，時不時地給予回應。

最後, 落到了那個二維碼身上。

“徐葉謙同學。”江稚寧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

手機那頭的少年輕笑着回應：“在。”

“我宣布, 今晚非常開心，又比之前更喜歡你一點點。”

“二維碼我要好好保存！怎麽這麽多種語言, 你學了多久呀？”

徐葉謙思考了一瞬：“兩個晚上。”

江稚寧：？？？

然後還能絲毫不卡殼，又流利地随意切換。

好，學霸就是學霸。

她旁敲側擊地問了句：“徐葉謙，你家在哪裏呀？給我個地址，我給你寄個小驚喜。”

他這次沒猶豫，反而有些期待，把地址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了她。

“可能不太好找。”

“沒事沒事。”

兩人溫情脈脈地一直聊到深夜，慢慢地，江稚寧不知道何時已經困得睡着了。

均勻又悠長的呼吸聲傳來，也裹挾着夜晚的寧靜祥和。

徐葉謙沒挂斷手機，看着她恬靜的睡顏，眉目溫柔。

“阿謙，是誰呀？”

耳邊陡然傳來奶奶蒼老的聲音，她一只腿殘疾，躺在床上，慈祥地問。

徐葉謙的爺爺年輕的時候上戰場沒回來，奶奶自己扛起了這個家，每天做活做工養活一家人，腿因為摔下懸崖，斷了一條，基本上日常走路也需要拐杖，

而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因車禍去世了，醫院搶救了三天三夜，最終也沒救回來。

整個家傷痕累累，支離破碎。

但他從未抱怨過，反而從小到大自強不息，厚德載物，慢慢地成長為大人期許的模樣。

他走進屋裏，給奶奶倒了一杯熱水遞過去，溫聲說：“是一個，我很喜歡的姑娘。”

“她很好，人也很善良，從來沒嫌棄過我，有時候冒冒失失的，很笨很傻，但卻很可愛。”

說着說着，腦海裏不停地回蕩着曾經的一幕幕，仿佛都浮現在眼前。

“奶奶，我想跟她在一起一輩子。”

“但……這條路很漫長很難，我想努力配得上她。”

他從不輕易許下什麽承諾，可一旦說出口，就是終身認定。

盡管向她靠近的這條路，很難很難。

千百倍的難度。

徐奶奶看着已經長大的孫子，摸了摸他的頭：“這個姑娘家裏很有錢吧。”

“阿謙，想做就去做吧。”

“奶奶支持你。”

“什麽時候，讓奶奶見見這個姑娘。”

“她一定很好很好。”

徐葉謙看着奶奶蒼老布滿皺紋的臉，一時間心頭微酸：“是。”

奶奶沒有讓他放棄，也沒有說他自不量力，配不上。

亦或者是，勸他屈服于現實，走一條更為平坦舒适的路。

她尊重并支持他的選擇。

而他，也在拼命地縮小差距，先天沒有優越的條件，那就靠後天沒日沒夜地努力。

和勤奮。

徐葉謙并不知道她說的那個驚喜是什麽，甚至也沒怎麽放在心上。

卻沒想到，幾天之後——

真真正正地被“驚”到了。

—

江城最近的天很好，萬裏無雲，天朗氣清，溫度也沒有那麽冷了。

江稚寧待了好一陣有些疲倦無聊了。

距離除夕夜還有五天，即将新年了。

她突然想起了徐葉謙。

很想去找他。

但村子裏不好打車，去玩的話當天肯定沒有辦法回來，爸媽和哥哥會擔心。

她一有困難，就想到了沈與。

咖啡廳裏，男人一件紅棕色的大衣，勾勒出颀長的身形，五官精致，鼻梁高挺，桃花眼輕挑着，整個人看起來妖孽又浪蕩。

江稚寧抱着一杯抹茶星冰樂，軟聲軟氣地說：“就是這樣，沈與哥，你能不能幫我撒個謊，說我跟你出去玩了？”

沈與喝了一口冰美式，整個人懶散又随意，聞言，神情認真了幾分：“你要去找的同學，男生還是女生？”

自知瞞不過他，江稚寧耷拉着腦袋，小聲道：“男……男生。”

“阿稚。”

“啊？”

他低聲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萬一，他是個品行不好的，女孩子一個人跑那麽遠，很危險。”

江稚寧也不是沒有看到過那些新聞，沒反駁他的話，但還是弱弱地說了句：“他的人品，絕對能信得過。”

“我就是找好朋友玩嘛，沈與哥哥～”

她語氣帶上了幾句撒嬌的意味，扯着他的衣袖，眨巴着眼睛祈求道。

從小到大，沈與沒拒絕過任何她的要求，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

見她這幅祈求的模樣，心一下子軟了軟：“就當是去古村小鎮上度假，我跟你哥說一聲，陪你去。”

江稚寧“啊”了一聲，似是有些不太滿意，但轉念一想，他是為了自己好，就點了點頭。

又站起來走過去給他錘了錘肩膀，讨好道：“我就知道，沈與哥最好了！”

“我查了，他們那個鎮上正好有個景點，特別漂亮，可以去打卡。”

“還有一個天然的溫泉。”

“好。”男人眼眸微彎，看着她這幅手舞足蹈的樣子，突然覺得，一切都值了。

江稚寧回家收拾了一下行李，整個人眉眼帶笑，一看就心情特別好。

“爸媽，我明天想跟沈與哥出去玩幾天。”

江父江母對他是絕對性的信得過，就跟自家人一樣，這些年來對女兒甚至比親哥做的還好。

他的名字，就是父母最大的放心。

江母點了點頭，笑着說：“行，除夕夜之前，必須趕回來。”

“收到！”

她給徐葉謙發了一條消息：【驚喜明天就到！】

但卻保密性地沒說是什麽。

釣起他的好奇心。

行李箱裏帶了很多東西，沈與也提前訂好了酒店，司機直接開車帶着他們往溪雲鎮趕過去。

山清水秀的地方，适合養老。

只不過如今是冬日，花草樹木都枯萎了，滿地的落寞凄涼。

車程大概有四五個小時，基本上她都是睡過去的，倒是沒怎麽感覺到難熬。

下午一點，成功地到達了度假酒店。

附近就是溫泉村，和冬日雪景網紅拍照打卡地。

江稚寧跟沈與一同在酒店裏吃了飯，問他：“哥，你工作不忙嗎？”

跑過來陪她一起胡鬧一起玩。

沈與玩世不恭地笑了聲：“不忙，休年假呢。”

“還有年假？”

“對啊，你哥也有，就是他一般不休。”

真真正正的工作狂，就差每天都住在公司裏了。

這家民宿酒店環境很幹淨，是去年剛建的，老板是沈與的朋友的朋友，聊的熱絡。

江稚寧吃完飯就扯了扯他的衣袖：“哥，咱們去找我朋友玩吧？”

沈與表面看起來風流浪蕩慣了，又比她好幾歲，小姑娘的心思自然是瞞不過。

“你喜歡的男生？”

這次，江稚寧沒否認，反而臉頰微紅點了點頭：“他說，也喜歡我。”

咔噠一聲，腳底下的樹枝被踩斷了，發出清脆的響聲。

沈與表情變了一下，又很快恢複正常，笑得溫柔：“我們小阿稚長大了。”

是，該談戀愛了。

以免以後被人騙。

他心下複雜，走路也有些心不在焉的，還差一點撞到牆。

“哥，你怎麽了？”

沈與對上她澄澈眼眸裏的擔憂，定定地看了好幾秒鐘，而後彎了彎唇角：“沒事。”

“好奇這個男生，長什麽樣，能被我們阿稚喜歡。”

“他啊，你也認識！”

“嗯？”

“就是之前，你還問過我，你跟他誰更帥？氣質冷冷的，我們學校的校草呢，高嶺之花！”

說到徐葉謙的時候，江稚寧眼睛亮閃閃的，語氣輕快，嘴角的笑怎麽也遮掩不住。

是少女懷春心動的模樣。

也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沈與低低地“嗯”了一聲，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他對你好嗎？”

溪雲鎮風比較大，沈與把脖子上的圍巾解開，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動作認真而仔細。

江稚寧一直把他當親哥，也習慣了，喜笑顏開道：“挺好的。”

跟他在一起，很開心。

情不自禁地想笑。

“好，那哥哥就放心了。”他摸着她的腦袋，滿是縱容與寵溺。

村口人來人往，有挑着擔子的老爺爺，也有叫賣糖葫蘆的，賣茯苓糕的，基本上都是自家做的。

一片寧靜祥和，是大城市不曾有的。

想到即将快要見到他，江稚寧心底難掩激動，問了一個村口的老太太，“奶奶，徐葉謙的家在哪呀？”

“後面那道巷子，第三家。”

“好，謝謝奶奶，祝您萬事勝意。”

江稚寧今天穿了身大紅色的衣服，紮着雙丸子頭，整個人可愛得像是年畫娃娃一樣。

再加上她本身長相就是偏向甜系的，眼睛又大，笑起來的時候頰邊酒窩清甜，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沈與全程一直陪着她，到了老奶奶說的那家門口。

牆壁上依稀還能看到一些字跡，是漂亮的行楷字，一看熟悉的感覺就撲面而來。

還有密密麻麻的英文單詞，以及看不懂的程序代碼。

看到這些，江稚寧心頭有些微酸，他原來私底下這麽努力。

像是近鄉情怯，越是到了門口，她越不敢過去敲門了。

江稚寧回頭看了一眼沈與，見到他眼神裏的鼓勵和明亮的笑，一下子像是有了勇氣。

她走上前，輕輕敲了幾下門。

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想象着門一打開，少年那張冷漠又勾人的臉。

只是，卻沒想到，十幾秒鐘之後，門開了。

是一個紮着雙馬尾，穿着黑色羽絨服，看着很樸素的女生。

江稚寧一下子楞在了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聽到對方先開口了：“你好，請問找誰啊？有什麽事嗎？”

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江稚寧扯了扯唇問道：“徐葉謙，在嗎？”

“你找徐哥哥呀，他去小賣部了，有什麽事交代嗎？”

很熟稔的語氣。

親昵的稱呼。

一下子讓她啞口無言，說不出什麽話來。

“沒事，能冒昧問一下，你跟他什麽關系嗎？”江稚寧很輕聲地問。

女生眼底閃過一絲警惕，又很快笑得淳樸：“我們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徐奶奶還說想讓我做孫媳婦呢。”

“小姐姐，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俨然一副主人公的架勢。

也是，都能出來開門了。

江稚寧臉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了，雖然知道應該相信他，可她心裏憋屈又不滿。

女生的話像是一根刺紮着，心梗又磨人。

“沒事了。”

輸人不能輸面子，她也竭力擠出來一抹笑，輕飄飄地說：“我跟我男朋友來附近玩，想讓他當導游來着，畢竟大學同學一場。”

“既然不在，那算了。”

江稚寧說的毫無留戀，拉着沈與的手臂就走，轉過身的那一刻腳步沉重。

臉上的笑也完全消失了。

生氣！！！

他怎麽到處都是莺莺燕燕的桃花。

學校裏有就罷了，老家竟然還有個青梅。

還“徐哥哥”。

江稚寧決定至少三天不要理他了。

“阿稚。”沈與拍着她的後背，無聲地安慰着。

“我沒事，沒誤會，就是好氣！沈與哥，我們去網紅打卡景點吧，你給我拍照。”

不理他了。

沈與一貫無條件地縱容她：“好。”

兩人開車直接離開了村子，往溪雲鎮的度假酒店走去。

打卡的地點很漂亮，雖然是冬季，可花花草草依舊像是在溫室裏養着的一樣，江稚寧還買了一個粉色的花環，見身旁男人頭上空蕩蕩的，又拿了一個藍色的，眨巴着眼睛：“哥哥，你不會拒絕我的吧？”

于是乎。

其他一些游客看着，容顏俊美的男人彎着腰低頭，桃花眼裏氤氲着笑。

而一旁的小姑娘把花環戴在了他的頭上，笑意盈盈：“多好看！”

“哥我們來合照。”

說着，就拉着他一起，用了一個卡通的貓耳朵貼紙，一同拍了好幾張。

還特地發了一個朋友圈。

文案是：【青梅竹馬長長久久（星星）】

沒有屏蔽徐葉謙。

像是在內涵。

沈與也看到了小姑娘的把戲，無奈地低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問道：“想氣他呀？”

江稚寧重重地點頭：“嗯嗯！”

“那……等他找過來的時候，哥哥配合你演個戲？”

“給我們小阿稚出氣。”

江稚寧略微遲疑了一瞬：“會不會太過分了？”

“不會。”

“那好，我聽你的！”

落日熔金，橘黃色的夕陽大片大片地落在地上，游客的影子時而交錯匆匆，凜冽寒冬之下，大片的花草和溫泉都被染上了不同的顏色。

而此時，徐葉謙從小賣部出來後又去了藥房，給奶奶抓了些藥，買了幾帖治療腿疼的膏藥，以及做晚飯的菜。

才趕回去。

恰逢碰到了村口的老太太。

“李奶奶好。”

“哎小徐啊，你咋還沒回家呢？”

徐葉謙心頭有種不好的預感：“怎麽了？”

慌張一寸一寸地侵蝕着頭腦，提着藥和菜的手都有些抖。

“有個長得跟仙女似的女娃娃，來找你嘞。”

“身後還有個男人，長得也好看。”

徐葉謙消化着這兩句話，心跳越來越快，連忙找出手機，打開相冊裏一張照片問：“是這個嗎？”

“對對對，就是這個女娃娃，又乖又漂亮。”

“李奶奶，謝謝您！我先回家了！”

他聞言，連忙往家裏跑，幾乎是以沖刺的速度，卻在拐彎的時候，一個沒注意被石頭絆倒了。

第一時間是護着奶奶的藥。

但好在，除了手背擦傷了，出了些血外，其他沒怎麽受傷。

跌打損傷家常便飯了。

徐葉謙便也沒怎麽在意，反倒是到了家門口的時候，開始緊張了起來。

還打開了手機的相機，對着自己的臉檢查了一下。

有沒有變醜，或者形象不太佳。

畢竟小姑娘最喜歡他這張臉。

從未有過的忐忑與期待，充斥着他的心髒。

身上的衣服也妥帖整理了一下，拍了拍灰塵，又理了理褶皺。

而這時候，門突然打開了。

是他鄰居家的一個女生，叫陳佳，經常來串門，陪奶奶說話。

但徐葉謙跟她不太熟。

也沒說過幾句話。

“徐哥哥，你在幹什麽呀？”

正在拿着手機相機自照的徐葉謙動作僵了僵，而後不自然地放了下來，“寧寧呢？”

“誰？”

“寧寧是誰？”

徐葉謙看着她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麽，第六感總是不太好，“今下午有沒有一個女生，來我家？”

“女生？啊，有一個，不過她是跟男朋友一起來的。”

陳佳見他臉色不對，又揣測地加了一句：“他們感情看着挺好的。”

徐葉謙內心閃過無數種想法，整個人差一點歪倒在地上。

陳佳連忙過來要扶住他，被他躲開了。

“抱歉。”

他低聲道，拎着藥和菜進了門。

甚至來不及跟奶奶打聲招呼，匆忙地打開正在充電的手機，點開了江稚寧的對話框。

打字的手都在顫抖：【寧寧，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