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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蘇清詞知道自己在做夢。
他蹲在滑梯底下,無聊的用石子在磚地上塗塗畫畫。公園很大,有兩處兒童娛樂設施,這裏最小,只有一個老舊的直式滑梯。公園另一邊有處大的,滑梯是旋轉和滾筒的,還有秋千和太空步,小孩都喜歡去那邊,所以這裏很冷清,基本不會有人來,不會吵到他。
當他聽到“畫的真好”四個字驚嘆時,他就像一只受驚的小貓,渾身顫抖,将自己小小的身子不斷往黑暗中縮。
通過有限的視野,他看到一雙白色的球鞋沿着地上的畫、一步一步朝這邊走來。
夢醒了,蘇清詞翻個身,又墜入另一場夢。
老舊的滑梯已經拆除了,只留下遠處那個大的,大到成年人也可以玩。
裴景臣說:“你十八歲生日,就在這兒過是不是太……”
“這裏就挺好,我喜歡這裏。”他坐在滑梯上,雙腿懸空,惬意的擺動着。
“景臣,你真不記得了呀?”
“記得什麽?”
“……這是公園北門,南門那邊原先也有一個滑梯。”
“我知道,不是早拆除了麽。”
“……算了,我真是生氣。”
“為什麽生氣?”
“氣你不争氣,什麽腦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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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詞,你是不是喝多了,怎麽就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反正不管怎麽樣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好不好?氣壞身子無人替,來,蘇清詞,祝你生日快樂。”
“景臣,我真的……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蘇清詞呼吸不暢,迫使他從夢魇中驚醒,黑暗中似有無數只手合力掐住他的咽喉,他試圖扒開,可脖子上什麽都沒有。
今日陰天,厚重的烏雲黑壓壓的,偶有悶雷滾過,似是在醞釀一場大雨。
蘇清詞去露臺收衣服時,裴景臣回來了。
他還以為自己眼花看錯,等裴景臣拖着行李箱走進,從他手裏接過衣服,并讓他快回屋的時候,蘇清詞才想起來裴景臣昨晚說過今天早上的航班,還問他吃不吃老街的豆漿油條。
蘇清詞看向裴景臣,一身高定西裝,腕上佩戴近百萬的名表,左手提着電腦和行李箱,右手拎着三元一杯的五谷豆漿和一元一根的奶香油條。
有點滑稽。蘇清詞在心裏笑笑,轉身回屋。
裴景臣是一下飛機就往回趕了,吃過早餐後,他邊換衣裳邊唠叨:“記得吃藥,我去趟公司,午飯前回來。”
蘇清詞拄着下巴看窗外:“你不用回來。”
裴景臣再次選擇性失聰,把白開水和藥盒放到蘇清詞可以輕松拿到的地方,風風火火的出門了。
蘇清詞繼續發呆,直到水涼了也沒動。昨晚沒睡好,現在困得很,聽着電視裏不知所雲的背景音,蘇清詞睡了個并不舒服的回籠覺。後來是被門鎖聲吵醒的,順利開鎖是身心舒暢的“滴滴滴”,解鎖失敗是逼死強迫症的“嘟嘟嘟”。
蘇清詞輕嘆口氣,把腦袋塞進抱枕底下。所有落地窗都拉上窗簾了,外面看不見屋裏,屋裏也看不見外面。
反複三次密碼錯誤,蘇清詞手機就響了,外面那人打來的。蘇清詞沒接,手機再響,裴景臣隔着門窗喊他:“清詞,清詞!”
蘇清詞撿起手機接聽,裴景臣急促的呼吸聲像鼓點,重重敲擊着他的耳膜:“你把密碼換了?”
蘇清詞淡淡道:“還有鎖芯,密碼加指紋,缺一不可。”
裴景臣的聲音裏夾雜着一絲顫抖:“用這麽高端的科技,就為了對付我?蘇清詞,你別這樣。”
“裴景臣,我們各過各的日子吧,我已經明确拒絕過你了。”黑暗中,蘇清詞掐着手機的五指泛青發白,“你打擾到我的生活了。”
裴景臣:“……清詞。”
蘇清詞直接挂斷。
他想說別再胡攪蠻纏,想學自己當卑微舔狗還是算了吧!正因為他體會過,所以不想讓裴景臣也品嘗一遍。
事已至此,各自安好吧。
裴景臣沒有激動的敲門砸窗,蘇清詞松了口氣,一直到晚上才敢把窗簾拉開,心裏知道裴景臣肯定早走了,但還是謹慎起見看一眼門口,結果就撞見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坐在院子裏的藤椅上敲電腦。
蘇清詞驚呆了。
裴景臣該不會從中午一直坐到現在吧?就這麽不聲不響的坐着,守着,寸步不離?
而且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靈巧的五指在鍵盤上熟練的操作,偶爾擡下頭活動頸椎,然後朝別墅看一看,仿佛在期待着別墅主人心軟開門。
行,真行,喂蚊子吧!蘇清詞冷酷無情的甩上窗簾,回屋睡覺。
次日清早,一夜淺眠的蘇清詞精神很糟糕,打着哈氣看手機,裴景臣的消息在最頂上,後面有個鮮紅色的數字5。
[起床了嗎?]
[給你買了早餐,挂在門把手上。]
[你放心開門拿,我不進去。]
[今天氣溫挺高的,但是你別貪涼,空調開到26度最好。]
[記得吃藥,量體溫。]
蘇清詞感到一陣煩躁,拉開窗簾朝外看,裴景臣居然還在!
蘇清詞難以置信,一天一夜了,裴景臣就一直在外面嗎?
蘇清詞恍然想起讀書那時聽到的八卦,說有個癡情種為了求女朋友原諒,大晚上的捧一束玫瑰花在女生宿舍樓下等着,老天奶特別配合他,突降大雨把氣氛烘托的相當凄慘和悲壯,終于在堅守一天一夜後把女朋友感動的稀裏嘩啦,癡情種發朋友圈宣布甜蜜複合,配圖是他在醫院打吊瓶,女朋友溫柔喂粥。
蘇清詞不怕人笑話,他其實是有點羨慕的。如果自己跟裴景臣鬧別扭了,裴景臣是絕對不會哄他的。
一天一夜,雖然沒有暴雨,但是有暴曬。蘇清詞用冷笑來熄滅胸中的惱火,他是向日葵,不怕曬!
蘇清詞咬牙切齒,外面的裴景臣心有靈犀似的擡頭,二人四目相撞,裴景臣的眼神瞬間柔和的宛如一潭清泉。
蘇清詞皺眉,果斷拉簾。幾秒鐘後,手機震動。
[別一直拉着窗簾,要多曬太陽才好。]
[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的。]
蘇清詞打字發送:[你在這裏,就已經是打擾我了。]
蘇清詞走去客廳,打電話叫保安。沒過一會兒,外面傳來動靜,是保安将裴景臣請走的聲音。蘇清詞呼出口氣,再朝窗外看,裴景臣果然不在了。
與此同時,手機震動,是裴景臣發來的三個字:[對不起。]
蘇清詞跟保安說,以後禁止裴景臣進入小區。
安保部門盡責盡職,對被業主“拉黑”的來訪人員嚴防死守。一連幾天看不到裴景臣,蘇清詞感到輕松許多,他想,要是擱在以前有人對他說,你有朝一日會躲着裴景臣,會想方設法跟裴景臣一刀兩斷。那蘇清詞肯定覺得這家夥是敵人派來搞笑的,他跟裴景臣一刀兩斷?怎麽可能!
蘇清詞一直覺得自己心很軟,但現在看來,他心挺硬的。翻一翻和裴景臣的聊天記錄,很難想象那些冷漠、疏離、決然的話是他說出來的。
蘇清詞又是一陣咳嗽,劇烈的震動讓手機脫了手,摔在冰冷的地磚上。
半小時後,蘇清詞撿起來,手機屏碎了,裂出醜陋的蛛網。
短短幾日又是手機,又是電腦,它們相繼出現問題,排着隊跟千瘡百孔的主人宣布報廢。
蘇清詞取笑自己多愁善感起來了,他覺得手機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走到小區門口,保安大哥笑眯眯的打招呼,然後朝馬路對面努努嘴。蘇清詞下意識看去,瞳孔一縮。
真是報應不爽啊,他算是體會了一把什麽叫陰魂不散!
科尼塞克停在路邊,裴景臣英俊逼人的走了出來。
蘇清詞氣極反笑,搞毛呢這是,二人角色大對調,拍小品也不帶這麽戲劇性的,這一點都不好笑!
“裴景臣,你是監視狂嗎?你不當狗仔蹲坑明星真是屈才了!”
裴景臣看起來有些狼狽,明明西裝筆挺,是走到哪兒都受人敬重的成功人士:“我只是……想離你近一點。”
就像他當年故意乘坐相反的公交車,多繞一個小時的路程只為經過蘇清詞家別墅的外牆,聽一聽有沒有哭聲。他現在也只想在小區外面等一等,盡管隔着好多好多綠植,根本看不見,但他的雙眼好像有透視功能,可以穿過密密麻麻的綠植和一面面牆壁,看見在別墅裏活動的蘇清詞。
蘇清詞心髒一頓一頓的,說不清是疼還是麻。
“你要去哪兒?”裴景臣想問他是不是家裏吃喝不足,外出采買,尤其是可可粉。他後備箱有多是,昨天剛買的,正考慮要如何交給蘇清詞才能不被拒收。
“水木芳華。”蘇清詞說着,伸手攔出租。裴景臣按下他的手,表情有些凝固,但很快就恢複如常,“我送你去。”
*
蘇清詞坐在沙發卡座,裴景臣坐在遠處吧臺,有調酒師問他喝什麽,他拒絕了,聚精會神的盯着蘇清詞。
蘇清詞沒要喝的,只吃水果拼盤。他這樣的長相和氣質,到了這種地方就如同窮山僻壤挖出金錠子,才坐下不到一分鐘就有人捷足先登過來搭讪:“小帥哥,一個人啊?”
蘇清詞撇濃妝豔抹的男人一眼,沒做聲。
不說話就是不拒絕,男人心動不已,提褲腳坐到蘇清詞邊上,說一個人多無聊呀,我陪你聊聊天吧。
蘇清詞問他做什麽的,男人笑着說十八線糊咖,然後反問蘇清詞的工作,蘇清詞說畫家。男人頓時肅然起敬:“怪不得你一身的藝術氣息。”
糊咖說光聊天沒意思,喝點酒吧,然後問路過的侍應生要瓶威士忌。
蘇清詞不動聲色,任由男人倒兩瓶烈酒,端一杯給他,正要接,卻被突然伸出的手搶了去。發生的太快,蘇清詞的指尖不小心碰到裴景臣的手背。
糊咖眼見有人不講規矩搶金主,激動的跳起來,質問裴景臣想幹什麽,裴景臣看都沒看他一眼,凖利的眸子釘在蘇清詞臉上:“你不能喝酒。”
“你誰啊你,憑啥管蘇老師?”糊咖大聲喊道。
蘇清詞嗤笑一聲:“對啊,你憑什麽管我。”伸手去搶酒杯。
裴景臣把手擡高,順勢将杯中威士忌一飲而盡,重重放下酒杯,抓起蘇清詞的手腕往外帶。
糊咖氣急敗壞的嚷嚷:“喂你不許走,站——”
裴景臣側目瞪向他,只一眼,吓得糊咖毛骨悚然,竟畏懼的不敢多說一個字。
蘇清詞被生拉硬拽的帶到外面,夏夜的晚風一吹,渾身通透。他被按在牆上,眼前是裴景臣沉郁的面孔:“疼,撒手。”
裴景臣不僅不撒手,反而将他腕骨勒的更緊:“蘇清詞,別用這種方式刺激我。”
蘇清詞偏過頭去,嗓音懶洋洋的:“裴總是不是自我意識過剩了。”
裴景臣的眼眸墨如黑夜,隐隐醞釀着什麽:“就算你想跟別人,也別找那種貨色惡心我。還有,糟踐你自己。”
蘇清詞聽得笑了,轉過眸子直視裴景臣,語帶傲然:“哪種貨色?哦,對,跟裴總您比起來,那個十八線糊咖确實不夠看。所以我放着你這樣的優質男人不要,跑去跟地攤貨暧昧,我不知好歹。跟你在一起就是天作之合,換個人就是作踐自己了,以前咋沒發現你這麽自戀,你真高貴。”
“你不用裝出尖酸刻薄的極端模樣,逼我讨厭你然後遠離你。”裴景臣的目光沉而黑,他的嗓音并不大,卻如雷貫耳,貫徹蘇清詞的胸膛。
他們近在咫尺,他可以聞到裴景臣呼吸間飄散的酒香,裴景臣也能嗅到蘇清詞的發香,是芬芳優雅的薰衣草味。
忽然,裴景臣湊近了,蘇清詞心中一慌,往後避讓,裴景臣的唇繞過他的面部,落在他微紅的耳垂上,含一口軟肉,說:“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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