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幻覺

幻覺

音樂節結束後，樂谙一行四個人去後臺找梁熾。

他的隊友在卸妝，而他換了身衣服出來了，簡單的T恤長褲，表情依舊冷寡。

梁熾低頭劃了下手機，想到什麽，微微斂眸:“我們打算去吃燒烤，你們去嗎？”

于是順理成章，他們八個人一起出發了。

預定的燒烤鋪不遠，大家就步行去了。

長得像個吉娃娃的是徐楠，他笑得很開朗:“我是隊裏的鼓手，架子鼓比較強，也會點吉他。”

隊裏的周春闫有着小麥色皮膚，模樣周正:“鍵盤手。”

梁熾自然不多說，他旁邊站着的男生，個子較高，生得端秀，笑起來有些腼腆:“我是夏槐，貝斯手。”

樂谙聽到這個名字，忍不住側身去看那人，梁熾注意到她的目光，神色微頓，然後很平淡地問:“怎麽了？”

大家全看了過來，樂谙不由有些冁然，解釋道:“聽夏桑意說過。”

夏槐抿起一個笑:“夏桑意是我妹妹，她今晚也來了，不過有同學找她，就提前走了。”

八個人散步在夏夜街道，這帶在市郊，人少，靜谧，燈火也沒點多少。

樂谙走着走着，鞋帶掉了。她低頭系好，擡睫看到梁熾在尾端側身等着她，樂谙忙追上去。

她走在最後面，葉樂沁他們在最前邊，中間隔着樂隊的人，而她跟前是梁熾。

有夜風忽然拂面，清涼舒爽，散去不少夏季的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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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熾黑衣的擺角輕輕翹起，揚起不為人知的一泓。

她垂着眼，自然看到那衣角軌跡。

心裏好像剎那間湧上一陣很慌措的感覺，使得她想抓住某個東西，手也不自覺地伸了出去。

而她眼前指尖探出的場景，好像在腦海閃過的無數紛雜的瞬間裏，隐隐重疊。

她是不是，曾經在某個相似的地方，揪住誰的衣服。

一個激靈，樂谙恍然回神。

這點功夫，梁熾輕輕撇過頭來，一聲不吭地看着她，眼潭幽沉。

他們的眼神在空中交彙，樂谙表情滿是怔愣，心猛然一抽。

她以前。

肯定和梁熾見過。

音樂節後，葉父葉母帶了他們一家出門旅游。清華開學時間早，等兜頭轉尾下來，她已然接近了開學時間。

那個夜晚似幻非幻的感覺，樂谙雖心存疑慮，但因又無法得到解釋，加上時間行程匆忙，她很快也抛之腦後。

她到大學開始了新生活，應學姐和喻星言邀請加入了學生會。

她住四人間，舍友來自五湖四海，脾氣各異，但都很友好，所以宿舍生活也很和諧。

軍訓、上課、自習，清華到底人才濟濟，要脫穎而出還是要付出努力。

樂谙加因學生會的事，生活被安排得滿滿當當，海綿裏寥寥擠出的水都很快蒸發得了無痕跡。

一次，樂谙在某個著名教授的課上發表了獨到見解，得到了極高賞識。

又因她學習上獨占鳌頭，長相漂亮吸睛，性格溫文，在學校裏一時聲名遠揚。

她自然也有不少愛慕者，在宿舍樓外堵住送花的，在食堂被遞給情書的，在論壇裏實名表白的，比比皆是。

每當遇到這種情況，喻星言都會在她身邊解圍。

他和樂谙相似，性子好模樣俊，且有着頭條熱搜的經歷，又是提前保送進來的，比樂谙更為赫赫有名。

這兩位風雲人物總是走在一塊，引人矚目，偏也才貌雙全，看上去頗為登對。喻星言幫樂谙解圍的次數多了，追随者也就識趣地散去了。

擾人的事情去了，大家又對二人的關系八卦起來。有人扒出半年前喻星言冬令營的那場采訪，嗅着那暧昧的味道往樂谙身上挖，一度吸引不少網友一起吃瓜。

有伊市所謂知情人透露:“這兩位俊男靓女家裏是世交，聽說早就訂下娃娃親了！”

“青梅竹馬我先磕為敬！”

“好般配啊，像小說裏的愛情，慕了嗚嗚嗚。”

消息最後傳得越來越離奇，唯正主二人還寵辱不驚。雖沒有公布過，學校裏的人心裏都默認了他倆是一對。

樂谙沒有被瑣事糾擾，潛心做自己的事情。

冬季的第一場雪下起來時，是黃昏。樂谙和室友在自習室學完習，已到黑夜，就商讨着要去吃海底撈。

樂谙跟着她們出去，就看到喻星言站在外邊。男生執傘玉立，白雪翻飛，他眼底有着灼人的暖意。

舍友們也看到了喻星言，頓時朝樂谙擠眉弄眼，把她推了出去。

樂谙走入喻星言傘下，他們安靜地漫步在雪裏的北京。

映入路燈殘光下，喻星言忽然停住了身。他從袋裏抽出一條質感極好、茶棕色的圍巾，面上笑意盈盈，送給樂谙。

樂谙微垂眉目，收下了它。

後來她報李投桃，送了喻星言一雙自己織的手套。

不過那圍巾，她到底沒拿出來用。

新一年春節時，喻星言陪着樂谙來拜訪了寧城的外婆，外婆對他的到來很是歡喜，忙前忙後招待他。

樂谙在屋裏準備年夜飯，喻星言在旁邊給她當把手。連葉父葉母看見了，都由不住感慨一番。

烤火之餘，樂谙想去找些紅薯烤。喻星言自告奮勇，幫她一起找。

樂谙挑了些讓喻星言搬回火爐邊，又蹲着翻了會，聽到身後輕碎的腳步聲，轉回了頭。

外婆走近，笑容溫熙地看着她。

“外婆。”樂谙輕喚。

“谙谙，”外婆鬓發已雪色四濺，“你對小喻，有沒有感覺啊？”

樂谙微滞，有些沉默下來。

外婆慈愛地笑:“我看得出，小喻這孩子，是對你有意思的。”

她眼睫微耷，沒有說話。

“谙谙，外婆就希望你啊，以後的對象能夠真誠踏實。”

“外婆就想說說，小喻确實很善良。”

樂谙嘴唇翕動了些，她聲音很輕，目光落向窗外:“外婆，我知道的。”

大二那年，葉樂沁20歲生日。正逢周末，喻星言和樂谙乘飛機去s大陪她過。

party上，圈裏人大部分來了，樂谙也見到了梁熾。他們樂隊目前已成功簽約公司，現在人氣扶搖直上，他本人更是名聲大噪。

s大沿海，夜裏氣溫驟降。少年穿了件黑色夾克，五官明晰，眼瞳清墨似蔚海，依舊好看，依舊冷淡。

那天包廂人群玩得嗨，群魔亂舞裏，樂谙想疏解下倦意，就借故上廁所溜了出去。

廊道昏暗冷凄，樂谙穿過深秋的蕭肅，剛要過拐角時，卻見得角落裏影綽的二人。

她頓住，是梁熾和葉樂沁。

葉樂沁微焉着頭，卷發掩去明媚的臉龐。樂谙記得，她今晚似乎喝了很多酒。

“梁熾，我喜歡你。”

梁熾冷白骨節的手半折，煙色閃紅。

半晌，他望着她，沉淡地搖了搖頭。

葉樂沁仍低着頭，什麽都沒說，像是醉了。她只是轉身，往一邊的方向走了出去，留梁熾待在原地。

樂谙默然，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出去。

“還不出來嗎？”

梁熾傾身，眸光定定掠了過來，樂谙沒辦法，走了出去。

他沒說什麽，撇頭望向屋外，嗓音平靜如什麽都沒發生過:“要去散個步嗎？”

樂谙不懂，但心裏有個沒厘頭的念頭兀自冒出，于是她跟上了。

晚風清和，擁了身濕潤的海汽，直直往行人臉龐呼。

梁熾走在前面，樂谙則亦步亦趨。

這個場景，像極了那個仲夏夜，她也是在梁熾後面，仰望他修颀的背脊。

本來不應該的。

明明才發生了些什麽，她該有點自知之明地避嫌的。

可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來了。

“這片海，好看嗎？”

梁熾驀然發言，樂谙下意識望去。海面一望無垠，水浪攪着風起起落落，今晚無月，遠洋淹沒在黑暗裏，不見其貌。

沒等到她的回答，梁熾垂眸，幾不可聞地出了聲:“再好看，也不是真的啊。”

二人緘默。

樂谙忽然想起來，自己好久沒聽到過那個所謂AI的奇怪聲音了。

好笑的是，說起這個，自己懷疑的還是梁熾。

所以梁熾，你是不是，真的有關于我的秘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