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囹圄

柯亭睜開眼，嘴角的笑容還未褪去，她直視着帳頂。這已然不是原來烏漆墨黑的黑色帳子，而是繡着修竹的鲛绡帳。

她那會兒嫌棄帳幔都是深沉的顏色，看着尤其難看，完全不符合審美。蒼術便親自跑到了人間，搜羅來各式各樣的帳幔，青紗帳、紅羅帳、鲛绡帳、挑花帳，應有盡有。她當時，也沒怎麽上心，随意掃了幾眼。見這個鲛绡帳上面繡着修竹暗紋，就留下了這個帳幔。

如今，柯亭掃視了一圈，屋子裏裏外外，所有的帳幔，都換成了這種鲛绡帳。她垂眸，摸到了蓋在身上的被子，會心一笑。

嗯，這是雲錦的，也是蒼術親自找來的。

這屋子裏，有哪一樣，不是他費盡心思找來，哄自己開心的呢？

柯亭起身，百無聊賴的在庭院之中轉悠了一圈。

自從蒼術神志全失，就再也沒有踏入過這個庭院一步。據那些魔侍私下偷偷議論，是去收服那些反抗的魔族去了。

如今，華應殿坐着的，是陵澤。蒼術，已經完完全全淪為他踏上魔界至尊之位的一把利刃，極其聽話、所向披靡的利刃。

短短三個月之內，蒼術已經替陵澤收複了魔界絕大多數的疆域。那些負隅頑抗，抵死不從的，被趕得東躲西藏，毫無還手之力。而陵澤，也徹底撕開了僞裝。

就在前兩天，他昭告六界，登上了魔主之位。而那些效忠于蒼術的魔族，要麽繳械投降，要麽，被蒼術親自斬殺幹淨。

據聽說，陵澤登位那天，整個華應殿，流血漂橹，斷肢殘骸滿地。蒼術像個修羅一樣，斬殺了所有不願臣服于陵澤的魔族，血洗華應殿。

柯亭被禁锢在這個院子中，根本不能踏出半步。她心急如焚，卻想不到任何辦法見到蒼術。

如此，度日如年。

除此之外，她還無意間聽到那群魔侍閑來無事攀談起單竹。他們的語氣，全是嘲諷和奚落。

“一根竹妖，也妄想攀附我們魔主，真是不自量力！”一個魔侍啐道。

“聽說那個單竹以前還是個至仙呢，是為了追随魔主才堕入魔道的。啧啧，如今魔主棄如敝履，她的下場，可就慘喽！”一個魔侍幸災樂禍地笑道。

“嘁，至仙有什麽了不起，我們魔主将來一統六界，禹餘天也要俯首稱臣！”

柯亭難以置信，心單竹她那麽愛慕陵澤，沒想到，這個陵澤如此狠心，居然抛棄她！

單竹，你太傻了。當初，是你告訴我，斷情絕愛，方能修成正果。無欲無求，方能成仙成神。你教導我之時，那麽通透聰慧，怎麽自己，卻堪不破這劫難，反而義無反顧往裏跳呢？

既已成仙，何苦入魔？單竹，你實在是，太癡傻了。

她默默走開，心裏又多了憂慮。如今，真可謂是孤立無援了。蒼術神志全失，自己完全不能接近他。炫音勢弱，對抗陵澤毫無還手之力。單竹又慘淡至此。

自己如今，是真正的孑然一身。

這天，柯亭坐在竹叢下的石頭上，低垂着頭顱，雙手抱膝，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柯亭竹濃綠的陰影覆蓋在她身上，顯得更加寂寥。

陵澤過來時，看見的，就是抱着雙腿，右手拿着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的柯亭。他輕輕地走上前，待看清了她寫的字，不由眼神一暗。

“你心裏裝的人，倒是夠多。”陵澤冷哼。

聽到那陰陽怪氣的聲音，柯亭不用擡頭，就知道是誰，她不理睬他卻也沒了再寫下去的心情，于是丢開了樹枝，繼續抱着膝蓋坐着。

“炫音？哼，那個廢物。”陵澤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青絲披散的柯亭，語氣裏滿是不屑，“如今，他連個喪家之犬都不如，只能惶惶不可終日地東躲西藏。枉費還是上古天魔後裔，也不過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廢物而已。”

“他再如何頹廢，也比你強。”柯亭忍不住擡起頭來，反唇相譏，“好歹，他還能堅守本心。”

“什麽本心？愛慕你的本心？”陵澤嗤笑，滿臉的不屑一顧。

“你！”柯亭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索性低頭不說話。

陵澤卻不放過她，繼續刺激柯亭，“廢物也倒罷了，居然還喜歡你一樣一個無情無義的人，連眼都瞎了。真是給上古天魔丢臉。”

“我再無情無義，也比不上你！”柯亭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不甘示弱地回嗆：“最起碼，我沒來沒有對不住炫音一分一毫，我從未給過他希望，也不會利用她的感情。陵澤魔主可就不一樣了，您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單竹一片赤誠，你卻能眼都不眨、毫不心軟地利用她，利用完了還能随意抛棄！和您陵澤魔主比起來，柯亭甘拜下風！”

“放肆！”陵澤一把掐住柯亭的脖子，雙眼中盡是憤怒，“不過是一個修為低下的仙靈，你信不信，我手指動一動，就能讓你灰飛煙滅，永不超生！”

“自然，陵澤魔主如今是魔界至尊，有什麽事你不敢的！”

陵澤怒氣反笑，微微眯起赤紅的雙眸，稱着額間的火焰圖騰，更加顯得妖異鬼魅，他靠近了柯亭，氣息噴在她的臉上，“不錯，很有一番風骨！難怪能把蒼術迷得七葷八素，為你入了魔。”

柯亭面無表情，不想再和他多說一句話。

陵澤冷哼了一聲，松開了她的脖子，冷眼看着她劇烈地咳嗽喘息，半點也無動于衷。

“陵澤，你如此作為，對得起單竹一片赤誠之心嗎？”柯亭緩過氣來，忍不住質問。單竹為了他，背棄正道，舍棄仙位。而他，卻只是利用單竹嗎？！

陵澤面無表情，眼神沒有一絲松動。

柯亭見狀，更是為單竹不平，“須知真心難得，你今天棄如敝履，他日若再想覓得真心，怕是再無可能了。”

“那又如何？”陵澤冷着臉道。

“是啊，你既然如此行事，必然也是權衡利弊了。罷了，多說無益。”柯亭冷笑，“算她癡心錯付了！”

陵澤瞥了她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