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行路難

行路難

04

白今夕的醫術果然了得，在檢查了蕭靖的傷勢後，他有了結論。

“靈體受傷，最重要的便是将缺失的靈力修補上，因為自身受損，所以自愈的可能就小，而損傷越久，失去的靈力就越多，情況自然就會越來越糟。”

巫盟的人不知白今夕的身份，所以看見他也沒有多大反應，幸而如此，不然他們知道這個人差點毀天滅地，恐怕連接近都不會讓他接近蕭靖。

沈逸問：“那有什麽辦法能夠修複？”

白今夕瞧他一眼，嘴角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你們這可有肉骨玉靈？”

南宮皺眉。

這東西是吸食人靈體而生的魔物，尋常巫者當然不會收集。

沈逸顯然也知道這東西，搖了搖頭。

“那可有人願意貢獻出靈力？”白今夕問。

沈逸皺眉，“這……”

“她的傷頗重，一般的靈丹妙藥都難以起效，若是有肉骨玉靈的話，倒是能治療。現在，只能靠移用另外一人的靈力來填補她的靈體了。”

白今夕說的輕巧，可這無異于要另一位巫者自斷生路。在場的人聽了都臉色惶惶。

“要是沒有靈力修補，她大概還有七日的命。”白今夕說，“治療方案我已經給了，她是死是活，就看你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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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狡黠一笑，往屋外走去，經過時悄聲在南宮耳邊道：“如果他們不願救，我們的賭約可還算數？”

南宮瞧他模樣，似乎是想着若不作數就當場把這些人抓走獻祭似的，想了想，最終嘆了口氣，“自然算數。”

“等等！”沈逸道。

南宮看見他一張臉有些發白。

“是不是只要獻出靈力，首席就能活過來？”沈逸問。

“當然。”白今夕道。

斟酌之後，沈逸白着臉說：“我可以。”

“長官！”衆人驚呼，“你可不能——”

“都閉嘴！”沈逸說，“救首席是我的使命。”

他神色凝重，顯然是下定了決心才說出來的。

南宮瞧他模樣，心中不忍，最終嘆了口氣，“還是我來吧。”

以他們這等靈力，要是修複了蕭靖，說不定自己就死了。雖說他對這些後輩感情不深，但到底都是巫者，他也不能見死不救。他的功力深厚，挪用一點應該無礙。

然而，當他轉頭去看白今夕的時候，卻發現對方一臉愠色。

“你要是失去了靈力，我要你陪我上路何用？”白今夕道，“不行，我不會取的。”

“用我的。”沈逸上前，“大祭司，這件事是我提出的，自然也該由我完成，你幫我找來了治療的人，這就夠了。”

這話倒是合了白今夕的意，他笑了，“你倒是明理。”左右看看，“既然說定，那就開始吧。”說着便要上前。

“等等。”

沈逸轉身沖幾個高級巫者囑咐了幾句，然後又将自己的執行令牌給了其中一人，“如果我沒能醒來，告訴首席，我不後悔。”

“長官！”巫者都快哭了。

“巫盟的事就交給你們負責，一定要把首席救回來。”

南宮看着他們一副生離死別的模樣，心下不忍。

“看見他們如此難過，你是不是很開心？”他悄悄問白今夕。

“他們自己選的路，與我有什麽關系。”

可白今夕雖然這麽說，唇邊的笑卻是拂之不去。

沈逸最終還是躺在了蕭靖隔壁的床上。

白今夕沒有浪費時間，在室內布起古老的陣法。所有人都被他趕了出去。

一小時後，大門打開。

南宮瞧見裏面躺着的兩個人依舊在沉睡，但蕭靖靈體上的窟窿已經補上了，只是沈逸臉色慘白，靈力損耗極大，能否蘇醒還未可知。

白今夕沖裏面點點頭，“再過半小時，她應該就能醒來。”

在場衆人都進去照看，幾名高級巫者對白今夕感恩不已。

南宮沒有進去，只是瞧着白今夕。他這副模樣，俨然一個做了惡作劇還沒有被人發現的幸災樂禍的樣子。

許是感覺到他的目光，白今夕轉過頭來，目光沖他一揚，道：“該你履行諾言了，大祭司。”笑容和煦，竟半點看不出之前疾言厲色的感覺。

不知為何，南宮看着他的笑容，突然想起了那年初見他時的模樣。

當年的他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年，臉上帶着單純腼腆的笑容，他一見他，便被這個秀氣的少年所吸引。

後來，他只用了短短半年就博得了帝國的信任，成為了他們中的一員。

若是沒有後面的那些事，或許他們會是一輩子的朋友。

南宮收回心神，淡淡地說了一句，“走吧。”

*

雪山。

皚皚白雪。

南宮沒想到他們的目的地竟然是一座雪山。

蕭靖蘇醒的第二天，白今夕就帶着他出發了。

他身邊的那位不茍言笑的侍女楚末亦陪同而來。

南宮上一次看見雪山還是陪同聖上北巡，那一年他遠眺高山，看着皚皚雪原，心神竟似飛到了萬裏高空。

“車子好坐是好坐，就是太慢了些。”白今夕在車上抱怨。

南宮抱臂往窗外看，“別忘了，你現在是人。”

白今夕輕笑一聲。

在出發前，南宮沒想到他竟然找到了一個能夠栖居的肉身。那個被附身的青年還沒來得及驚恐就被他附身了。

被附身者的面容會随之改變，現在白今夕看起來就和他自己沒多大區別。

“只可惜這殼子太小，要不然我多住一段時間也沒問題。”白今夕說。

被附身者以能力劃分，力強者能維持□□不破約三個月，力弱者十天半個月恐怕就會損壞。

南宮自然不能眼看着這個人被白今夕禍害了，所以這回幫他去找東西也有了幾分緊迫感。

“你要找的究竟是什麽？”南宮問。

白今夕笑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這一路上他問過好幾回，可每一回白今夕都笑而不答。

也罷，這附近人煙稀少，就算他要找一個上古秘寶出來，也很難引起動靜。

他且看他會如何作妖。

他們落腳的第一個地方是一個小鎮。

白今夕說他要找的地方就在這座雪山的山頂。為了明天能順利上山，他們今晚需得養精蓄銳。

可是，就在午夜過後，南宮卻突然聽見了外面傳來輕微的異動。

一出去，他就看見白今夕正抓着一個少女，臉上帶着玩味的笑容。

“怎麽了？”南宮擰眉。

“小姑娘大晚上的爬我的房間，我當然要好好招待。”白今夕笑道。

南宮不理會他的不正經的話，問少女，“你是誰，怎麽在這？”

少女咬唇，突然叫道：“把我哥哥還來！”

南宮愕然。

白今夕笑嘻嘻道：“你哥哥在這好好的，你着什麽急？”

原來少女竟然是白今夕附身者的親妹妹，因為發現了他們抓走了她哥哥，所以才一路跟蹤過來。

“妖怪，把我哥哥還來！”少女哭喊，絲毫不像聽進去了的樣子。

南宮心下一沉。

少女動靜頗大，雖然周圍無人，但若這樣鬧下去，肯定會驚動旁人。以白今夕的性子，自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到最後事情肯定不會善了。

“你放心，你哥哥沒事，過幾天他就能回家了。”南宮好言安慰，“你現在這樣喊，他只會更難受。”

他說的是真的，白今夕雖然占了他的身體，但其實仍有一部分神識能夠感知外界，若是受到刺激，只能眼睜睜看着妹妹哭而毫無辦法的樣子，只會讓他更難受。

“你們是一夥的，我憑什麽相信你！”少女道。

南宮還未說話，楚末突然從旁邊的房間過來了。

她沒說話，只是手一擡，少女就閉了嘴。

“公子，這樣聒噪的人，就由我處理了吧。”楚末低眉道。

少女驚慌地看着她，卻無論怎麽掙紮都無法擺脫禁锢。

白今夕不言語，妙目一轉，瞧向南宮，“你怎麽說？”

看他的意思顯然是想将少女先關押起來，以防中途打岔，可南宮不是這種能随意抓人的人，何況少女前來事出有因，他也不想對她動粗。

南宮在少女面前蹲下，道：“你且放心等着，我們只是需要借他的身體去取一樣東西，很快就會回來。”他伸手撫摸少女的腦袋，“七天後，你的哥哥就會回來，我保證。”

少女本來還在掙紮，但聽了他這話後，目光逐漸迷離，最後漸漸昏倒在床上。

白今夕拍手笑道：“我本來以為南宮大祭司會放了她，沒想到你也不是那麽好的好人啊。”

他這一手撫魂術并不算多麽高明的舉動，但在這個情況下也只能如此。

南宮看着少女昏睡的容顏，心想還有幾天她才會蘇醒，他們速去速回，或許還能趕在她醒來前回來。

于是，他嘆了口氣，“這件事是你鬧出來的，還是趕緊休息，早點把他哥的身體還回去。”

白今夕聞言，譏笑，“你倒是會為他們着想。”

南宮一愣。

不知為何，他竟覺得這句話似有幾分醋意。

可待他想要細究時，白今夕已轉過去，“既然如此，那就早些休息吧，明天早起趕路，你可別睡大覺。”說罷頭也不回地就進房去了。

南宮沒辦法，只好單獨為小姑娘開了一間房。

躺在床上時，南宮翻來覆去睡不着，驀然想起當初他與白今夕在地底洞窟前過的那一晚。

那時他們似乎也是在這樣的涼夜裏，只是那時他們并肩供我，一起看着滿天星辰。

“我還是第一次和旁人看星星。”白今夕感嘆，“真美。”

南宮看他一眼，笑道：“你要是想看，以後我們還可以一起。”

“真的？”

“只要星星在，何時不能看？”

那時他只覺白今夕的目光有些灼熱，可如今想來，那目光卻比想象中要明亮許多。

南宮睡不着，起來推窗透氣，卻不期然發現隔壁的窗戶也開了。他與白今夕隔窗相望，一時相對無言。白今夕的目光幹淨明亮一如往昔。

他是不是也想到了當初？

“怎麽還不睡？”

兩人同時開口。

南宮笑了一下，“突然想到，這裏也有星星。”

他這話說的沒道理，但白今夕卻聽懂了。

白今夕唇畔浮起笑容，“隔了這麽久，居然還能和你一起看星星，真不知道是緣還是孽。”

南宮心下一暗。

當初他們同看星星不久，白今夕就在地底洞穴處找到了魔神秘法，兩人便就此分道揚镳了。那一別之後，兩人便如生死仇敵。

南宮默默許久，道：“既然能再聚，便無謂再追究往昔。”

風吹過，山中似有夜枭聲響，一時兩人皆沉寂。

最終，還是白今夕先轉身回房，只留下一句冷冷的話。

“過去豈是想忘就能忘的。”

砰的一聲，窗戶關閉。

南宮伫立良久，終是輕輕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