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車停在麻辣香鍋的對面,店裏沒有開燈,黑漆漆的,兩邊開的玻璃門用防盜鎖鎖了,卷簾門沒有拉下來。

關門的人還在過來的路上走。

沒一會,尹蟬看見人回來了,要準備開鎖,她按了一下喇叭。

靜寂的夜裏猶如敲響了寺廟的晚暮鐘。

她下車從車頭繞到副駕駛,這個位置看過去剛好是筆直的一條線。

楊嘉樹拿着鑰匙不知道該不該轉過身裝作若無其事地開門,他不知道她想幹什麽,他猜不透,只看見她站在那裏看着這邊,好像他不過去她就不會走的意思。

片刻,他把鑰匙揣進兜裏,踱步走過去。

“拿的什麽?”

“喝的。”

“酒?”

他遲疑了片刻,點頭。

“一個人喝得出味麽?”她漫不經心的神态,幾縷發絲吹到眼前,似夢似幻,“我陪你喝。”

無人目及的夜色裏,他的眉宇忽然而然地抖動了一下,他自己察覺到了。

“買來解渴的,沒什麽意思。”他半吞半吐地解釋道。

“喝個酒要有什麽意思?”尹蟬語氣淡然又讓人無可反駁。她自然地走到駕駛座,“上來吧,今天晚上的風好,去兜個風。”

楊嘉樹看着一車之隔的人,身體不自覺微微前傾了一下,腿腳卻本能的向後帶,“不大方便,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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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尹蟬叫住他,從車裏拿出手機打開閃光燈,對着他,并不掩飾不懷好意的笑容,“照着車門看看。”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一舉一動又照着她說的去做。

“看仔細點。”尹蟬緩緩道,“前些日子我把車停在醫院放着,最近去拿的時候不知道怎麽多了條刮痕,看痕跡像是被摩托車之類的剮蹭了,你送外賣的對這些車挺了解的吧?”

閃光燈的光亮打在車漆上有點抛光,但仔細看也能看得清副駕駛門拉動的地方有一道不深不淺的刮痕。楊嘉樹盯着半愣了一會,說:“不了解。”

“是麽?不應該啊。”尹蟬說完坐進車裏,俯身過去拉開副駕駛的門,“上車,你怕什麽?”

夜風靜止了一會,楊嘉樹把啤酒從車窗裏放到車臺上,關上車門,說:“你喝了酒,我來開。”

他自行從車頭繞過去打開駕駛座的門,尹蟬來不及說話就被擠到了副駕駛。

她飽有意味地看着他,默不作聲,任由他駛向一個未知的地方。

晚風吹走一身的躁熱,思維漸漸安穩。眼前的建築逐漸疏散,視野變得開闊起來。

車緩緩停在漢河堤中央,昏黃的路燈之下。

河堤上只有左右兩排不怎麽明朗又疏離的路燈,對面是漢河商圈,放眼望去是一座座高樓斑斓的燈光環繞着月光下凝光閃閃的河流。

喧鬧和靜谧的碰撞,極與極的觸碰。

尹蟬拿着啤酒下了車,倚在石墩上望着河對面。

楊嘉樹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圍欄前,低頭看着河面。

她把袋子擱在石墩上解開,裏面只有兩聽冰了的雪花啤酒。

酒入口的時候,她打了一個寒顫,倒沒覺得冷,就是爽快。

“給。”尹蟬把剩下的一聽連着塑料袋一起遞給他。

楊嘉樹轉頭看着她說:“一會要開車,不喝了。”

尹蟬沒說什麽,她收回手繼續看着遠方喝酒。

一聽很快喝完了,她接着打開剩下的一聽,斜眼看着眼前的人,細口細口地回味着味道。

楊嘉樹此時比往常更加沉默呆滞,尹蟬心裏多少知道些,所以沒有作聲,但但凡是人,心裏的欲念達到頂界時,即便行為上按捺得住,思想上也是蠢蠢欲動。

她淡漠的眼神,直白又曬脫地盯着他穿得變形的背心。

領口松松垮垮地搭在兩塊拱起的褐色胸肌之間,三角肌和手臂的肌肉形成一條流線,看着健碩有力,肩口下聳搭的布料随着風吹動,從腋下看過去若隐若現的□□。

他的身材不像鍛煉出來的那樣健美,是一種當你看到時,腦裏自然而然浮現出辛勞做活的畫面,那是烈日下練就的肌肉,是汗水描繪的粗曠的性感。

不知不覺中,第二聽啤酒也已見底,她仍然感覺口幹舌燥。

“沒意思。”尹蟬把空酒瓶扔進袋子裏系上,然後向楊嘉樹抛去,“再去買幾瓶。”

楊嘉樹轉過身來不急接着,袋子落到腳邊。他彎腰撿起來扔到就近的垃圾桶,走回來說:“回去吧,你回到家裏再喝。”

尹蟬雙眼迷離,嘴角上揚,“你陪我喝麽?”

楊嘉樹又陷入沉默,但沒一會,他決意地說:“回去吧。”

說完,他轉身坐進車裏。

尹蟬抿抿嘴,頓然感覺剛才的啤酒索然無味。

兜裏的手機這時響了,是一個認識的酒保用付雪津的手機打來的電話。

草草說了幾句,尹蟬定神回到車裏,對楊嘉樹說:“去南京路。”

楊嘉樹定定地看着她沒有反應。

“走啊。”尹蟬說。

到了酒吧門口,現在已經淩晨一點了,确是裏面最熱鬧的時候。

尹蟬一句話沒說,丢下楊嘉樹在車裏自己進了酒。

楊嘉樹看着她離去的方向,是走是留,遲遲沒有動作。

尹蟬往吧臺的方向去,她透過舞動的人群,已經見到了付雪津的身影。

酒保最先看見走過來的尹蟬,他迎上去說明情況。

“津姐開始和一個男人聊得挺好的,後來過來一個女人。”酒保指着人群裏付雪津對面的一位披着白色西服的女人,“就是那位,她一上來就開了個價,原來那個男人是做鴨的,津姐就覺得沒面子,兩個人吵了起來。”

“出息。”尹蟬說着就走了過去。

她開始還以為旁邊站着的幾個人是對方的朋友,等慢慢走過去才察覺就是來看兩個老娘們吵架的。

“雪津。”

付雪津見到尹蟬還來不及反應,對方就不樂意了。

“你還偷着叫人幫腔來了?欺負老娘沒人是不是?你等着,等着!”她指着付雪津的鼻子說。

“好,我等着,等着你……就你還老娘,阿婆還差不多。”付雪津半醉半醒的狀态絲毫沒耽誤嘴上功夫。

“你別走。”女人氣得把身上的西服扯下來,真的拿出手機叫人了。

付雪津笑嘻嘻地對尹蟬說:“阿婵,你怎麽來了?再來喝酒嗎?”

尹蟬把她的包拿着,拽着她說:“回去喝,我屋裏有酒。”

付雪津跟着她轉身,問:“什麽酒?零五年的?”

尹蟬:“是的。”

付雪津乖乖地跟着尹蟬走,那個女人見了大喊讓她們站住,起先付雪津沒怎麽反應,後來人忽然擺脫尹蟬的手,側身走向圍觀的其中一個女人面前,厲聲說:“你說什麽?你有種再說一遍!”

被點名的人只是被突如其來的狀況搞愣了一下,但反應過來絲毫不畏懼,說:“三流水平的經紀人。”

“下一句。”

“什麽樣的演員就該配什麽樣的經紀人。”

她話音未落,付雪津猛的把她一推。

女人後退了一步,被她身邊的男伴接住了,她站起身就沖過來更狠地推了付雪津。

尹蟬站在付雪津身後把她扶住了,一把推開那個女人再次上來的手。

付雪津也不服氣,沖上去和她糾纏起來。

尹蟬護着付雪津把女人攔着,男人護着自己的女伴擋住付雪津的手抓。

這樣一推一打,戰況變得更混亂了,還好先前的女人沒有加入進來。

付雪津的手爪太過鋒利,揮一揮就在那個男人臉上留下兩條指甲印,女人見了急了,一使勁,尹蟬和付雪津都被她推撞在桌上。

尹蟬一手握着被撞疼了的腰,一手想扶付雪津起來,忽然之間,一股力量拉着她向後轉了半圈,眼前閃過淡黃色的液體。

伴随着“啊”地一聲,液體齊齊地都落在付雪津的身上。

尹蟬扶着楊嘉樹的胳膊,短暫的錯愕後,她随手拿起身邊的杯子,要甩開被楊嘉樹拽着的手。

楊嘉樹沒有松手,她前傾的腰身牢牢的圍在他的臂彎裏,她扒着懷裏的手狠狠盯着同樣拿着一個杯子的女人,想上前較量一番,奈何怎麽都掙脫不出來。

那個女人也是倔脾氣,撸起袖子就開幹的那種。她的男伴一直在旁邊拉架,見她氣焰洶洶,兩手從她的腋窩穿過去把她給拖着走了。

尹蟬見人走了,扭頭瞪着楊嘉樹,推開他的手氣急敗壞地說:“你幹什麽?!”

“人走了,別打了。”楊嘉樹悶悶地說。

尹蟬語氣不善,“要你進來了嗎?有病吧你!”

楊嘉樹看着她,沒吭聲。

尹蟬橫了他一眼,走過去把付雪津拽起來。

“今天是cosplay之夜?”付雪津看着楊嘉樹,醉眼迷離,“怎麽沒戴安全帽?小心砸了頭哦。”

尹蟬沒什麽表情地看了楊嘉樹一眼,扯了扯付雪津,讓她趕緊走。

付雪津本來就醉着酒,再加上剛才東扯西拉的耗了體力,腿站着動一下就軟了。

明明有一個人站在她身邊她不靠過去,偏偏向着楊嘉樹的方向到過去。

楊嘉樹順勢把她接住了,她兩手剛好罩在他的胸上,跟着捏了捏,“天哪,小哥哥這胸肌……手感……哇哇!”

楊嘉樹幾乎在下一秒就把她推開了,擡眼看了眼尹蟬,說:“我去把車子開過來。”

尹蟬盯着他離開的身影看了會,又轉眼看着笑得前俯後仰一身狼狽的女人。

最後,楊嘉樹和尹蟬一起把付雪津送回了家裏。

然後,他們又回到了屬于兩個人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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