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楊嘉樹除了必要的證件照以外從沒拍過照片,何況還是現在這樣的全身照。

他四肢僵硬,手不是手,腳不是腳,往哪裏擺都不是,像一個被定住的大塊頭,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大智慧。

尹蟬站在影棚外,不說不笑,專注的眼神注視着他,有幾次接收到他茫然又尴尬的目光,她依舊沒什麽表情,只是等到他跟着格倫的指示越來越得心應手的時候,她笑了。

不笨嘛,稍稍指點就是個有模有樣的大塊頭了。

這點和他性格類似,盡管沉悶內斂,但身體裏并不缺豁出去的勇氣,只是被壓抑慣了,就缺個人撩撥。

尹蟬想得失神,彎彎的嘴角透着一股時輕時重的罪惡氣息。

拍了有一個多小時,格倫挑出幾張他比較滿意的給尹蟬過目。

“他不是專業模特,這種效果很不錯了。”格倫又加了句,“最好的就是現在這樣。”

格倫的中文不能完全表達他的意思,但尹蟬已經了解了,認同地說:“好,你之後在圖片上功夫。”

格倫比了比OK的手勢,轉身告訴其他人收工了。

楊嘉樹松了一口氣,聳了聳僵硬的肩膀,準備去化妝間換衣服,忽然想起來什麽頓了頓腳。

他看向尹蟬,她正和格倫看照片,躊躇片刻,他向郭成走過去。

說明了來意,郭成點頭說知道,眼神卻頗有深意地看着他,一邊把手裏的紙筆給他,一邊狀似不經意地提問:“你和我老大什麽關系呢?”

楊嘉樹在紙上寫明店鋪的地址,“沒有關系。”

郭成一臉不信,向他身後努嘴讓他自己瞧。

尹蟬走過來,把手上的安全帽和一袋子衣服拍到他懷裏,“走吧,身上的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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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楊嘉樹平淡真誠的語氣表達他确實不需要身上的衣服。

“那你就在這裏換吧,化妝間關門了。”尹蟬的語氣同樣平淡。

楊嘉樹緊抿着唇,他怎麽可能在這裏換,這裏一個遮擋的地方都沒有,面前還站着一個女人,不用想也知道她是故意的。

他神色複雜地瞥了她一眼,大步離去。

尹蟬冷哼了聲,笑的得意。

郭成精得很,膽也大,挑着眉道:“老大,你那車修了沒啊?”

尹蟬撇過去,“怎麽?你想出修車錢?”

在尹蟬趕着跟上去後,楊嘉樹已經等到了電梯,他進去前眼睛沒往旁邊瞥,但世界上還有一種光叫餘光。

他知道,她也知道。

尹蟬沒有叫他,她跑上兩步,把下行鍵按着,一直按着。

電梯門關上去,還剩一條縫,又敞開來。

“吃飯去,我肚子餓了。”

“我吃了,你自己去。”

尹蟬按下三層樓的鍵,靠在旁邊的鐵杆上,正對着他,“把你銀行卡號給我,給你把工資轉過去。”

“不用。”

“怎麽不用了?用了你當然得給錢,不然你白賣力了。”字裏行間充滿她的惡趣味。

楊嘉樹面對着門,呼吸聲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顯得粗重,悶悶地,像要雷鳴電閃的天氣。

尹蟬明知故問:“怎麽了?”

楊嘉樹一聲不吭,像是無聲的反抗。

電梯停在三樓,門開了,對面的牆上用美體字寫着“美味家”,空氣中若有似無的飯菜香。

楊嘉樹沒有動,尹蟬也沒有動,她按着鍵不讓電梯下去。

局面陷入僵持中。

“雜志上宣傳店鋪就可以了。”楊嘉樹企圖用之前的話題打發她。

“那是我送你的賀禮,你不要可以。錢是公司出的,你不要……”尹蟬斜眼上下掃了他一眼,“橫豎也不像是個清高的人啊。”

“我之後發到你手機上。”

“你有我手機號?”

楊嘉樹用一種明知故問的眼神看着她。

尹蟬笑,“所有點外賣的手機號你都留着?”

她的話音落在電梯警報響起的那刻,刺耳的叫聲,加重了心裏的焦躁。

他終于對上那一抹無法忽視的明亮,盡管刻薄,但依然美麗。

“你呢?所有送外賣的你都叫他們出去喝酒?”他話裏挑釁的意思,被他不溫不火地反問出來。

“不,我就找了你,手機號也是。”

她回答得直白毫無遮掩,問話的人卻為之一怔。

電梯的警報似乎加快,滴滴滴的聲音充斥着整個腦袋,令人無法思考。

而肇事者卻一副無關痛癢的樣子。

楊嘉樹忍不住要去拉開她的手,她卻上前一步,背着手用身體擋着鍵,微昂着冷豔的臉,淺淺地笑。

她眼底一抹玩味讓人無法忽視,但他不能自已的在意,在這麽近的距離,她淡淡地看着他,眼眸通透而明亮,如同一泓清泉,有說不出的清澈。

每一縷氣息都在引誘着他。

楊嘉樹大步跨了出去,仿佛身後是深淵魔域。

尹蟬松開手,電梯門立馬要合上,她又按了次,跟着出去了。

“繼續我的問題。”

楊嘉樹快速問:“你不餓嗎?”

“餓啊。”

“那就吃飯。”

尹蟬和楊嘉樹進到餐廳,裏面一桌人都沒有,他們就像從一個狹小封閉的空間換到另一個無人靜默的空間,氛圍相同。

尹蟬不以為意,她确定了楊嘉樹不吃後,給自己點了一份焗豬扒飯,但服務員說沒有,她換成了海鮮炒飯。

服務員走後,尹蟬靠着椅背,目不轉睛地看着楊嘉樹,像在表示他不回答就一直這麽看着他。

楊嘉樹輕嘆了口氣,拿出手機搗鼓。

尹蟬的手機這時響了,她一看是楊嘉樹發過來的銀行卡號,說:“現在知道積極了。”

楊嘉樹問:“你們給我轉多少錢?”

尹蟬反問:“你覺得有多少?”

楊嘉樹認真想了想,心裏似乎有了結論,但沒說出來。

尹蟬說:“大概五千。”

對于楊嘉樹眼裏的驚訝,尹蟬盡收眼底,她笑着說:“是不是該請我吃一餐?”

楊嘉樹問:“為什麽?”

尹蟬說:“我給你推薦的工作啊,知恩圖報知道麽?”

“是你嗎?”楊嘉樹毫無波瀾的語氣,“我看見是你帶回來的中年女人指着我。”

尹蟬涼涼地說:“你倒是一點不糊塗。”

楊嘉樹抿了抿唇,随即勾起嘴角笑了下。

尹蟬炒了兩下服務員送上來的飯,看着楊嘉樹說:“你以後就留這個發型,看着帥。”

楊嘉樹細看了她一眼,說:“我以前也是這個發型。”

“你逗我呢?之前發型師給你吹了半個小時頭發是在抓虱子啊?”

楊嘉樹不予置評。

沒過一會,他手機響了,說了幾聲好就挂了。

“女朋友?”尹蟬問。

楊嘉樹抿着唇看着她,想說不說的樣子。

尹蟬漫不經心地說:“我把你捯饬帥了,你就迫不及待見女朋友了?”

楊嘉樹聽着不是滋味,但始終沒有開口否認。尹蟬停下手,看着眼前幹巴巴的半碗飯,已經吃在嘴裏都感覺燥舌頭,頓時食欲全無。

她不輕不重的放下勺子,“小詩,買單。”

“你幹嘛?”楊嘉樹不自覺地挺直背。

“看不見麽?”尹蟬把錢包拿出來,把錢遞給過來的小詩。

楊嘉樹看了眼拿着一百塊離開的小詩,他知道她還要過來找錢,又轉眼看着目光清冷的尹蟬,心中一股煩悶。

“不是。”

“不是什麽?”

“不是女朋友。”

尹蟬嘴角勾起一抹奸詐的笑,楊嘉樹看見皺了皺眉頭。

尹蟬接着問:“那你有女朋友嗎?”

楊嘉樹淡淡地看着她,氣息平穩,問:“你是以什麽身份提問?”

尹蟬一笑,“你覺得呢。”

“一個空虛無聊的女人。”

尹蟬在夜色裏開着車,腦子裏回想起那句楊嘉樹對她的形容。

她再一次體會到,他看起來是個愣頭青,其實心裏最是看得清。

看到路口有一家酒點,她把車停到邊上,進去買了一瓶紅酒。

尹蟬剛進家門,付雪津就打電話過來叫她去酒吧喝酒,尹蟬說剛買了一瓶紅酒準備開,她要是想喝就過來,付雪津當即表示同意。

沒過一刻鐘,尹蟬家的門就咚咚的響。

“急什麽急。”尹蟬邊開門讓付雪津進來邊說。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酒量,晚了哪還有我的份。”

尹蟬把紅酒倒進高腳杯裏,遞給她。

付雪津端着酒杯,靠在沙發上慢慢品了品。

尹蟬又給自己倒了一點,聽見她說:“啧啧,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微微的光照在你臉上跟剝殼雞蛋似的。我知道紅酒滋潤女人,是不是紅酒喝多了就這個效果了?”

尹蟬說:“你可以試試,以後一起買紅酒還可以打個折。”

付雪津很快喝完了杯裏的酒,然後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看着尹蟬說:“你什麽時候變的精打細算過日子了?聽說你今天讓一個送外賣的帥哥當模特拍照了?”

“你消息還挺快。”

“這個圈子混,沒點本事怎麽行。說說怎麽一回事?”

“YA的周雪梅指着要用他。”

“有內幕?”付雪津指的是周總和楊嘉樹的關系,尹蟬搖頭。

付雪津接着說:“她是出了名的心思多,其中肯定有什麽。”

尹蟬搖了搖酒杯,慢慢把酒送到嘴裏,動了動唇,沉吟不語。

付雪津見狀,拿着酒瓶給兩人各添了酒,“跟你說件高興的事啊,我過兩天要去泰國了。齊飛接了張導的電影,雖然戲份不重,但也是一個好的機會。”

“蔣依依也有份的那個?”

“對,她戲份多點,是女二號。”

“我聽說張導找了原佯?”

付雪津目光閃爍,“是啊,他推了,所有就找齊飛了。”

“是麽。”尹蟬晃了晃酒杯,也沒送到嘴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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