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慈善晚會那天,尹蟬最後也沒收到楊嘉樹的回信,她也沒有再聯系他,倒不是故意吊胃口,只是她忙着要去對付一堆人。

那天尹蟬和劉方倘相伴出席,算是徹底抹了張媛的面子,即便是她之後到場的那番說辭,也堵不住人在背後的嘲笑。

從那天開始,張媛留着雜志社的時間就多了,或者說,她開始正視出版人這個職位所帶來的權利了。

如果說陳玫芷是小打小鬧的出陰招,那張媛就是明擺着打壓,不讓尹蟬好過。

尹蟬也不是善茬,她屢屢接招,見招拆招,拆不了她就一把推到劉方倘身上,一點也不讓自己碰灰。

張媛見不到預料的畫面,心裏氣急,這時又剛好在編輯部和尹蟬面碰面。

她說道:“你發給我的那個預稿,我看了,很不錯,你們這組的人都完成的很好。”

“理所當然的。”尹蟬瞥了眼她編輯部的人,“不過我代他們謝謝你的贊賞,畢竟少有。”

張媛扯了一個笑出來,“你們這組的稿是完了,二組還差了點,手頭上趕得慌。”

“你想說什麽?”

“你等等。”張媛随便叫了一個人去叫陳總編。

陳玫芷很快就來了。

張媛對她說:“陳總編,你自己來和尹總編說說吧。”

陳玫芷看着尹蟬笑,“是這樣的,尹總編這組已經完成了稿子,我那組呢,內容有些複雜,攝影師跟不上,張小姐又一直誇贊格倫攝影師,我就想借來用一用,這樣可以盡快完稿,對公司對大家都好。”

尹蟬笑了,“攝影師不行,我建議你重新找一個。想調我的人?你正式開會再提來試試!”

陳玫芷被她強硬的态度氣得半死,大聲道:“什麽你的人?你以為這家雜志社是你的?說到底格倫也是公司的人,是給公司做事,他怎麽就不能去我的組拍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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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試試看,看他到底是公司的人還是我的人。”尹蟬說着,淩厲的目光轉向張媛。

後者目光同樣犀利,在尹蟬從她身邊走過時,低聲道:“那我就看看他是誰的人,心不向着公司,強留着他也沒有意思。”

尹蟬斜眼,張媛這是暗地裏在威脅她就範。

編輯一部和二部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小心謹慎地觀察着三位上司的交鋒。

只有牽涉其中的格倫就差把有趣寫在臉上,高高挂起的樣子像在看一場戲劇。

而原佯的到來更讓這場戲有了看頭。

他嬉笑着說:“三位美女都在這裏迎接我呢?”

尹蟬看也沒看他,只對張媛說:“還是那句話,想要人就正式開會提。”

她說完就擦過張媛的肩膀往外走,張媛轉身正要開口,原佯忽然插話道:“張小姐,王總在樓下,他讓我跟你說一聲。”

尹蟬走到門口,聽到原佯的話腳步緩了一下,複而繼續往電梯口走。

剛按了電梯,原佯就過來了。

“你還挺厲害的,一個應付倆。”

尹蟬沒搭腔。

“我剛給你解了圍,賞臉去吃個飯?”

電梯門開了,別說賞臉,尹蟬看都懶得看他。

外面的天陰陰沉沉,烏雲壓得很低,整個世界壓抑的靜悄悄地。

尹蟬埋着頭,讓忽來的風從額前刮過。她疾步走過沒有建築物擋住的過道很快穿過了幾棟寫字樓,到了商業街。

這裏的風更狂了,肆無忌憚地把尹蟬齊膝的風衣掀了起來,她裏面穿的裙子,光禿禿的小腿裸在外面,一陣陣的涼意。

她索性擡起頭,淩厲的風從臉頰呼嘯而過,她閉了閉眼,邊走邊把風衣帶子系上。

路中央的一個空礦泉水瓶被風吹得直滾,咕嚕嚕地就打到消防栓上,轉了方向。

尹蟬看到楊嘉樹從店裏拿着一個滿當當的垃圾袋出來,走到左邊的轉角順手就把地上的水瓶撿了起來,然後走到裏面把垃圾袋連着水瓶一起扔到了靠牆的綠色大垃圾桶裏面。

他拍了拍手,往回走,擡頭一見路口的人,頓了頓。

尹蟬一踏進巷子裏,風就熄了,兩邊的建築完完全全擋住了狂風。

她走到他跟前,伸着手一點不客氣地說:“手機給我。”

楊嘉樹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幹什麽?”

“打個電話。”尹蟬回得簡單潦草。

楊嘉樹又看了她一會,才磨磨蹭蹭地把手機掏出來給她。

尹蟬把短信點開,發現裏面一條短信都沒有,她又把通訊錄打開,在搜索上打自己的名字,但他的手機慢得她想罵人,就取消了直接在人名裏面找。

他的通訊錄裏面統共也沒幾個人,很快就看到她的名字在裏面。

尹蟬把手機對着他,“短信不回,還留着我手機號做什麽?”

楊嘉樹不做聲。

“問你話啊!”尹蟬提高了聲音。

“不做什麽。”楊嘉樹悶悶地說。

尹蟬一把把手機拍到他胸上,兩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什麽都不做你倒是把號删了啊!”

楊嘉樹慌忙接着懷裏的手機,一瞬不瞬地看着尹蟬晦暗不明的臉色,和此時的天色如出一轍,暴雨将至的感覺。

他想盡快讓她平靜下來,輕緩道:“要下大雨了,先進去店裏吧。”

“進什麽進,你那個破店誰愛去誰去。”尹蟬特別不耐煩他這種不溫不火的态度,特別是這兩天積壓的一堆怨氣,這會兒就像沖破了一個口子,一股腦地洩了出來。

而此時,陰沉的小巷閃過一道巨大的白光,兩人的臉忽明又忽暗,緊緊地對視着。

随之而來的雷聲像火車轟隆而過,聲音沉悶而遲鈍。

短暫的沉靜,又不知道何時再次發作,只會顯得更加壓抑,和心亂如麻。

“你到底想怎麽樣?”卡在喉嚨裏聲音,比她聽過的任何一句話都低啞。

“我想怎麽樣你清楚得很!裝傻你就裝得像一點。”

“沒興趣跟你玩這些!”

尹蟬嗤之以鼻,裝得像個聖人一樣,還不是被撩起了火,“要麽你就當和尚忍着別上鈎,要麽就幹脆點怎麽想怎麽來。上了鈎又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你欲擒故縱給誰看哪?”

刻薄的話連珠炮似的從她嘴裏說出來,楊嘉樹之前黑炭的膚色好不容易白回了一點,現在又是黑了下來,連着耳根也一起一陣白一陣紅,分不清是氣是惱。

“瞪什麽瞪。”尹蟬擡了下眉,輕飄飄的語氣,勢氣卻一點不也弱,“你那天在公司樓下看着我上了別人車,隔天就叫我去你店裏,之後在燒烤攤……”

她眯起眼,想到什麽笑了下,“沒興趣?你敢說什麽都沒想?”

話音剛落,天空悶雷乍響,接二連三,一下比一下震撼,帶來的動蕩已經沒有任何事能與之匹及。

“想了,也不會再想。”

“什麽意思?”

楊嘉樹看着她,神情嚴肅,“我不會跟你一夜情。”

尹蟬并不意外,也不深究,只問:“那你想跟誰上床?”

楊嘉樹濃眉緊鎖,雙臂僵直地貼在兩側,手指在褲縫邊松開又圈起,低沉而諷刺的聲音道:“你不一樣在裝。”

裝做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尹蟬的眉目一抖,驚訝于他沒有選擇沉默來對抗她的刁鑽的問題,也沒有跟她敷衍打岔,而是不惜戳穿她,也揭開了他自己。

這樣的方式坦白,等同于把自尊捧在手心任人搓圓捏扁。她以為自己會嘲笑他一番,明明喜歡卻什麽都不敢做,但她意外地說不出口,

這一刻,他們心髒間無意牽起的無形的線,在他們眼底豁然明朗。

你我心知肚明的事,都攤了開來,昭然若揭。

她忽然就不明白了,他這樣純粹的心思,在她見過的人裏,性欲和感情哪有相悖過。

她凝視了他半響,呢喃道:“你傻不傻啊。”

楊嘉樹不傻,他當然不傻。

他看着她沉默不語,一雙眼眸沉靜猶如月下潭水,假使沒有月光的照耀,也看不見它的微微波動,若有似無的帶着一絲希冀。

只是此刻的天,把所有光芒都籠罩了,只有看得見的壓抑,令人透不過氣。

尹蟬也覺得有些悶了,腦裏缺氧一般反應不過事來,她最後瞥了一樣楊嘉樹緊抿的唇,沒有一絲猶豫地轉身。

楊嘉樹的眉頭在她轉身後就松了,兩眼發直地看着她出了巷子。

雨跟着一點一點落下來,打在她淺色的肩頭,化開一片,她偏頭往奶茶店的方向看了看,接着慢慢地,修長的背影在視線裏消失了。

胡思漫打着一把小巧的黑傘出現在巷子口,向着巷子裏的人喊:“嘉樹哥,快過來,雨下大了。”

店裏沒人看着,她邊喊邊側頭看店門口,但若大的雨簾就像在她和楊嘉樹之間隔了厚厚的一堵牆,他看不見也聽不見。

同一時刻,幾十米外的小車內,一雙迷離的眼眸含着詭異的笑意,接着撥通了車載電話。

“尹蟬和劉方倘是什麽關系?”

“……就上司和下屬的關系呗。”

“……”

“感情的事她也沒怎麽和我說過啊。”

“她在外面有一個男人?”

“啊?她有男人了?”

“創意的廣告我可以幫你拿到。”

“真的?你能幫我拿到?”

“回答我實話。”

“這個……實話我真的不清楚,不過有的話也應該是玩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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