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評委

第13章 評委

“邵然組的表演結束了，請評委開始打分。”

主持人按着耳麥，并沒有像別的組那樣直接将演員請上去，而是對着觀衆介紹起來。

“我們都知道，這部《卧底》是江導籌備三年的作品，這部電影在當年，獲得……”

幕布後的三個人保持着剛剛的狀态，半天沒動。

邵然第一個回神，被工作人員拉起來，急忙往楚清筠那趕。

邵然：“你的手……”

楚清筠搖頭打斷邵然，晃晃悠悠地站起來，用腳碰了碰眼神渙散的陳小迪。

後者眼神失焦，臉色灰白，嘴唇一直在抖，狀态看起來比真正受傷的楚清筠還差。

邵然咽了下口水，眼神複雜：“他好像入戲了，被你帶的。”

“喂。”

楚清筠加大力氣，踢了踢陳小迪：“起來了。”

陳小迪的雙眼漸漸聚焦，望向楚清筠。

有工作人員想要扶起他，他一個激靈翻身起來，突然抱住了楚清筠。

“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

跟拍PD帶着攝像頭，随道具組一起跑過來，将這一幕拍了下來。

楚清筠半舉着雙手，有些嫌棄地向後仰。

陳小迪也跟着過去，緊緊抱着他的腰，嗚嗚地哭：“我真的沒有那麽想，我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

楚清筠擔心他把鼻涕蹭到自己身上，給邵然遞了個眼神。

邵然好笑地将陳小迪拔起來：“出戲，已經結束了。”

“我，我知道。”

對方回頭，滿臉的後怕：“然哥，我剛才的想法真的賊恐怖……”

突然出現的工作人員拿着對講機，打斷了他們的交流：“楚清筠！導演找！”

導演：“楚清筠，你的手……那個塑料條是你自己設計的嗎？”

聽見導演的聲音，陳小迪終于從剛剛的情緒中走出來，低頭看了眼對方脫臼的手指，不禁使勁皺緊眉頭。

他在臺上時原本是注意到了的，可沖出來後的楚清筠似乎一點沒受影響，讓不少人都忘了這件事。

楚清筠沒接過對講機，就着工作人員的手答道：“不是。”

“好。”

導演沒有多說，只道：“我會封住大廈和後臺，你還能堅持嗎？”

節目不只是直播，也需要剪輯成錄播形式，如果楚清筠不上臺，那會是嚴重的播出事故。

邵然皺眉：“導演，他這種情況……”

“我能。”

楚清筠打斷邵然：“這一會兒沒事。”

他在舞臺上已經忍了那麽久，沒道理在這裏結束。

導演很快去協調，接着，便聽見主持人請他們上臺的聲音。

歡迎他們的掌聲比前面很多組都熱烈，邵然和陳小迪讓楚清筠站在中間，一邊一個小心翼翼地将簾子掀開。

鏡頭牢牢鎖定在他們，或者說是楚清筠身上，又故意不拍他的手腕。

那裏被塑料紮帶一陣摩擦，又勒到肉裏，說是血肉模糊都不為過，過多地集中鏡頭，說不定會被家長們舉報血腥。

但顯然晚了一點，無論是蹲在哪個通道的觀衆，都已經看過了他的手腕和左手那角度駭人的手指。

——剛才導演和楚清筠說的那些話，是我想的沒錯吧？

——不是陰謀論……真的是別人給他綁的！

——卧槽，瘋了，這就是直播綜藝嗎！現場犯罪！

——登臺之前我看道具組走來走去一團亂，根本看不清人，就擔心有什麽意外，沒想到真讓我碰上了！

——誰啊？這也太壞了！ 如果楚清筠不掙紮開，那豈不是不用表演直接輸了？

——是設計好的吧？不然他開始為什麽不說？故意弄成這樣賣慘？

——如果是錄播綜藝，大可以開口再來一遍，但這是直播，他要是突然喊停，且不說有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播出事故的鍋肯定就在他頭上了，沒看見他這樣了導演還讓他上臺麽。

——我現在最好奇的是他是怎麽做到一邊掙紮，一邊演好小偉的，我剛剛眼裏真的沒有楚清筠，全是小偉在掙紮。

——這組跟之前完全不是一個重量級的！後面龍天入戲我也感覺到了，他的眼神真的吓到我。

……

短短的幾分鐘內，這段表演的錄屏被瘋傳，現場陷害、楚清筠掰斷手指的行為、還有這段遠遠高于其他組的表演，讓《演技巅峰》的讨論和收看幾乎翻了一倍！

舞臺上，三個處于話題中心的演員各自自我介紹，主持人邀請評委點評。

評委一共有三個人，兩男一女，有臺省出身，拍過《卧底》及很多經典，據傳真的有過混黑背景的江導，另外還有一位女導演朱麗，擅長拍愛情電影，一位男導演方卓是演員出身，轉型拍戲，雖然年輕，但因為不錯的長相，擁有不少粉絲，也有過幾部代表作。

這次比賽的十個劇本，全都來自這三位導演的電影片段，按照之前的習慣，另外兩位導演先點評。

導演們在這個圈子裏多年，見過聽過不少事，對于楚清筠的手，大家心知肚明又都默契地沒有提起，只評價演技。

三人表演的完成度和水準毋庸置疑，方卓作為商業片導演，一切都是從市場出發，他認識邵然，額外和他聊了幾句後，又從細節處理的角度誇了誇兩外兩人。

“你們商業價值排名是我排的。”

他直言道：“當初我因為人氣性格等因素把你們倆放在最後，但今天，在我看到了不一樣的你們後，我願意給你們一個前十，你們具有無與倫比的潛力。”

朱麗導演比較感性，她将三人誇了個遍，用紙巾按了按眼下，又吸了吸鼻子，緩了一會兒才開口：“除了你們的默契，配合，這場表演給我感動最大的就是楚清筠，看着你獨自在角落掙紮，掰斷手指都沒有成功的時候，我也感覺到了遮天蔽日的絕望，我剛才聽見我身後的觀衆也發出了哭聲，但最令我感動的是，在我和觀衆都完全放棄的時候，你哪怕采取極端的方式，還是掙脫了。”

方卓在旁邊點頭：“的确，真的很有毅力，身為演員的野心，就該是無論何種情況，都将戲演到極致。”

最後，話筒被遞給江導。

江導年逾六十，但看起來還是神采奕奕，隐約能看出年輕時的帥氣模樣。

臺省早年很亂，他作為娛樂圈屹立不倒的存在，一直被傳有很大後臺，發家史也不幹淨。

不說傳聞，他本人坐在那裏，也是不怒自威，之前的幾場表演中，他評價的語氣都溫和儒雅，但內容卻異常直白，小到表情細節，大到肢體動作，身姿儀态，都有很高的要求，有不合意的就提出，甚至将上一組說哭了。

當然，他也有那個底氣和資格不客氣，所以江導沒有像前兩位那樣說得含蓄，他摘掉耳返，直接道：“那個紮在你手上的紮帶還在嗎？我想看一眼。”

總導演請人來的時候就知道江導的脾氣，無奈之下只能配合。

半分鐘後，工作人員隔着紙巾，托着一根細細的塑料繩出來，遞到了江導的面前。

江導隔着紙巾接過，端詳半晌，像是嘆息：“真夠狠的，你倒是不怕疼。”

他看向楚清筠，直奔重點：“我看過你們第一次彩排的錄像，你說，小偉不是天生的好人？”

這話聽起來有幾分興師問罪的意味。

不少人都将心提了起來，緊張地看過去。

楚清筠倒是鎮靜如初，他貫徹了情商低的人設，點了點頭：“我說過。”

江導饒有興趣地點頭：“那你覺得，如果是好人，處在他的位置上，會怎麽做？”

楚清筠本以為江導會讓自己再分析一次小偉，聞言微微愣住，低頭回想了一下自己遇到過的好人。

“如果是真正的好人，他大概會陷入自責和痛苦……”

就像穿書者那個廢物，明明知道周池的惡意，周家的厭惡，不知道反擊不說，還把自己折騰成這副鬼樣子。

他留在自己身體的病，自己體會一次就已經足夠痛苦，無法想象那個蠢貨怎麽一步步嚴重到這個程度。

就因為自己是主角，而主角必須偉光正？

就像沒有人比他更愛自己，也不會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楚清筠扪心自問，他可不算一個純粹的好人。

臺上，青年聲音一頓，緊接着帶上了些不易察覺的情緒：“他會懷疑過去的堅持是不是正确，陷入天生的道德感和現實的矛盾中，什麽都做不了。”

江導挑眉：“所以你更支持小偉？”

邵然偷偷扯了下楚清筠的袖口。

小偉的行為，合理但不合法，往大了說是三觀問題，他怕楚清筠亂說惹禍。

好在對方沒有口無遮攔，他朝江導搖了搖頭。

“他沒有被逼到絕境，還有退路，我個人覺得，龍天大勢已去，遲早要付出代價，不值得為他毀掉自己的人生。”

江導：“但是他的母親被害了。”

這兩個人似乎真的認真争論起了劇情，衆人的視線随着兩人一來一回，不敢插嘴。

提到母親，青年的目光中也閃過一絲迷茫，又消失無蹤：“傷害母親的，不止是龍天，還有整個黑龍幫，出賣他們的叛徒，乃至當時的環境，小偉殺了龍天，更像是一時的洩憤，反而讓更多的仇人逍遙法外。”

他擡頭，看江導表情不像生氣，盡量收斂鋒芒，找補回來：“我覺得還是應該用合法理智的方法。”

江導聞言，靜靜思考了一會兒，終于笑了：“我還以為你要說，如果母親在世，也不希望他為了複仇毀了自己。”

氣氛輕松起來，楚清筠低頭笑笑：“這個我不能确定，如果我被人害了，親人不為我報仇，我在九泉之下可能會再氣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