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閉眼

第37章 閉眼

彈幕在他空翻的一瞬間，就停止了争吵，短暫的沉默過後，是一片片的嘲笑。

——楚清筠嫉妒周池擅長這個？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媽呀小貓要氣死我了！他有這個能耐幹什麽要提議慢放啊！這樣子你根本就是穩贏！

——小貓真的，每天一副“就愛自己看誰都煩”的表情，結果遇到自己有優勢的比賽就想要為別人争取公平，真的好正好乖。

——不過我感覺，他真的沒必要去提議慢放，哪怕他本身就有舞蹈基礎的優勢，賽制也不算偏向他，根本來講，只有那些有吊威亞經驗的人受益，小貓現在再厲害，也是從來沒有吊過，他可是全憑自己做出來的。

——他說沒吊過你們就信？說不定在哪裏練過呢！你們還不承認他運氣好？

——有舞蹈基礎就是運氣好？有些人是專業跳舞的吧，上去飛兩下被彈幕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輪到楚清筠這裏就成了運氣好了。

——我天，你們快看！周池是不是挂臉了？

……

剛卸下保護帶的周池，确實沒有維持住他的微笑。

他叫上胡亦明，閃身離開了練習室，一路來到平時打電話的衛生間。

因為着急，周池甚至忘了先讓胡亦明去門口守着，拿起手機就道：“楚清筠怎麽會跳舞的？我為什麽不知道？”

胡亦明以為他是在跟趙義打電話，可話筒裏傳出的是一個陌生的聲音，摻雜在嘩啦嘩啦的麻将洗牌聲中：“他是會啊，但只是從準備藝考開始現學的，能有什麽用，怎麽了？你們節目還考跳舞嗎？”

“如果學個一兩年，刻苦一點，也是能練成他那樣的。”

胡亦明見周池眼眶通紅地放下電話，在一旁安慰：“咱們跳了四年舞，又吊過好幾天威亞，未必會比他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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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哥。”

周池聽見他的聲音，猛地意識到剛才太着急了，連忙壓住慌亂，勉強地笑笑：“我知道，只是他之前一直都沒有說過會跳舞，看起來也總是很僵硬，所以我太驚訝了。”

“他不是電影學院畢業的嗎？”

胡亦明疑惑：“藝考都要考形體，學過舞蹈也挺正常吧，你別太擔心了，按照你的水平，贏面還是很大的。”

他覺得周池有點反應過度。

之前楚清筠事事針對周池，他反應大點還能理解，這次他的優勢總的來說要比楚清筠大，怎麽因為對方會個舞蹈就着急了。

周池勉強笑起來，朝他點了點頭，心中忍不住厭煩。

有贏面有什麽用？楚清筠的積分遙遙領先，他需要的是一場能碾壓的勝利！是要把楚清筠、邵然，所有人遠遠落在身後！如果這場比賽兩人分數差不多，楚清筠不還是壓在他頭上！

以擔心被發現為理由将胡亦明哄去門口，周池才撥通了趙義的電話：“趙哥。”

“小池！”

趙義聲音着急，顯然是正在看直播：“楚清筠怎麽會舞蹈？我從沒聽你說過。”

“我，我也不知道……”

周池吞吞吐吐說完，突然抽噎起來。

“小池，小池別哭，這次是我的錯，我只想着讓他們把新比賽換成你擅長的，忘了調查楚清筠了。”

“這不怪你。”

周池委屈地抽噎着，聲音帶着哭腔：“趙哥你現在在公司也很難，不要為我去求人了，而且他會舞蹈這件事，我也不知道……如果是準備藝考時學過，那這四年也該荒廢了才是啊，趙哥，你說他是不是真的失憶了，所以才對四年前的技能這麽熟練？”

“可他四年前才不到十八歲，怎麽有現在這樣的演技……”

趙義在那邊陷入沉思，周池的哭聲傳過去，惹得對方一陣心疼。

“別哭，這場現在沒法改了，你盡量演好，其餘的交給我。”

趙義低頭看着桌上收到将近一個月的法院傳票，使勁将它捏皺：“我不會讓你輸的。”

*

第四場比賽到底沒有更改賽制，在選手們的一片哀嚎中如期開始。

觀衆們早就知道大多數人的練習成果，所以根本沒抱什麽希望，節目組的策劃雖然垃圾，但還是認真把所有人的後期剪輯都做了，這次沒有現場觀衆，于是直播觀衆、三位武指，一位表演老師，以及所有已經拍完回來的選手們一同觀看了這些堪稱搞笑的片段。

一片仙氣飄飄的竹林裏，選手們身着一身紫色道袍，腰上挂着七彩八寶葫蘆，手持雪白飄逸的浮塵，被一群身着布衣的小道士圍堵。

他們都是反派的手下扮成，上來就喊道：“淩霄真人，速速交出靈珠，饒你不死。”

主角側目冷聲：“狂妄！”

然後——張開雙臂，像是坐了升降梯，直挺挺地升到了天上。

這是身體不協調，只能靠繃直身體保持平衡的陳小迪。

接着——在天上一個空翻，一個趔趄，撲到了這群人的身後，差點把腳崴了。

這是本來準備得不錯，上場後意外失誤的宋旭陽。

乒乒乓乓打了幾個來回之後，腳踩一人的肩膀再次飛起來，旋轉着降下，懸浮在空中，朝下面的幾人一人一掌。

這是有經驗的胡亦明，倒是沒什麽大的錯誤，只是雙腿立在空中時，衣衫下落，露出略有粗壯的大腿，絲毫不美觀。

而升到最高空後就一副腿軟腳軟模樣，被吊着腰部放下來，強打起精神繼續說臺詞的，是哪怕恐高依舊努力克服的邵然。

看過幾人的表演之後，屋子裏除了四位評委，其他人已經笑得東倒西歪。

——我服了，花了三天就練成這樣？

——怪節目組，破劇本破賽制。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被笑死了！淩霄是去天上掃大街的嗎？為什麽一點逼格都沒了！

——邵然真的讓人感動，他在最高點的時候都快翻白眼了，下來又繼續打，恐高人佩服！

——小貓這次抽簽又是最後一個，還好他有實力，不然我要以為他被針對了。

——哈哈哈哈哈胡亦明！為什麽現代妝那麽帥古裝醜成那樣！我要被笑死了！

——說實話，這次男生的表現比女生差多了，小姐姐真的很靈活！

……

全場最有可能獲勝的三個人恰好被安排在了最後。

湯景一從小練功，飾演這種身輕如燕仙氣飄飄的角色正正好好，幾乎将原劇本的動作完全複刻，拿到了四個90分以上。

周池個子稍矮，又是常常笑着的，有些撐不起衣服，打鬥時過于追求靈巧，雖然得到了武指老師的九十分，但表演老師提醒道：“這是演戲，而不是鋼絲秀，主角身為真人，淩駕于萬物之上的氣勢呢？很抱歉，這段表演，我只能給你80分。”

表演老師不客氣的評價，立即引來池塘門成片的謾罵。

使了手段才勉強第二嗎？

楚清筠覺得有些無趣。

一想到穿書者用他的身體輸給這種蠢貨，便感覺他的水平也被拉低了。

終于，輪到楚清筠的片段。

所有觀衆都将這個片段看了好幾遍，已經沒有什麽新鮮感，甚至有些厭煩。

他們本以為以試鏡的模式會很有趣，但事實證明，演這種已經有原劇畫面的戲，只不過是無意義的重複，前面的選手雖說有的做得不好，但也有完成得好的，到了楚清筠這裏，可以說是毫無期待。

不過即便如此，在楚清筠出場時，還是有不少人因他的扮相發出了驚嘆聲。

這像是一種玄學，做男團的周池和以污二貳期無兒把以胡亦明穿着打歌服時是漂亮帥氣的，可一旦換上這種古裝，就讓人很是不習慣，不能說難看，但也有濃濃的違和感，一眼就能看出他們只是業餘，本身不适合角色。

而楚清筠同樣有一張漂亮又特別的臉，可無論是之前《卧底》的臺省青年、《血月》中的女老師，還是現在的神仙，只要扮上，那張臉就完美地與角色氣質融合，從未讓觀衆出戲。

雪白的兩鬓長長地垂在耳側，與懷中的拂塵混淆，紫色明明是熱鬧繁華的顏色，一不小心就會穿得土氣，但是那道袍穿在青年身上，只留遺世獨立的孤高和天神俯視衆生的悲憫，就連顏色都被弱化了。

所以當反派的小弟們圍過來時，他不像之前的選手那樣憤怒大喝，白皙修長的手撫了撫拂塵，嘴唇輕抿，看似是生氣，眼神卻沒什麽變化，好像早已預見了結局。

“狂妄。”

他冷聲一笑，腳尖輕點，在一片雲霧中翻身而過，輕松靈巧，卻又不失氣勢，落在衆人身後，站定，又是那副出塵不染的模樣。

“什麽？”

“人哪去了？”

在手下們疑惑地左顧右盼時，他拂塵一抖，左右幾下将衆人抽得東倒西歪，待拂塵纏住一人脖子後，旋轉着騰躍起來，扯着脖子将人帶高，又重重抛下，向下出掌。

配合“乒乒乓乓”的背景音，煙霧彌漫，竹葉散落，整個場景虛實難辨，似乎真的打出了原劇的氣勢。

而最後的最後，在将反派手下盡數打倒，四散着躺到地上後，他才款款落下，一抖拂塵，踩着四方步，悠然離開。

同樣的動作，同樣的劇情，卻呈現出了完全不同的效果。

如果說在看了許多翻車選手的表演後，湯景一是拯救觀衆的眼睛，那麽楚清筠則是給他們了一場視覺盛宴。

動作老師在看到他最後走路時，不由眼睛一亮，現在的電視劇，甚至古裝劇，都難遇到這樣走路的了，楚清筠這幾步走得沉穩大氣，緩慢而悠然，每一步的步距都完全相同，頗有種幾十年前劇中的韻味。

三人都給了九十五以上的高分。

“你是故意走的四方步？”

“是。”

楚清筠點頭：“只是出于我個人對角色的理解。”

原劇中并沒有給演員的下半身鏡頭，所以其他一味模仿的選手都是匆匆離去，并未注意他的步速步距。

“你的一些動作打出的速度其實不如湯景一，但是完成度卻很好，我看你身形有點變化，是加了墊子是嗎？”

衆人聽老師這麽問，才想起來楚清筠本身是非常瘦的，而現在站在這裏的他，比之前要壯一些，變成了正常男人該有的體型。

僅僅是身材的一點改變，就将氣勢撐了起來。

表演老師現在對楚清筠的欣賞已經無法掩飾，給了個九十九。

他面向所有選手：“其實帶了你們這麽長時間，說實話，今天我看了這些表演，有一點失望。”

“是，這次比賽最重要的是練習動作和吊威亞，但你們是在演戲啊，哪怕動作練得不好，也應有作為演員的自覺，而不是顧此薄彼，只顧着身形好看，動作迅速，完全不顧角色塑造。

這場比賽，除了邵然和楚清筠，我沒看到其他人有任何對角色，對劇情的思考，未來你們進入片場，是沒有原劇可以模仿參考的，我希望大家能記住這次的低分，引以為戒。”

下面選手被說得面紅耳赤，這次他們同時能看到自己和其他人的對比，想起楚清筠的淩霄真人，都心服口服。

此次評分将之前的排名一整個重組，大部分人都因為這次威亞突襲，只拿了低分，比如落到第五的邵然，第七的何月，第十的宋旭陽。

周池一躍從第六升上第三，第二名是上一場和周池合作演公公的那位女生，只有第一名穩如泰山，仍舊寫在最高點的第一位。

楚清筠。

他的分數斷崖第一，比第二名高了三十多分，比周池整整高出四十分。

平臺上數據更新，彈幕緊接着就炸了。

——第一第一！斷層第一！不愧是每個舞臺都出圈的我家小貓！太牛了！

——看這個趨勢，冠軍基本上沒什麽懸念了吧，他運氣還真好。

——怎麽最近彈幕和評論區都是運氣論？這次比賽明明是周池他們和女選手更有優勢吧，實力不行怪誰！

——我的天，每當我擔心楚清筠的前一個角色給我印象太深走不出來的時候，他總能用新的角色打我臉！

——小貓也太仙了！說不出來哪裏不一樣，但就是跟別人好不一樣阿！

——是因為其他人都是板着臉裝霸總吧，淩霄真人成神之後脫出紅塵，對女主确實無情，但是他還有悲憫衆生神性，其他人真就演個人工智能。

——這場之後不會有人再質疑小貓在這個節目的MVP地位了吧，每場都是最高分。

——我看着看着有一種霧要從手機裏飄出來的感覺！他怎麽在這種武戲中也能入戲！

……

觀衆們都默契地覺得他入了戲，彈幕上滿是溢美之詞，不少路人聽說到了楚清筠的表演，也聞聲過來，收視率提高了不少。

導播室裏的氣氛卻沒有場內熱烈。

導演手中握着卷成桶狀的劇本，一手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導演，”

副導湊過去：“WD那邊又發消息來了，他們質問咱們怎麽又讓楚清筠第一了，周池的粉絲也覺得咱們給他剪輯得不好，都在罵。”

導演冷笑：“當初是他們要求改賽制，減少選手練習時間的，結果他們自己的人沒拿到第一，還要怪我嗎？這可是直播綜藝，不能剪輯！”

副導為難：“可……”

“導演。”

一直在旁邊沉默的制作人突然開口。

“WD的霍總擁有平臺的一定股份，又是節目的投資商之一，周池……他到底也有上億的粉絲，我們總不能和WD撕破臉。”

“那就讓這個節目越來越爛？”

導演怒道：“上一場賽制被多少人罵你不知道？要是再亂改賽制，口碑壞了，下一季哪還會有人看！”

“WD那邊說，下一場不用您改賽制。”

副導終于找到機會插嘴：“他們說，只要您睜只眼閉只眼就可以，不會影響正常比賽，也不會被人發現。”

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是說，他們又要做小動作。

經歷過楚清筠綁手事件後的導演仿佛有了ptsd，聞言警惕起來：“他們要做什麽？這種事不會又是趙義提的吧？”

如果這次要求是趙義提的，他們或許能不管，畢竟趙義即将被WD舍棄，已經是圈內公開的秘密了，流言瘋傳的時候，WD并未出面澄清，所以大家已經默認了這一點。

副導演搖頭：“不是，跟上次一樣，還是那邊能說得上話的人……”

國內這幾年的選秀節目，不說全由資本掌控，也得有百分之八十，有後臺的上位，逐漸劣幣驅逐良幣，選上來的人業務不行，出道即失業。

名聲臭了的同時，熱度也在逐年下降。

總導演為了翻身，廢了大力氣才拿到平臺的投資，做了這檔以“實時直播，絕對公平”的噱頭吸引大量關注的綜藝。

只是沒想到，最後還是走上了老路。

導演盯着鏡頭裏，楚清筠那張仙氣飄飄，不惹凡塵的臉，眉頭緊皺。

他不否認周池兩人給節目帶來的熱度，可随着節目進行，這個節目的高光和後續吸引來的路人自來水可都是靠着楚清筠……

他們兩個真假少爺，哪怕身份挑明，似乎也沒有改變什麽，一個依舊走在鮮花鋪成的路上，一個在泥沼中掙紮，是任何一個旁觀者看了，都會忍不住埋怨命運不公的程度。

可……命運如此，其他人又能做什麽。

副導催促：“導演，那邊還在等着您的回複。”

躊躇良久，導演最終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