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醫生
第85章 醫生
蘇禾和馬超在準備室等了快半個小時,三個演員陸續走了出來。
蘇禾立即迎上,幾乎是篤定地問道:“怎麽樣?”
“失敗了。”
楚清筠把劇本遞給她。
蘇禾沒聽清:“失敗?剛才已經定下了?”
或許是對楚清筠的實力太過相信,蘇禾罕見地露出驚訝的表情,用餘光去看另外兩位。
他們都若有所思地沉着頭,時不時向楚清筠這邊投來差不多的視線,表情并沒有多好,楚清筠不說,完全看不出角色屬于誰。
楚清筠低頭,低聲說了什麽,蘇禾的表情變了變,随即回到平時的微笑,聲音提高:“沒關系,一個角色而已,我會繼續為你争取,這段時間辛苦了,先休息幾天吧。”
青年點頭:“謝謝蘇姐。”
*
S市的某家心理咨詢機構,接待室坐滿了人,一對帶着孩子的夫婦坐在沙發上小聲吵着架,坐在他們中間的女孩大概十幾歲,仿佛聽不見父母的聲音,面色如常,百無聊賴地含着棒棒糖發呆。
一個青年路過他們,坐在對面的椅子上,女孩瞥了一眼,就再難将視線移開,盯着他口罩下的漂亮輪廓,眯了眯眼睛。
青年落座後,在沙發扶手上的糖果盒裏撥了撥,從裏面挑出一顆玉米糖,在撕開前捏了捏——一瞬間停了動作。
明明玉米硬糖更好吃,但不知為什麽,無論是家庭過年采買還是批發,總是要混進好多牌子各種各樣的玉米軟糖。
青年戴着墨鏡,但女孩還是從他長久的遲疑中看出尴尬,左後看了看等待室裏各自低頭的人,動作自然地把軟糖放回小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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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嗤笑出聲。
身邊吵架的父母沒聽到,反而是青年聞聲擡了頭,隔着墨鏡和她對視後,點了點頭。
女孩站起身,走到青年身邊,從口袋裏掏出一跟棒棒糖:“硬糖總是先被挑光,剩半盒軟糖沒人要,但他們就好像看不到一樣,每次還是買這些。”
父母似乎已經習慣她跟人搭話,停下看了女孩一眼,轉頭繼續吵。
對面的沙發,青年看了一眼女孩手心的糖,毫不客氣地問:“有別的嗎?我不吃白桃的。”
小姑娘第一次遇到這種大人,捂着嘴笑了幾聲,又從口袋裏掏了一把。
青年的視線在上面游走一圈,挑走了橙子味。
“謝謝。”
女孩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不見外的大人,莫名有種和同齡人交流的既視感,看他摘下口罩,吃得心安理得,笑道:“不是說不能吃陌生人給的糖嗎?”
“我是大人。”
青年的聲音清冷特別,但人确是混不吝的,舌尖挑動着将棒棒糖在嘴裏換了個位置:“大人可以吃。”
女孩沒反駁,看他吃個棒棒糖都拽得二五八萬的模樣,突然轉換了話題:“你什麽病啊?”
青年對給了他棒棒糖的好心人格外有耐心,也跟得上她跳來跳去的思路:“我不知道,所以來看看。”
見女孩點頭不語,他補充道:“但是我覺得我沒病。”
“你也是這樣嗎?”
小姑娘眼睛一亮,即刻精神起來:“我也覺得我沒病,但是他們都說我病了。”
她揚揚下巴,讓他看還沉浸在二人世界,吵得旁若無人的父母:“你看看我們這個精神狀态,明明是他們更像有病。”
青年的視線停留在她手腕淺淡細密的疤痕,女孩注意到,把袖口向上拉了拉,炫耀般給他展示:“這個不能怪我,生氣的時候上頭一下很正常吧。”
青年順應她點了點頭;“就是有點蠢。”
“蠢?”女孩放下袖口,危險地看向對方被棒棒糖撐起的側臉:“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我把棒棒糖扯出來。”
青年一點都不懷疑她的話,身體向後傾了傾,見她沒動手,彎腰回來,低聲道:“別人惹你不高興,你報複自己,不蠢嗎?”
“那我怎麽辦!總不能割我爸媽,我是抑郁不是瘋了。”
青年大概還是怕棒棒糖被扯出來,在嘴裏“咔嚓”一聲咬碎糖果,拿出塑料棒:“小時候我媽氣我,我把她羽絨服割了個小口,她每次穿都竄毛,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女孩:?
她有些震驚于對方能這麽大方地說出這種突破她想象的惡作劇,這,這也太大逆不道了。
青年:“解氣嗎?”
女孩遲疑着點頭:“好,好像是有點解氣。”
“還有她交過的男朋友,讓我媽把我扔了再結婚,我把他鞋帶剪了。”
其實是剪開又用細線縫上了,那人是中學體育老師,當天穿着運動鞋參加教職工運動會,正跑着的時候細線斷了,摔了一跤,只拿了個倒數。
當然,事後他炫耀一樣主動承認,被媽媽把手心打腫,又在他們分手時被押着道歉的事就不用讓女孩知道了。
女孩:?
這什麽小學生霸淩手段?
“不用像我這麽狠,你至少反抗一下。”
青年的聲音如醍醐灌頂,女孩懵懂着點頭:“學會了……那如果惹到你的是自己呢?”
她深皺眉頭,像是回憶起了什麽痛苦的記憶,表情有些扭曲:“如果是自己犯了錯,氣到自己呢?”
青年垂眸,理所應當道:“做人要寬容,沒犯法的錯誤有什麽不能原諒的。”
女孩聽多了語重心長的勸解,頭一次見有人勸她雙标,短暫地愣了愣,緊接着大笑起來,笑得父母都停下來看她。
“我覺得你确實應該來看看,說不定有反社會人格。”
青年想了想,點頭贊同:“謝謝提醒,這也說不準。”
“楚先生。”
心理醫生的助理打開門:“請您進來。”
青年站起身,面對女孩時,背對着接待室的其他人,從懷裏掏出一張簽名照,将墨鏡向上擡了一下,露出那張只要在今年上網,就一定看過的臉:“棒棒糖謝禮。”
女孩并不意外,或者說她早就看出來了,接過照片忍俊不禁:“萬一我是你黑粉呢?”
“那不是更好。”
楚清筠指指她手中的照片:“以後生氣了劃它。”
小姑娘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收起來,蹦跳着回到父母身邊。
進門前,楚清筠掏出手機,熱搜第一的标題很是引人注目【《往來有古今》試鏡錄像洩露,制片人疑似霸淩新人。】
第二條則是【楚清筠剪發】,配圖是昨天試鏡後,他從造型室走出來的照片。
他只是按照林導的要求,把頭發稍稍剪短一點,勉強能在腦後紮一個小小的丸子,一部分粉絲覺得這樣更漂亮,還有的在惋惜他短暫的高馬尾,更多的人則是将這條熱搜和第一條結合了起來,懷疑他是被試鏡失敗刺激到,才剪的頭發。
他收起手機,走進咨詢師。
巧合的是,心理醫生也姓楚,楚清筠進門後,兩人禮貌握手。
楚醫生:“楚先生。”
楚清筠:“楚大夫。”
“聽起來有點奇怪。”
對方笑笑:“我的英文名是Alan,你可以叫我艾醫生。”
楚清筠從善如流:“艾大夫。”
對方坐下,溫和地笑笑:“我聽助理說你不願意填寫心理評估,可以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嗎?”
“我不是來看病的,我來敘舊。”
“敘舊?”
艾醫生看向這張辨識度極高的臉,又看了看他跟:“我認識您是明星,但我不記得和您見過面。”
楚清筠看起來和他一樣疑惑:“你不認識我?”
艾醫生微笑着端起茶杯:“我……應該認識您?”
楚清筠:“你送了我一個巨大的情趣用品。”
那個放在對門客廳的拘束椅。
艾醫生:噗——
他抽出紙巾,扯着白大褂,擦了擦身上的茶水,再看向青年時,仍舊是溫和的笑容:“我知道你是誰了,那請問你來找我,是?”
“我忘記了一些事,所以來問問,之前找你治的什麽病。”
艾醫生:“你治的杏瘾。”
楚清筠安靜地看着他,眼神逐漸危險。
對方沒給他生氣的時間,先一步憤憤道:“你患有雙向精神障礙,性上瘾也是其中一個症狀,還有自殘和攻擊性強的問題,你為了控制自己,才托我去買精神病院都在使用的正規的醫療設備。”
他把“正規”和“醫療設備”加了重音,看向楚清筠的目光滿是指責。
楚清筠:“鏡子也是你讓我安的?”
對方揚眉:“你還安裝了鏡子?是為了欣賞自己嗎?”
楚清筠壓低眉毛,沒有理會他不懷好意的提問,轉而問道:“我沒有經歷痛苦的回憶,為什麽醒來後還是有抑郁症狀。”
艾醫生收起不懷好意的笑容,從抽屜裏拿出一沓資料:“具體是什麽症狀?”
“睡眠障礙,夢魇,偶爾身體僵直,喘不上氣。”
艾醫生看了看他瘦削的身體:“如果發展成生理性抑郁,是有這種可能的,吃藥了嗎?”
楚清筠遞給他一個藥瓶。
“藥是對的,”
艾醫生擰開蓋子,抖了抖瓶子:“但不是我給你開的,你失憶後有看過心理醫生嗎?”
“沒有,是朋友給的,吃了兩個月,現在沒什麽事,已經停藥了。”
這是他醒來之後席同塞給他的,那時他并不相信自己會患上心理疾病,直到真正發病,才老老實實吃藥。
“我要吃醋了。”
艾醫生擡頭笑笑:“我們認識兩年,你都沒讓我看見你的臉,沒想到竟然會把身體的情況告訴其他朋友。”
楚清筠不置可否。
按照那部被藏起來的手機中的聊天記錄,穿書者和艾醫生的相處方式就是不想回答時沉默,艾醫生就不再追問,此時也只是笑笑,正經道:“你的節目我看了,看到你說你的母親失蹤,那段時間也沒回消息,我就猜到是你了,看到周池那樣針對你,也大概明白你為什麽隐瞞身份跟我聯系,只是沒想到你竟然失憶……你忘了多少?”
楚清筠:“四年。”
“四年?”對方愕然:“是你母親……”
楚清筠點頭:“我媽失蹤前。按照我的記憶,那天早上還在跟我媽告別,晚上就來到四年後。”
艾醫生沉默,同情地看了他一會兒,嘆了口氣:“所以你來找我,是想知道這些年你身上發生的事,說實話,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誰,能提供的幫助應該不多。”
楚清筠表示理解:“我看過聊天記錄,我們有過二十多次語音通話,我想知道當時我說了什麽。”
艾醫生把關于他的資料直接遞給他,從他們的相遇開始講起。
兩年的故事很長,艾醫生顯然也很珍惜這段友情,講得事無巨細。
幾個小時過去後,兩人的相處比初見自然很多。
“……其實失憶也挺好的,遺忘本身是人體的保護機制,理論上,通過某種手段讓病人忘記痛苦也是治療精神疾病的一種方法。”
艾醫生見楚清筠沒什麽表情,溫聲安慰。
“不過,你醒來後刺激源還在,生活環境也沒有多好,清醒後就立刻調整狀态,還痊愈得這麽快,真的很厲害,我很少見到信念感這麽強的人。”
楚清筠心道能不強麽,任誰一醒來得知自己的身體被陌生人禍害了,自己還有機會把他揪回來報複,都會立刻打起精神工作。
只不過,這個“陌生人”的存在感,已經越來越弱了。
按照艾醫生說的,兩年前穿書者找到他治療時,精神狀态已經趨緊崩潰,需要束縛椅來控制巨大的破壞和自毀的欲/望,并且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被各種原因刺激到,病情加重,這和席同說的,穿書者過了兩年才看清周家人有些矛盾。
而且他們提到過一個“仇人”,在席同的故事裏,“仇人”是周池,周家是他的幫兇,兩年前已經對‘仇人’恨之入骨的穿書者,為什麽還會和趙義簽合同?
還有一直搜尋母親下落的雇傭兵……
他和席同在骠國十幾天查到的東西,在本地勢力強大的雇傭兵怎麽可能查不出來,新手機裏沒有聊天記錄,卻有持續大量的轉賬記錄,比起找人,這些錢更像是……保護費?
楚清筠眉頭緊鎖,心裏也很亂。
在骠國就種下的懷疑種子終究發了芽,他有一個隐約的猜想,卻不太願意深入去想,只是點了點頭,和艾醫生道謝。
“我看到《發財》的宣傳,說是過年前播,你是不是在裏面演了角色?”
艾醫生突然問。
楚清筠:“嗯,客串了兩個角色,艾大夫下周末有時間的話,我給你兩張首映的票。”
艾醫生笑笑:“兩張的話,可以邀請你一起嗎?”
楚清筠:“不用邀請,我本來就會去,你不用帶別人嗎?”
“你知道的。”
艾醫生攤手:“我在這座城市沒有親人。”
楚清筠也不跟他客氣:“那我就給你一張了。”
艾醫生把資料裝進牛皮紙袋,看着他站起來整理衣服:“那天……方便請你吃個飯嗎?”
對方格外坦然:“雖然你不記得了,但我們好歹也是兩年的網友,面基總該有點儀式感,今天太倉促了。”
楚清筠穿衣服時順勢打開了手機,聞言手指一頓。
據說心理醫生不能和患者發展私下關系,這人是對他有意思,還是別有所圖?
見熱搜詞條已經變成了【《往來有古今》制片人被央視辭退起訴,疑似受/賄】,一掃眉間陰霾,擡頭接過紙袋,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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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