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三叔

第016章 三叔

聖旨下達後,沈府熱鬧了一晚。

沈鐘硯特意讓管家給她送來了一疊銀票,叮囑她入宮後聽從榮妃的命令。

不知什麽原因,趙錦書又讓人來清梧苑送了一箱嶄新、鮮豔的布料。

沈聽宜照常千恩萬謝地收下來。

再過幾日,宮裏會派尚宮局的嬷嬷來為她驗身并教她習禮。

離入宮還有十日的準備。

沈聽宜算着日子,淡淡一笑。

第二日,沈聽宜剛用過早膳,卻去往祠堂的路上遇到了一個中年男人。

像是特意等她似的,那人見她之後,很快便笑着道:“二侄女,啊不不,如今是昭嫔了。”

沈聽宜定了定神,欠身喊他:“三叔,在您面前,我永遠只是您的侄女。”

沈河滿臉傷疤的臉上堆着笑,“沒想到三叔我離開幾日,侄女就成了宮裏的貴人,真是讓三叔意外。”

“三叔說笑了。”沈聽宜垂眸,“不過是天命罷了。”

“來,二侄女,這是三叔特意給你帶來的及笄禮。”沈河将手上捧着的黑漆木匣子,遞到沈聽宜面前。“這是三叔給你的金鑲嵌玉觀音。願二侄女能平平安安,無病無災。”

沈聽宜打開匣子,一時哽咽,“三叔的這份恩情,侄女無以為報。”

“你是我親侄女,我是你三叔,要什麽回報。”沈河擺擺手,又張望了四方,從袖子裏掏出一疊銀票,放入匣子裏。

低聲道:“這是給侄女入宮用的,都是三叔的心意。”

沈聽宜一怔,“這如何使得,三叔您……”

沈河不在意地道:“侄女收下便是,三叔還望着來日能仰仗侄女呢。”

說完便闊步離開。

沈聽宜藏到袖子裏,快步進了沈家宗祠,數了數銀票。

“一百兩……”

還有那金鑲玉觀音,翡翠色澤瑩潤,光滑細膩。

沈河不過是她的三叔,但待她用心程度,遠比親生父親沈鐘硯。

這樣一對比,确實有些嘲諷。

沈聽宜合上匣子。

沈河原是沈家三房嫡子,沈鐘硯的堂弟,聽說年輕時才華橫溢,力壓沈家一衆公子。然而,他卻在一次意外中,為了救人而毀了相貌,從此無緣官途。

也是在他失意的那年,沈鐘硯被先帝欽點為探花郎。

不久,又尚順康郡主,為郡主儀賓。從此,沈鐘硯官途順暢,一路高升至正三品戶部尚書。

沈河無官無職,這些年一直跟在沈鐘硯身邊做事。

她幼時在沈府,也只受過來自他的善意。

前世的今日,并沒有見到沈河,更別提今日送禮這一出了。

是為何呢?

沈河他這些年,真的無怨無悔嗎?

沈聽宜不知為何自己會以惡意揣測他人。

只是,無法控制的想了許多。

……

“小姐,小姐?”

知月擺着手在沈聽宜面前晃了晃,“小姐,您在想什麽呢?該用膳了。”

沈聽宜回神,還有些恍惚,手掌心的那團紙仿佛有千斤重似的。

她從宗祠回清梧苑的路上撞上了一個婢女,她好心扶了一把,那婢女卻往她手裏塞了一張紙,等她想叫住人的時候,已經不見了蹤影。

“知月,我有些渴了,你去廚房倒一壺茶來。”

知月不疑有她,提着茶壺出了院子。

沈聽宜這才将手裏的那揉皺且浸了汗水的紙輕輕打開,上頭卻只有四個字:“亥時,梧桐。”

這是何意?

誰要見她嗎?

沈聽宜正想着,忽然抿了抿唇,将紙張撕碎,扔進了紙簍裏。

這沈府,還有誰會想見她卻要用紙傳遞消息呢?

唯有叢钰,她的生母。

想到叢钰,沈聽宜便有些心底發酸。

她自幼被趙錦書安排的嬷嬷照顧着,與叢钰沒有過接觸,一直以為自己的生母不在人世。後來她長大些,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叢钰。

每年的家宴上,她幾乎見不到叢钰,私下裏,叢钰也不與她來往。十五年來,她與叢钰見面和說話的次數寥寥無幾,仿佛斷絕了母女關系一般。

她怨恨過,困惑過,直到重生後,她才看清了叢钰的處境,才知道叢钰為何這樣疏遠她。

也因此,她在表面上對趙錦書愈發恭敬。

她甚至已經做好了此生見不到叢钰的準備,沒想到,叢钰竟能主動找到她。

沈聽宜扶着桌角,手指隐隐發顫,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心不在焉地過完一下午,晚膳沒用上幾口,她便借口困倦歇息了。

知月以為她即将進宮,身子有些不适宜,頗是擔憂地問:“小姐,您這一天都沒吃上幾口,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奴婢去請大夫來瞧瞧?”

“無事,只是今日起的早了些,有些乏了,知月,你先下去休息吧,明日還有些瑣事要做,早些歇息。”

沈聽宜打發知月離開後,便坐在床邊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敲響了窗子,聲音很輕,似乎怕驚動了旁人。

沈聽宜收回發散的思維,攏了攏衣袖和鬓發,開了門。

月光皎潔,微弱的光影下,勉強能看見兩個人,稍稍靠前的人見了她福了福身,後頭那位卻沒有動作。

沈聽宜一下子弄清了兩人的身份。

“見過二小姐。”

婢女行禮後退了兩步,扶着叢钰,沒有了言語。

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就這樣隔着一段距離站着一動不動。

晚風沁來絲絲涼意,也卷起了一片裙角。

叢钰捂着嘴巴,身形微晃,似乎有些不适。

沈聽宜默默地讓開了路,請她們進屋。

“先進來吧。”

叢钰還是沒動,不知在等什麽。

沈聽宜努力壓抑着複雜的情緒,開口喚了她:“阿娘。”

她的聲音很輕,很快便被風吹散開了。

叢钰大抵是聽到了,終于肯進屋子了。

沈聽宜關上門,背對着叢钰,輕聲問:“阿娘找我有何事?”

“阿娘”這稱呼一旦喊出口,後面再喊,便輕松了許多。

她看不見叢钰的表情,只聽到了她的聲音,“聽宜,是我對不住你。”

叢钰忏悔着:“是阿娘對不住你。”

沈聽宜搭着門的手指微顫,靜靜地聽她訴說着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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