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重新回去
重新回去
黑乎乎的巷口,透出一束昏黃的光亮。
何婆婆挑着燈籠,恰巧迎了出來。
江婉瑩心口酸澀,立時淚眼汪汪。這麽多年了,她又是有家的人了。被人等着盼着的感覺,真好。
何婆婆老眼昏花,不确定來人。直到江婉瑩乘馬走到她跟前,喚了一聲:“祖母,孫女回來了。”
何婆婆眉開眼笑:“瑩兒,總算将你盼回來了。”
汪寧倒是一點都不見外,直截了當道:“何婆婆,瑩姐姐扭傷了腳。”
何婆婆一邊心疼道:“哎,都說了,不讓你去做工,你這孩子非不聽話。”一邊提燈引路,又催道:“快回家去吧。”
汪寧幫襯着何婆婆,一起扶江婉瑩回了卧房。
少傾,俞百川便領着一個郎中過來。
郎中瞧了,說只是扭傷而已。抹些活血化瘀的藥酒,躺幾日便能下床行走。
江婉瑩執意給郎中診費,俞百川無奈只能由着她。
何婆婆送走幾人,折返回屋。
“這是俞管事硬塞給婆婆的。”何婆婆從袖口裏掏出一錠十兩的銀子。
銀晃晃的銀子,刺痛江婉瑩的心口。她給郎中的,是自己的全部身家,那一兩碎銀。
她哪能不知道,無錢寸步難行的道理。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她哪一樣便宜沒占過,還有什麽資格自命清高。
江婉瑩面色疲憊,躺下了身子,蒙頭捂住臉面,不想被何婆婆看出她的心思。故意用輕快的語氣 :“祖母,這錢您老人家收着吧!”
何婆婆沒有多問什麽,去竈房為其弄吃食去了。
三更半夜,房內烏漆墨黑,起伏着何婆婆微微的鼾聲。
想着汪寧的話,江婉瑩不敢閉眼。那些心懷不軌之人,當真會夜半爬牆。
“啊。”一道悶聲痛喊聲,吓得江婉瑩驚坐起身。
院內幾欲傾倒的牆身,翻落下幾塊青磚。
夜間聲振屋瓦,仿若驚雷一般。
院牆外,一群黑影纏鬥在一起。
汪寧一襲夜行衣,仗劍而立。只露出一雙淩厲的眸光,與白日的平易近人判若兩人。
前些日子,只是單獨一人到此企圖作惡。而今日卻是一群人,足足有七八個人。
幸好汪寧早聽令,與十名禁衛埋伏在此。
這些刁民手持菜刀與之對峙,各個身強力壯有些一身好力氣。
應是這些日子,都未得手。懷恨在心,煽動這些人一道前來。
以汪寧等人禦前侍衛的身手,這些人根本不是對手。
那七八個刁民背貼牆,被圍了起來。進退無路,有人惡膽叢生,喊道:“跟他們拼了。”一邊提刀向前砍。
汪寧眼疾手快,揮劍挑飛菜刀。那柄菜刀,咣當一聲掉落在院內。
屋內的江婉瑩瑟瑟發抖,僅聽着動靜就夠讓她膽戰心驚。
那些人見沒了菜刀的同伴,吓得屁滾尿流抱頭蹲地。膽小者,慌忙丢掉菜刀求饒:“饒命啊!”
其中一人爆了粗口:“沒種的東西。”一腳踹在那人屁股上,将人踢倒在地。而後回身,用盡全力砍在牆面上。
飽經風霜的老牆,終是不堪重負轟然倒塌。
塵土飛揚中,隐隐有女子驚恐的尖叫。
那個惡人跳上殘牆,想要進入院中。
汪寧不再手軟,一揚手甩出一支梅花镖。那支梅花镖風馳電掣,如同獵鷹直直飛向獵物,精準地釘進了那人的後腿。
慘叫聲,吓破了其餘同夥的膽子。
有人慌不擇路沖向禁衛的身前,反被長劍架脖不得不投降。
還有人亦試圖進入院內,全被汪寧的梅花镖傷了後腿。跪在淩亂不平的青磚上,哀嚎不斷。
禁衛們迅速上前,将所有人拖下來,用繩索五花大綁起來。
汪寧清點了人數,八個人一個不少。眼神陰寒,深惡痛絕命道:“帶下去,處以閹刑。”
腳步聲遠離,小巷終于又恢複寧靜。
汪寧摘下面罩,行到倒塌的院牆處,對房內喊道:“瑩姐姐,惡人已被趕走,放心歇着吧。”
屋內,何婆婆亦被驚醒過來,正與江婉瑩惶恐不安抱在一起。
聽見汪寧的聲音,江婉寧安心下來。
何婆婆到底是經歷過事的老人,囑咐江婉瑩:“瑩兒,祖母出去瞧一眼。”麻利下了床點燃油燈,用手護着油燈開了房門。
汪寧見屋內有了亮光,慌忙将長劍收起藏到身後。
何婆婆并沒有太大的驚吓,反倒盯着坍塌的院牆,一臉唏噓道:“終究還是倒了。”
汪寧寬慰道:“何婆婆不必擔心,待天亮,便會有人來,幫您修葺院牆。”
何婆婆沒有拒絕汪寧的好意,只是擔憂道:“新牆一時半會也不堅固,若是再有人來搗亂,豈非永無安寧之日。”
汪寧十分坦率,勸起何婆婆:“二位不如随在下,暫到縣衙府小住幾日。待新牆堅固後,再搬回來為好。”
何婆婆立即明了,原來眼前這個汪寧是那個景公子的人。
林州這種窮鄉僻壤,窮山惡水出刁民。江婉瑩生得花容月貌,在此難免被惡徒惦記。
何婆婆當下決定,勸說江婉瑩同去縣衙府。
“汪公子等一下,老身進去收拾一下東西。”
汪寧喜上眉梢,應道:“不急,何婆婆慢慢收拾便好,在下,先去準備馬車。”
何婆婆護着油燈返回房內,重新關好房門。
江婉瑩坐在床邊,這夜深人靜,何婆婆與汪寧所言,她聽得一清二楚。
不等何婆婆開口相勸,江婉瑩垂頭喪氣道:“祖母,非去不可嗎?”
何婆婆将油燈放置桌案上,過去坐到江婉瑩身旁。用蒼老粗糙的手,攏過江婉瑩臉龐垂落的青絲,憐愛道:“瑩兒,你生得如花似玉,這不是你的錯。錯的是那些,心思不端之人。眼下的林州城,說是亂世不足為過。你待在這裏,實在是不安全。”
江婉瑩真心覺得自己的到來,為何婆婆帶來了不少麻煩。既慚愧又難過,怯聲道:“祖母,是要攆我走嗎?”
何婆婆取來梳篦,一邊為江婉瑩梳起頭,一邊回道:“你叫我一聲祖母,我這個老婆子定當将你當成親生孫女一般,為你好生打算。”
如瀑青絲,被梳成單螺髻。
雖只插了一支寒酸的木簪,雲鬓花顏天生麗質。
江婉瑩聽出了言外之意,無奈道:“祖母,有何話不妨直言。”
“祖母知道,你不願委身做妾。不如先暫住到縣衙府,待你的腳傷好了。若你不願跟着景公子,祖母願陪你,遠走他鄉另尋出路。”
何婆婆說到這個份上,江婉寧不好再執拗。颔首低眉,忐忑道:“好,我聽祖母的話,去縣衙府。”
何婆婆眉開眼笑,取來江婉瑩來那日穿的那件粉紫衣裙。
江婉瑩眼神深沉,脫下身上的破爛布衣,別別扭扭更上這件衣裙。就連那雙舍不得穿的粉色繡花鞋,都是景公子的施舍。
家中也無值錢之物,貴重東西當屬竈房裏中米缸裏的半袋白米。
何婆婆簡單收拾一下衣物,背上包袱與那半袋白米出去。
汪寧已将馬車,停在正門外。瞧見大門被打開,立即迎了上去,接過何婆婆手裏的東西。
汪寧急切問道: “何婆婆,江姑娘,她可願意同去?”
何婆婆心疼江婉瑩,嘆道:“老身,這便去扶她出來。”
汪寧咧嘴一笑,總算事成了。
不久後,馬車不徐不疾行在街道上。
離天亮,不足兩個時辰了。
江婉瑩坐立不安,雙手不自覺緊握着。她不知,到了縣衙府該如何面對蕭景飏。
何婆婆似乎看出江婉瑩的窘迫,低聲安撫道:“莫怕,祖母定會寸步不離守着你,不會讓你吃虧的。再說,那個景公子看着也不像,道貌岸然的登徒浪子。”
江婉瑩随意嗯了一聲,她擡手摸了摸心口的肋骨。雖已痊愈,大約是這些日子做工勞累,有時還是會覺得不舒服。
心煩意亂中,聽見汪寧喊了一聲:“何婆婆,江姑娘,馬上就到縣衙府了。”
江婉瑩詫異,這個汪寧在何婆婆面前倒是正經,喚她“江姑娘”。話音落下,馬車慢慢停穩。
汪寧撩開馬車的幔簾,熱情道:“江姑娘,黑天摸地,還是讓在下,背你進去吧。免得不甚,再傷到了。”
江婉瑩深思熟慮後,向汪寧伸出了手。她确實不能再受傷,盡快養好腳傷早做打算。
汪寧背上江婉瑩,命縣衙府門外的守衛,将馬車上的東西送進去。
汪寧背着江婉瑩,何婆婆背着包袱,在身後緊緊跟随。
前面青石小道,不遠處有一處月洞門。
“沒有其他住處了嗎?”
江婉瑩認出了這條路,是去往她曾與蕭景飏同住的地方。
汪寧一聲不吭,加快了腳步,奔向了月洞門。
江婉瑩暗自叫苦,閉上了雙眼。這裏都是景公子的人,她還在妄想什麽,誰又聽她的話。
“瑩姐姐,到了。”汪寧微微氣喘,低低喚了一聲。随即蹲下身子,放下江婉瑩。
正是在她住過的南廂房門口。
汪寧自作主張推開了房門,取出火折掌亮了燭火。
何婆婆上了年歲腳步慢,氣喘如牛追趕過來。
汪寧從房內出來,有眼力勁地過去扶何婆婆過來。
“二位,好生歇着吧,在下告退。”汪寧一拱手,邁着潇灑的步子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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