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避開元家
避開元家
天色漸暗,餘霞無幾。
勤政殿,宮門外。
“陛下,陛下……”一聲接一聲的呼喊,似要掙個先來後到。
郝守信頭皮發麻,這幾位娘娘還是得到了風聲。
謝良妃身子壯,率先沖到宮門前。
郝守信眨了眨眼,良妃定是一路飛奔而來,發髻都亂了,見珠釵歪斜搖搖欲墜。原本良妃便像個男子,此刻看着甚是滑稽。
郝守信可是宮裏的老人,說話自然有分寸,笑眯眯提醒道:“良妃娘娘,您的發髻亂了。”
謝良妃毫不在意,礙于郝守信的提點,扶了扶珠釵,粗着嗓子問道:“陛下呢?”
郝守信張口欲言,娴妃與淑妃上氣不接下氣趕了過來。這兩人也未好到哪去,不光發髻散了。連裙擺都沾染了塵土,想必一路心急摔了跟頭。
崔淑妃揉着磕疼的膝蓋,氣喘籲籲道:“陛,陛下呢?”
慕娴妃撫着心口努力定着氣息,不耐煩催道:“快說。”
郝守信從容不迫道:“陛下是回宮了,不過又出宮了,眼下還未回來。”
三人面面相觑,終究還是撲了個空。
慕娴妃今日輸了錢,本就心裏不痛快。聞此,将氣撒到謝良妃身上,尖酸笑道:“良妃跑得快又如何,不還是一場空。本妃就不與你們兩個争了。”傲慢擡起手腕,招呼宮女過來扶她。扭着腰肢,自行離開。
崔淑妃見慕娴妃走了,也不願逗留,轉身追趕:“娴妃姐姐,等等妹妹我啊!”
郝守信含笑看向謝良妃,問道:“良妃娘娘呢?”
謝良妃的脾氣執拗,嚷嚷道:“不見到陛下,本妃才不走呢。”邊說,邊往殿內硬闖。
郝守信忙招呼幾個太監過來阻攔,依舊好聲好氣道:“良妃娘娘,擅闖可是大罪。”
謝良妃一只腳都跨過了門檻,突然僵在原地。思量片刻,收回了那只腳,對郝守信謝道:“多謝郝總管提醒。”
郝守信保持假笑,回道:“良妃娘娘,客氣啦。”
“郝總管,陛下回來,告訴陛下,我釀的梅花酒好了,就等陛下回來品嘗呢。”
“老奴記下了。”
有了郝守信這話,謝良妃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慢慢離開了。
見人都走了,郝守信重重舒了一口氣,火急火燎吩咐道:“快去,關閉勤政殿的宮門,莫再放人進來。”
身旁的小太監聞聲竄了出去,趕去将宮門下鑰。
郝守信親眼瞧着門闩插上,回身進入殿內。
此時夜幕降臨,殿內烏漆墨黑。
郝守信躬身在門口,畢恭畢敬問道:“陛下,要不要掌燈?”
禦案後坐着一團黑影,發出疲憊的聲色:“先伺候沐浴吧。”
郝守信應聲,取出火折将燈盞一一點燃。又喚進幾名太監,去扶慵懶靠在龍椅上的蕭景飏。
蕭景飏被一群太監簇擁着,去向浴房。
他回宮的消息瞞不了多久,早料到幾個嫔妃會來勤政殿。未雨綢缪,囑咐郝守信在外将幾人打發了。
城北,私宅。
江婉瑩雙眼茫然盯着幔帳頂,仍在震驚蕭景飏是皇帝之事。
房門一響,何婆婆端着晚膳進來。
因在病中,郎中囑咐少食葷腥。膳房做了什錦雞粥,既不是太油膩又能補養身子。
江婉瑩聞到飯香,立時舒眉展眼。利落起身下了床榻,去向桌前落座。
何婆婆舀了一碗放在江婉瑩面前,忍不住詢問道:“瑩兒,祖母看你心事重重的樣子,是出了何事嗎?”
江婉瑩迫不及待舀了一勺吹拂着,随意道:“無事,祖母不必擔心。”
“啊!”江婉瑩一驚一乍叫了一聲。
“怎麽了?燙着了?”何婆婆以為她被熱粥燙着了。
江婉瑩其實不是,卻颔首傻笑哄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是我太貪嘴了。”
方才她想到了,若她入了宮,何婆婆該如何安置呢?
何婆婆似乎亦有心事,唉聲嘆氣道:“今日祖母上街聽聞了一些事情,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告知你比較好。”
江婉瑩咽下一勺粥,心滿意足笑道:“祖母但說無妨。”
何婆婆眼中濕潤,感慨萬千道:“那個侯府說你染了時疫而亡,為你辦了喪事。”
江婉瑩手指一僵,湯勺落入湯碗裏。面色一瞬煞白,顫聲恨道:“原來将我賣入青樓,打得這手好算盤。我死了,并非元家背信棄義。”
江婉瑩氣得反胃惡心,平生第一次對元家生了濃濃的恨意。可她當真怕了,她一個弱女子孤身一人如何鬥得過元家。入了宮,元家即便只手通天也伸不到。再說蕭景飏可是皇帝,讓她入宮做他的宮女,她哪敢不從。不過好在既保住自己的小命,又不愁吃喝。眼下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暫且走一步看一步。
顧忌着何婆婆,不想其為她憂心。她假意歡笑:“祖母不用擔心,我今日已經下定決定跟着景公子了。”
何婆婆欣慰道:“你終于想通了,祖母替你高興。”
江婉瑩悶頭,食不知味用起雞粥。她得盡快讓自己好起來,好有精力應付入宮後宮女的這份差事。
侯府,正門。
元晟與元默侯爺父子二人,方從各自任職的衙門回府。
元默徑直開口:“陛下回京了,明日要早朝。”
元晟颔首,元默催道:“你與蘭公主的婚事不可再拖了,陛下一向與你親近,找機會求陛下賜婚。”
元晟邁進府門,反問道:“父親,還不肯原諒母親?”
元默嘆口氣,心軟道:“從前錢姨娘的事,為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若此次父親輕易原諒你母親,就是在縱容她草菅人命。”
元晟眼神一沉,他豈能不知母親有錯。不再勸和,說了句:“父親多注意些身子。”
“為父在衙門用過晚膳了,你陪你母親用膳吧,為父回書房歇着了。”元默獨自向前,去往書房。
元晟直接回了西院,并未去陪元金氏一道用膳,亦選擇冷待母親一段時日。
西院裏燈火通明,蘭凝霜一襲素衣立在門前。
清湯寡水的白衣,壓不住她的風情。
這般裝束祭奠亡故的江婉瑩,也不過是讨元晟的歡心。
元晟擰眉略有不悅,行到她面前冷冷道:“公主請回吧,我乏了。”
蘭凝霜拉下笑容,又若無其事重新揚起,緊随身後入了房,好聲好氣道:“将軍誤會了,凝霜只是來看看。我讓人備了藥浴,将軍泡個澡解解乏吧!”
元晟動了恻隐之心,收了冷淡,謝道:“有勞公主費心了。”
蘭凝霜也不多話,含笑識趣退到房門外。昂首挺胸向前,露出得逞的笑容。她就是要善解人意,一點點瓦解掉元晟對她的成見。
月色朦胧,夜雲追月。
國舅府,汪寧跪在正堂門外的地上。
身旁的青石燈光暈昏黃,映在汪寧清秀的面容上。半挑眉宇,仍是滿眼的桀骜不馴。
一位端莊面善的婦人從正堂出來,走到汪寧跟前,心疼嘆道:“你這性子也該收斂收斂,整日惹事,累及母親為你擔驚受怕。”
這婦人是國舅爺汪君遠的夫人,苗氏。
汪寧立馬收起不羁,老老實實認錯道:“母親,孩兒不孝,孩兒錯了,母親千萬莫動氣,不然身子又該不好了。”
苗氏滿眼愛憐彎腰去扶汪寧,“快起來吧,膝蓋跪疼了吧?”
汪寧嬉皮笑臉順勢起來:“不疼。”
苗氏寵溺嗔道:“你呀,就是不長記性。你進去,給你父親再磕個頭認個錯。”
汪寧難得很是乖巧,扶着苗氏步入正堂。
正堂內,有兩個身着錦衣的男子。二人氣韻相似,儒雅俊朗,從年齡上一看便是父子。
年長的是國舅爺汪君遠,年輕的男子則是長子汪祺。
汪君遠怒目而視,“慈母多敗兒。”
苗氏面色一變,立時護犢子維護道:“寧兒還年輕,難免頑劣些。都說是陛下的意思,你這做父親的好大的官架子,罰也罰了,還想怎樣?”
汪寧明知母親苗氏護着他,添油加醋道:“母親莫怒,可別氣壞了身子。”
汪祺幫腔道:“父親,二弟他知道錯了,您就原諒他這一回吧!”
汪君遠勉為其難,對汪寧喝道:“還不快落座,全家人陪着你餓肚子。”
汪寧咧嘴嘿嘿一笑,扶着苗氏落座。
汪祺命仆人布膳,一家四口圍桌用膳。有說有笑,方才的不快似乎從未有過。
汪君遠問:“聽說陛下眼睛受了傷?”
汪寧咬了一口雞腿,含糊不清回道:“是。”
汪君遠不滿訓道:“你身為禁衛指揮,護駕不力,讓陛下受傷,本就是犯了大錯。陛下,是未計較,但為父不能不罰。罰你跪了一個時辰,你可委屈?”
汪寧一直以為,是因為他帶兵包圍侯府之事,被父親不依不饒責罰。原來是因為陛下受傷一事,他口吻正經回道:“是該罰,是孩兒護駕不力。”
苗氏抱怨道:“有什麽事,用完膳,你們父子再談不遲。夫君問東問西的,寧兒哪能有心思好好用膳。”
汪祺比汪寧大了六歲,早就對母親溺愛弟弟汪寧見怪不怪。不過他也是向着母親的,勸道:“父親,母親說的是,待用完膳,再好好盤問這小子不遲。”
汪君遠無可奈何道:“你們就慣着這個臭小子吧!”口吻是嚴厲,手卻貼心舀了一碗雞湯遞到了汪寧面前。
汪寧慌忙放下雞腿,雙手接過湯藥,端正穩重謝道:“有勞父親了。”
苗氏不留情面,偷笑道:“你父親啊,刀子嘴豆腐心。”
汪君遠含笑瞪了一眼苗氏,“快吃吧,一會菜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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