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醉鬼
醉鬼
原本驸馬新婚,是有十日休沐的。不過蘭烽閑不住,吏部批文一下來,他次日清早便去宮裏了。
這一去就是三日,第三日晚上,蘭烽不當值,福嘉等着他吃晚飯。
兩人在公主府裏,一座三面環水的小亭子中,四周挂着月白色帷幕。兩人聊了一會兒宮裏的事情,福嘉夾住一塊炒蓮藕,問他:“太子欺負你沒有?”
蘭烽捧着碗,搖頭:“沒。”
太子東宮中的禁軍武官,多是官宦子弟中武藝出衆的,裏裏外外有幾十號人。他離太子最近的一回,是伴行太學,隔了起碼三四個人。
福嘉把酸甜的蓮藕放在口中嚼着,很納罕,她以為以弟弟的性子,非得過來找點麻煩。難道上次自己幾句話,讓他開竅了?
蘭烽知道她在想什麽:“殿下沒有你說的那麽不堪。”
他把這幾日在宮裏看到的情形,告訴福嘉。太子雖說脾氣爛,但是十分聰慧,記憶力極好,和其他皇子比起來,功課更是一騎絕塵。
福嘉不是很贊同:“他是挺聰明,但是功課?”
她記得,前世太子一直離經叛道,明明是過目不忘的腦子,像是多學點四書五經,就顯得丢臉似的。
蘭烽道:“你有偏見。太傅讓幾位皇子現場做文章,太子做得最好,是有目共睹的。”
看着福嘉滿臉驚訝,他有句話到底沒說,太傅說這兩個月來,太子進步神速。太子大概是一直有預感,福嘉低嫁與他有關。
福嘉思路清奇:“那大皇子是不是氣死了。”
蘭烽:“嗯。”
福嘉哈哈笑了一會兒,那曹皇後一定也氣死了。不管這輩子最後如何,人生得意須盡歡,她喚婢女過來,送了幾小盅甜酒。
Advertisement
甜酒不醉人吧?
福嘉心無負擔,喝了好幾盅。
蘭烽看她粉腮漸漸染上紅暈,失笑道:“這麽高興嗎?”
福嘉托着下巴,瞳孔裏像是有水霧:“嗯……不能嗎?”
蘭烽被這醉漢看着,只好道:“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會失望。”
福嘉醉意朦胧中,明白了蘭烽的意思。他覺得自己,與曹皇後沒有什麽不同。一個期望大皇子以賢服人,一個期望弟弟争氣保住皇位。都是依附罷了。
她頓時委屈起來,原本她不用依附任何人,不用管這些事的,她也不想費力去參與這些争鬥,醜态盡顯。
“可是不這樣,我會死的。”福嘉小聲嘀咕:“我倒是想自己當女帝呢。”
好在四周沒人,蘭烽防止這醉鬼繼續亂說,虛捂着她的嘴:“殿下喝多了。”
她看着他垂眸,冷靜自持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忽然生了壞心。她張嘴去咬他的手掌,柔軟的唇剛蹭上他掌心粗糙的繭子,蘭烽就如同被燙了一下,迅速移開掌心,并反手捏住了她的下颌骨。
福嘉苦悶地緊鎖眉頭,她說不出話,又咬不着人,滿臉的不高興,嗚嗚哝哝出幾個音節:“以下……犯上……”
蘭烽手裏捏着個軟乎乎的燙手山芋,放手不是,繼續捏着也不是。偏生燙手山芋喝醉了,不知道羞恥,還睜着一雙秋水瞳望他。
蘭烽無端想起,他們成親前幾日,他在公主府小門邊見到她。烏黑的發尾和領口間,她後頸漏出一小塊雪白的皮膚。
胸腔裏有一股陌生的熾熱在升騰,他閉了閉眼睛,壓下心中的郁躁,用空閑的那只手,夾了一塊桌上的豬油年糕,往逞兇者微張的口中一塞。
福嘉:“……唔。”
見她不能再亂說話,蘭烽總算松了一口氣:“我先回去了,殿下慢慢吃。”
他站起來剛要起身,衣擺被一雙小手拉住。
蘭烽終于忍無可忍:“不能喝酒,你還喝這麽多?”
福嘉嘴裏塞着年糕,有口難言。她本想說我吃飽了,一起回去。結果稍微起身,腳下的路面好像變得凹凸不平。
她站不穩。一只手就近扯着蘭烽的衣擺,另一只手想要扶住桌子,結果袖擺撥翻了碗筷,嘩啦啦碎了一地。
穗穗聽見響動,小跑着從橋上走過來,隔着帷幕,看見她家殿下搖搖欲墜,驸馬則半攬着她纖細的腰肢。
穗穗慢慢往後退了幾步,打算悄無聲息地消失掉。
蘭烽無計可施。
福嘉站起來摔了一下,徹底成了爛泥。他只好将其打橫抱起來,然後喊住企圖逃命的婢女,把裏面收拾一下。
穗穗再進來時,蘭烽已經抱着福嘉回房了。
短短的一段路,蘭烽走得心力交瘁。
懷中人看着瘦弱,身上卻軟軟的。雪青色的絲質裙裾層層疊疊,迎着晚風,慢慢散開。他捧着她,像捧着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
蘭烽空握着拳,避免讓手指敏銳的神經觸到她溫熱的皮膚。他無語至極地加快步子,想盡快結束這段短暫而煎熬的距離。
可福嘉醉得渾身發熱,懸空的感覺不算舒服,她小幅度地蹬着腿,柔荑攀上眼前人冰涼的脖子。
蘭烽還沒走到門口,福嘉足上的繡鞋就掉了一只,鵝黃色的披帛也落在門檻上。終于他繞過屏風,走進閨房內燭火幽暗的羅漢榻。博山爐中點着香篆,袅袅氤氲的煙霧彌散出溫潤的香氣。
蘭烽将她放下來,榻是軟的,被子也是。
福嘉落在榻上,卻沒松手,大概放她的動作,讓她清醒了不少,她看着他,緩慢地開口。
“那天你是不是想……”福嘉攬着他的脖子,歪着腦袋:“說什麽?”
他沒聽懂她沒頭沒尾的話。他打算起身,随口敷衍道:“嗯。”
說罷要招呼婢女進來。
沒想到小公主認真起來,她非得要個說法:“就是那天啊,被你奶奶打斷之前……”
蘭烽僵住了,他記得了。
那天他被兩人之間柔軟的氛圍鼓勵,他想問她一個問題。
“你還記得我嗎?”他靜靜地問。
喝醉了的小娘子沒有聽懂:“記得你什麽?”
蘭烽輕輕搖頭笑道:“我和你這樣的醉鬼,說這些做什麽。”
福嘉卻沒打算放過他:“說呀……記得什麽呢?”
蘭烽道:“我們小時候見過,你還救過我的命。”
福嘉詫異地看着他。
她松開攬着他的胳膊,凝固了似的,好像真的很努力地思索了好一會兒,才茫然而失落地道:“不,不記得……”
面對意料之中的答案,蘭烽并沒有表現出多少失望。他沉默着起身,塞給福嘉一床被子:“殿下睡吧,別着涼了。”
福嘉把被子推到一邊,掙紮着要起來,一副要繼續剛才話題的模樣。蘭烽卻已經去盥室了。
他用冷水沖過,又換了身幹淨中衣,打算回去睡覺。明日起幾個皇子要去宮外圍獵,定然有十幾日都不會回來。
他想着明早起來早些,要囑咐老奴照顧好祖母,還要恐吓弟弟,讓他老老實實讀書,別在府裏惹是生非。
終于心如止水了,他躺下來,卻聽見隔着屏風的女聲。
他凝神聽了片刻,說的是:“對不起。”
身體先于理智行動,蘭烽繞過屏風,走到福嘉榻前。卻看見她蹬掉了被子,依然熟睡,她還在呢喃:“對,對不起……好冷,穗穗,有炭嗎?”
她面色緋紅,卻蹙眉,用手臂緊緊抱住自己,好像很可憐。
蘭烽在她榻邊站了片刻,抖開被子替她蓋上。
第二天福嘉起來的時候,蘭烽已經走了。她一個人吃着早茶,對昨晚的記憶停留在喝下第一口甜酒不久。
聽說最後,還麻煩蘭烽把她抱進房。
她羞愧又惋惜,本想同他多說一些話的,都怪喝酒誤事。
她吃着湯圓,又隐隐約約覺得,那些囑咐是多餘的,關于內廷鬥争,蘭烽好像在很短的時間內參透了許多事。
吃了早飯,福嘉便叫來白禾,讓她留意脾氣好的讀書人,有沒有願意來府中教書的,再同城裏最好的書院聯絡着。
白禾一一記下,剛要退下,福嘉忽然聽見一聲嗚咽。
聲音很輕,像小孩兒在哭。
“這是什麽聲音?”
白禾剛要開口答話,只見一個烏漆嘛黑的團團蹦起來,穗穗一身藕荷色羅裙,撲上去抱住它。
她摔倒在地,不好意思道:“殿下,嗚,打擾了……”
白禾道:“蘭家二郎,送了穗穗一只貓。”
福嘉站起來,端詳着穗穗手裏的活物。小家夥只有手掌大,周身是黃白黑的大團斑紋,眼睛黑溜溜的,額頭、鼻尖、下巴各有一塊棕黃色斑點,醜得觸目驚心。
這貓福嘉認得,是城內富賈們最愛的品種,名叫滾地錦,又名富貴錦,據說有招財之意。
貓是醜了點,但是蘭二郎起碼有心彌補。福嘉這才想起,說好了互惠互利。人家蘭烽已經出門陪太子打獵了,她還晾着對方的弟弟,沒有開始動手呢。
她問了幾句情況,就招手,讓穗穗陪自己一同,去後院看看這個皮猴子。
院子裏,蘭家二郎正在同小厮小寧玩鬥草。福嘉在側觀察了一會兒,發現二郎處處偷奸,比他大好幾歲的小寧,被他蒙得團團轉。
她咳嗽一聲,款款上前。穗穗高聲道:“福嘉公主到。”
二郎和小寧都放下手裏的東西,小寧先行禮,二郎才跟着不情不願地做了個動作。
福嘉沒有不悅,她笑道:“就玩這些啊,都是鄉巴佬玩的。”
二郎不服氣:“那你說說,西京人都玩什麽。”
福嘉道:“那可多了,捶丸,鬥茶,撷錢,你都會玩嗎?”
二郎沒說話,眼裏有些發亮。
福嘉道:“你也是皇親國戚了,這些都不會,以後去書院認識朋友了,人家會嘲笑公主府的。”
二郎道:“誰說我不會,玩兒嘛,都是相通的。你稍微演示一下,我就能贏過你。”
穗穗哼道:“二郎君莫說大話。”她把撷錢的規則大概說了。二郎便毫不在乎道:“這不就是賭錢嗎?簡單。”
小寧拉着二郎衣角,小聲道:“烽哥說了,不準賭錢。”
福嘉笑笑:“哦,小寧也來。”
幾輪下來,小寧幾乎是次次輸,穗穗次之。小寧連連擺手:“我不玩了。”
穗穗也跟着退出,在一旁看熱鬧:“二郎君,您又輸啦。”
二郎臉色不太好看:“你是不是作弊呀?”
前世在行宮裏軟禁,娛樂匮乏。到了後來,福嘉破罐子破摔,常常與宮女們玩這些游戲,技術十分精湛。
福嘉袖子撸起來,晃了晃兩條玉藕似的手臂:“我拿什麽作弊?你要是信不過,就換你自己的銅錢。”
二郎警惕地盯着大嫂,一溜煙跑回房裏,當真抓了一把銅錢,還裝神弄鬼地往裏面吹了一口氣。不過換了錢,他一點上風沒有占到,依舊是被福嘉壓倒性地贏過。
大哥給的零用錢都輸光了,二郎心如死灰,寄期望于富有的大嫂放他一馬。
結果福嘉敲敲扇子,讓穗穗把贏來的錢都裝進小匣子裏,這就要走。
“等一下,你賭風真爛,”二郎說:“哪有把別人錢贏完了就走的?”
福嘉不理睬他:“你連賭資都沒了,我和你玩什麽?”
二郎技不如人,又說不過身份高貴的公主,只能和自己生氣,蹲在地上不說話。
福嘉瞟他一眼,發現這孩子生氣的樣子,和蘭烽如出一轍。
“要不這樣呢?”福嘉蹲在他面前,道:“你和我說說你大哥的事吧?”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