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折花寄君子

折花寄君子

付孤舟來的時候已經不早。于是理所當然地在翰林院蹭了頓飯。

林驚羽起初有些驚訝, 後來發現，不是他的錯覺，是陛下真的一點帝王的架子都沒有。

從前都是他以為錯付孤舟了, 錯得離譜。

付孤舟看着一桌子上只有兩個菜, 其實是林驚羽聽到他要留下來吃飯時叫廚房再多準備幾道菜, 被付孤舟拒絕了。

“不不不，不能因為朕突然來就浪費。”

兩道菜, 他們兩個人吃完全夠了。

就是吃飽喝足之後，付孤舟覺得吃得不夠盡興。

雖然吃飽了，但是只吃到了兩道菜, 跟他皇宮裏的完全不能比。當然，付孤舟也知道對于很多不那麽富的家庭, 每頓吃飽飯都是問題。

于是付孤舟叫來人，把昨晚剛吩咐自己禦膳房的新主意也在翰林院施行了下去。

林驚羽驚訝, 張了張嘴吧：“兩口？不，十二道菜太多了，下官吃不了這麽多！這太鋪奢了。”

付孤舟：“那你就吃八道，每道菜做三口, 應該能吃飽了, 不夠吃或是多了再調整。”

畢竟他剛吩咐下去, 今天也還沒回去試過。不知道他不在楚霜汵好好吃飯了沒有。

林驚羽還想再推拒，他覺得他每餐飯吃兩個菜夠豐盛了，他不是沒有過吃不飽飯、看百姓疾苦吃不上飯的時候。

看着陛下認真給他出主意的樣子，默了默, 擡手雙掌一上一下交疊行了個禮謝付孤舟。

兩人都不喜歡身邊太多侍從, 翰林院內院給林驚羽住的地方很安靜，林驚羽又把院子收拾過一番, 付孤舟看什麽都覺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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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孤舟看到，窗外牆角有一枝紅梅開得格外好。

院子裏的雪還沒掃完，這處卻是幹幹淨淨，無論臘梅枝上還是地上，一片雪都沒有。顯然最先被人打理過的。

林驚羽道：“下官昨日搬過來最先看到的便是這枝梅，那時便開得很好。”

付孤舟：“你喜歡梅花？”

林驚羽笑，“喜歡。”

付孤舟：“皇宮外面不遠，有個溪山書院，你知道嗎？”

林驚羽點頭，他知道陛下身邊的楚質子被陛下帶回宮前在溪山書院，道：“下官聽說過，不曾進去過。”

付孤舟：“那你下次可以進去看看，那裏面有很多梅花，各種顏色都有，還有竹子，很漂亮。”

林驚羽點了點頭，問道：“楚公子他，也喜歡花嗎？”

付孤舟聳肩搖了下頭，“他喜不喜歡朕不知道，不過朕最近挺喜歡的。”

付孤舟覺得楚霜汵應該不喜歡。他第一次去書院時，那些花雖然開得很好，卻長得蓬亂無序，像從來沒人修剪過。也沒人在意過。

真愛花的人不會這樣，像林驚羽，這棵梅花樹，他剛來到翰林院第二天，就一切打理得井然有序。

付孤舟突然疑惑。

楚霜汵自己請纓去溪山書院，不圖功名，不圖錢，也不清淨。真的是喜歡那裏嗎？

付孤舟沒覺得他像喜歡。

看似有情，溫和，好說話，其實太冷漠了這個人。

太虛假。

付孤舟習慣了情緒不外露，雖然心思已經轉了無數回合，臉上還笑着，手搭在紅梅開得最茂的一簇枝上，拈起一片花瓣。

付孤舟覺得自己也挺虛假的。

林驚羽道：“我有一處，春季來京城科考時住過一段時間，有許多花，陛下要不要去看？”

付孤舟來了興致，“去！”

這地方很遠，特別遠。有三個溪山書院那麽遠。

二人坐馬車還趕了将近兩個時辰的路。

一下馬車時，付孤舟以為自己來了什麽拐賣人的山卡拉。

很荒僻，一個人都沒有，冬天地上不怎麽長草，草也沒有，只有一些光禿禿的樹。

哦，還有些松柏是有葉子的。

再前方，有一處草屋，不怎麽好，看着像是下雨漏水給修補過，上面鋪着一層東西。

不過，在草屋的附近，倒确實開着很多花，沒有梅花，梅花花樹苗種出來要好幾年才能長大，但是有茶花，水仙，紅色海棠，紫色風信子。

噢，這裏有好幾棵海棠樹。看年份有十年往上之久，應當是前人留下來的。

海棠本不該開在這個季節，但是住這裏的人很用心，幾棵海棠樹軀都用棉花和稻草包了起來，防止樹木散熱，提早了花期。花紅似血，冬日驕陽下散着曦光。

付孤舟看着四周問：“你喜歡住這樣的地方？”

林驚羽笑，“是荒僻了點，但是安靜，這幾棵海棠樹，春天我來時便絢爛開着，比現在開得盛一百倍，我那時便喜歡上了這個地方。今年秋天，它結了很多果子。”

付孤舟擡頭望着頭頂滿樹花，經林驚羽一說，好像确實花瓣稀疏了點。不過，這幾棵海棠，是這附近方圓數裏內除了松、柏和竹子，鮮少能看到長葉子的。

“陛下，還有。”林驚羽帶他進去。

草屋面積很大，應該也是前人住過的。付孤舟剛來時還疑惑林驚羽住這麽大屋子，原來裏面也種上花了。

有的屋子，是沒有頂的。四周圍了防止冬天吹風凍死，上面有的還搭了棉花，付孤舟一進來時就覺得：好暖和。

一眼過去滿屋子各種花他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有，都是不該在這個花期盛開的。每一片井然有條，大多數以鮮紅色為主，少數白色、藍色和其他顏色。付孤舟走過去說道：“朕猜你喜歡紅色。”

林驚羽跟在他身後，臉上與人分享的喜悅笑意，點頭，“嗯。”

“看不出來。不過朕也挺喜歡紅色。”因為這人平常衣服顏色都穿最淡的，若不是看到他的花園，只會覺得，此人應該不喜歡豔麗的東西。就像付孤舟絕對不會相信楚霜汵喜歡紅色或是綠色。

付孤舟回過頭，從上往下将人審視了一番，笑道：“別總穿白色青色，下次穿絢麗一點，适合你。”

付孤舟走在前面，突然看到花房裏正中央一簇紅玫瑰。付孤舟面帶驚喜小步跑過去，回頭朝林驚羽：“朕能不能折一枝帶走？回去送給宮裏的美人。”

林驚羽點頭，“陛下借花贈美人，下官的榮幸。”

林驚羽走過來給他指了一朵，“這枝吧，開得最紅，花瓣葉子也沒有蔫的。”他雖然試圖過改變氣溫種出這個季節不該有的花，效果并不是特別理想，不少花的花瓣和葉子都有蔫軟情況。

林驚羽看着，有些尴尬：“很多花瓣都軟了，讓陛下見笑了。”

“不不不。”付孤舟拿出匕首，将林驚羽給他選的那枝紅玫瑰沿着根莖斜切下來，“很厲害了，這種逆天而為的事，朕都做不出來，朕根本沒想過還能這麽做。”

付孤舟折完花雙手捧着放在鼻子邊嗅了嗅，小心翼翼像在捧什麽瑰寶，臉上全是好心情。

只是林驚羽看他的眼神略微吃驚：“陛下出來……還帶着刀？”

付孤舟刀已經收起來了，熟練得不需要看就知道怎麽把匕首刀鞘精準地合上、塞進身上衣服哪裏。反應過來，不是人人都像楚霜汵那樣能面不改色看他随時随地拔刀，解釋道：“你別多想，朕平時不自己動手殺人的，朕只是從小養成的習慣，身上必須帶點能防身的。”

林驚羽搖頭：“沒有，陛下這樣挺好的，下官是看了陛下覺得，以後也應該帶個防身的物品在身上。”

林驚羽走近來，看向付孤舟笑說道：“下官能冒犯陛下一下嗎？”

付孤舟疑問。

然後就見眼前一身淺青衣袍的年輕青年俯首湊近，在他身上聞了一下。林驚羽站直腰擡頭，略顯清冷傲骨的眼眸含着笑意，“陛下身上，比這玫瑰要香。”

付孤舟反應過來，“好啊你小子，朕以為你在害怕朕，沒想到你膽子這麽大！”

……

兩人又坐同一輛馬車回去。

付孤舟與林驚羽出來沒帶人，但是乘的車是皇宮裏的車，車夫牽着馬直到等到天快黑二人出來。

付孤舟白天還擔憂過林驚羽的身體，沒想到最後是他先撐不住了。

付孤舟：……就是說，有點丢臉。

不過這一次倒是沒有再吐血，就是眼前有點黑，沒站穩摔了地上。

還好這裏沒有人，除了林驚羽沒別人看到，不然他堂堂一國皇帝的臉丢盡了。

于是，就有了林驚羽這個傷殘扶着他這個傷殘，兩人舉步艱難地上了馬車。

送付孤舟回寝宮之後，林驚羽回了翰林院。

楚霜汵出來不等付孤舟開口，把他抱下馬車的。

天已經黑了。楚霜汵見到他氣色不太好，聽了林驚羽所說陛下突然倒地上，不悅蹙了下眉，“陛下又受傷了？”

“你有病啊？”付孤舟不知為何心情很不爽，推了他一把沒推動，“是朕想受傷的嗎？你兇朕幹什麽？”

楚霜汵愣了一下，抱他的動作放輕柔些許。

“抱歉，我沒有要兇陛下。”

楚霜汵看到他手裏緊握着的被絲娟包住莖部荊棘的紅玫瑰，把人放到床上前，緩緩俯首輕吻上那兩瓣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