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坦白
坦白
在謝随雲冷靜沉穩的聲音下, 沈言遠不由自主聽從他的話,吸氣,呼氣, 深呼吸,肺裏終于能呼進新鮮空氣。
謝随雲松了口氣,也是這時他才發現,因為緊張,他後背竟然也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謝随雲想把手拿開, 沈言遠卻像早已預料到那般, 抓住他的手,十指交纏,依然覆蓋在嘴唇上, 密密麻麻地細吻他的手心, 眼皮上撩, 眼睛裏還帶有水汽,執着地看着他,一反常态的強硬。
他在強迫謝随雲直面這件事情。
冰冷的唇印在他手心,謝随雲心一顫。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謝随雲自那日沈言遠失控後便一直有朦朦胧胧的猜測。也許是他想多了,有時他也會這樣想。
猶疑不前不是他的性子, 這件事既然已經在他心裏記着, 謝随雲就沒打算搪塞過去。
但他只是想委婉地試探一下沈言遠的心思, 而不是這般沈言遠将他的心意擺在他面前, 敞開他的心, 直白地袒露給謝随雲看。
肆意驕傲的人沉默, 将一切交由他,任由眼前人宣布他的命運, 是登上極樂,還是墜落地獄。
或許之前謝随雲還會心存僥幸,但如今面對這樣的沈言遠,他辯駁不出半個字。
怎麽會。
仔細想來,這一切都有跡可循,不同尋常的親昵,經常讓沈家主也看不下去的占有欲,是隔三差五就會确定的“我與你是最好的”,夜深處反複訴說的“我只有你了”……
沈言遠自幼年起就有意無意地隔開謝随雲與周圍人的所有距離,不斷加固他與謝随雲之間聯系的繩索,惡龍守着他的寶藏,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謝随雲現在心情很複雜,迷茫少見地出現在他臉上,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什麽。
他沉默太久,沈言遠眼睛裏微微的神采也一點一點暗淡下來,淚水再次奪眶而出,無聲無息,仿佛生氣也在不斷流逝。
他哭得平淡,毫無聲響,倘若不是那一直在滴落的淚水,看上去就像一尊無情無愛的雕塑。
“阿雲,你也要離開我是不是?”他聲音沙啞,讓謝随雲的心也跟着一緊。
“言遠,我沒有要離開你。”謝随雲不管心裏什麽想法,但這一點他從來沒有改變過主意。
沈言遠聽到這話沒有任何反應,他追問道:“那以後呢?”
謝随雲很想說不會,但這兩個字黏在喉嚨間,始終發不出來。
就如他所說的,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往後兩人都會各自找到伴侶,興許還會擁有可愛的孩子。他們會是朋友,知己,但不會是伴侶。
謝随雲做不到欺騙他。
沈言遠看他這幅模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神色激動,死死抓住謝随雲的手臂問他:“為什麽?”
為什麽?
謝随雲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只是下意識地排除這個可能,他很清楚自己對沈言遠的感情,是習慣,是信任,是對摯友的感情,唯獨沒有愛戀。
所以他道:“言遠,我與你只有知己之情,并無其它。”
他很誠懇,沈言遠也是第一次發現他說的話那麽冷,冷到明明他已是鬼修,仍感覺寒意從心髒蔓延至全身,凍僵他的一切。
阿雲并不愛他。
這個事實比一切都要更打擊人。
沈言遠一下子安靜下來,抱着最後一點希冀:“阿雲,以後呢,說不定以後……”
他的話未盡,謝随雲卻明白他的意思,想到以後,他一陣恍惚,認真地思考未來,毫無疑問,沈言遠依舊會在他的未來占據重要的一席之位,但是以何種身份,謝随雲也不清楚。
再加上沈言遠如今心情激蕩,謝随雲擔心他會因為自己的拒絕難以釋懷,再次失控,因此道:“未來的事我也說不準。”給雙方都留了一個餘地。
沈言遠枯寂的雙眼立馬煥發出驚人的生機,他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阿雲,你說真的嗎?”
謝随雲點點頭。
沈言遠表情似喜似悲,現在阿雲不愛他沒關系,他會努力讓阿雲愛上他的,這種缥缈的機會,是他現在唯一能抓住的東西了。
兩人說完後都久久沉默,車廂裏陷入一片寂靜,沈言遠出神,雙手還緊抓着謝随雲的手臂未曾放開。
謝随雲稍微動一動,沈言遠便會警覺。兩人對上目光,謝随雲示意地看向手臂,沈言遠看過去,手首先是收緊,随後一僵,緩緩地放開。
謝随雲挽起衣袖,雪白的皮膚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紅色指痕,可想而知有多麽用力。
沈言遠急忙道歉:“阿雲,我不是故意的,我剛剛太心急了。”他神色慌亂,顯然是怕謝随雲因此對他心生惡感。
謝随雲只好穩住他:“言遠,我沒有生氣。”
“你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好嗎?”
他态度溫和誠懇,沈言遠喃喃道:“對,我要先冷靜,先冷靜。”
直到謝随雲閉眼前,兩人都不再說過一句話。
到底是有些東西不同了。
謝随雲內心有事,無法入眠。今夜沈言遠沒有睡在他身旁,躲進了空間內,乖乖聽從謝随雲的話冷靜去了。
十九年來,謝随雲從未遇見過如此棘手的事。
倘若是別人,謝随雲早就不着痕跡地遠離了,可這是沈言遠,他的摯友。
謝随雲如今不愛他,可不能否認,沈言遠在他心裏是一位極其特殊的存在,從他們認識的那一刻起,沈言遠便闖進了他的人生,全面侵入他的生活,習劍修行歷練拜師,他的人生中每一個重要的時刻,都有沈言遠的影子。
這要他遠離沈言遠,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除非他狠下心來将這一切都剔除掉,然後等待時間将記憶淡去,修真歲月漫漫,時間會抹平一切。
可抿心自問,他狠得下心來嗎。
只是想想這種可能,謝随雲就感覺心往下沉。今晚沈言遠的臉在他腦海裏浮現,謝随雲發現自己還是不忍心。
既然不忍心,那就只能做好承受任何後果的準備。
謝随雲輾轉反側,将問題想通後才閉眼睡去。
而沈言遠遠沒有他表面上那麽平靜,在踏入空間的那一刻,他立馬卸下所有表情,留下最真實的情緒。
對謝随雲深沉的欲念,強忍的占有欲,蠢蠢欲動的毀滅欲。怨氣随主人瘋狂湧動。
适才在謝随雲面前,沈言遠用了全部的理智才沒讓自己發狂,将謝随雲鎖起來,成為不見天日的愛人。
情緒敏感期聽到令人絕望的事實,沈言遠前面的崩潰不是裝的,可崩潰過後,他立馬清醒過來,利用謝随雲對他的不忍,得到了一個能留在謝随雲身邊的承諾。
但即使如此,沈言遠永不滿足。
這次的事情猶如當頭一棒将他打醒,溫水煮青蛙對謝随雲而言已經不管用了,他需要更激進的手段,來得到謝随雲。
只有真正得到謝随雲,他才會滿足。
他沒有錯,一切都是為了得到謝随雲。
是阿雲先出現在我面前的,我已經給過他機會逃走了。“沈言遠”道。
兩個意識體遙遙相望,緊接着走向對方,黑色的泥沼從腳底淹起,膝蓋,大腿,腰部,脖子,他們步伐堅定,面無表情,沒有停下一步。
黑色的泥沼徹底将他們淹沒。
一夜醒來,趙志榮三人休息充足,精神充沛,靈力也調整到最佳狀态。
天剛破曉,金色的陽光進入迷霧內形成不規則的光束,驅趕掉昨夜裏的寒冷。
趙志榮将昨夜布下的防禦收起來,修真者踏入仙途便已辟谷,能夠不吃不喝,脫離五谷雜糧,因此他們收拾一下便打算繼續尋找清心草。
好在經過昨日的插曲後,今日幾人運氣好了不少,不僅尋夠了清心草,還順帶找到了一些其它煉制丹藥的靈草。
趙志榮是水木靈根,适合走煉丹師的道路。收養他的老頭子不巧也是位煉丹師,趙志榮可謂深得他的真傳。
“那你現在能練出幾品的丹藥了?”李凡閑聊問道。
“大概是玄階下品吧。”趙志榮答道。
玄階下品?兩人都高看了他一眼,李凡高興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深藏不漏啊!”
丹藥分為天地玄黃四階,每一階又分為上中下品。煉丹師在修真界人數較少,能煉制出高品級丹藥的煉丹師那便更少了。
趙志榮玄階下品的實力已是不錯,要知道,他們此行尋找的清心草,便是玄階上品清心丹的主要材料。
玄階下品和玄階上品,相差兩個等級,卻一時難以跨越。
煉丹師不比修士,丹藥等級的好壞取決于他們對藥草的了解程度和火候的精準把控程度,這些都需要長時間的積累。當然,煉丹也是個需要耗費靈力的活,沒有足夠的靈力淬煉,這丹也難練成,因此煉丹師往往修為也還不錯。
錢多多懂得更多,因此問道:“你是煉丹師,怎麽不去問天閣?”
趙志榮只是淡淡一笑:“我更喜歡歸一宗。”這話答得含糊,錢多多看了他一眼就沒有再追問。
“兄弟,以後我的丹藥就靠你了。”李凡套近乎,“看在咱們過命的交情上,你可得給我便宜點。”
好的丹藥千金難求,李凡每每想到那價格便覺得肉痛,好不容易身邊有個煉丹師,那當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提前撈點便宜。
幾人說說笑笑出去迷霧森林,謝随雲早在原地等候,見他們出來,只是淡淡道:“走吧。”
幾人面面相觑,李凡和趙志榮咬耳朵道:“謝師兄是心情不好嗎?”
“我怎麽知道?”趙志榮眼神放在前面人的背影上,不是錯覺,謝随雲似乎有些急切。
他們不在這段時間,難道發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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