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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子還是那頂轎子,裏面黑漆漆的,連個座位都沒有。

還好龍湘早有準備。

她很瘦,古代的嫁衣又寬大,衣裳裏多披了條毯子都沒人注意到。

反正也不會有人進來,龍湘扯掉蓋頭就開始寬衣解帶,嫁衣外的大袖衫褪下去,裏衣之中就是薄薄的絲毯。

她将毯子扯下來,調整了一下肚兜,正想把衣服再穿回去,轎子門上的黑布忽然被人掀開了。

她一怔,詫異擡頭,和滿臉不可思議的雲微雨對上了眼神。

龍湘視線下移,看到了雲微雨來的目的。

他手中拿了把椅子。

“不必了。”龍湘回過神來,淡定地将裏衣披上,接着開始穿大袖衫,“我有這個了。”

她指了指從他院子順來的絲毯。

雲微雨倏地消失不見,黑布落下,龍湘也基本穿好了嫁衣。

來了半個月,她學習能力超強,不至于連衣服都不會穿。

就是穿得有點着急,忙活了一身汗,頭發也有點亂了。

無所謂,北庭王城接到原身之後就扔在那裏沒人管,誰也見不到。

是第一次取血見有效果之後,她才有機會見到北庭的人,這還不包括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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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次登月計劃,她穿什麽打扮成什麽樣子都無所謂,沒人會看。

她就是個來補位的反派角色,美與醜無人會在意。

她也懶得管他們怎麽看她。

将絲被鋪好,龍湘躺上去,用紅蓋頭當被子蓋住自己,舒服地喟嘆一聲。

雖然修界沒靈氣了,但日子還是過得比凡間的皇族還好,吃穿用度那都是一等一的。

雲微雨又是離火仙洲的大師兄,他的院子裏,哪怕是客房中,一應準備也都是頂尖。

她順的這絲毯極為舒适,要不然她也不拿了。

“真好啊。”

她放平心态,準備睡一覺。

還不知道外面要折騰到什麽時候才能成功把她送上去,她就完全拿出候機的心态來了。

要是手機在就好了,這時候多适合開一把游戲啊。

嗚嗚嗚嗚,想念她的手機,每日為它哀悼。

龍湘日常給手機哭完墳,躺下就睡。

雲微雨卻久久無法平靜。

他手中提着一把小小的椅子,人站在轎子邊,神色怔忡。

有人前來相問:“大師兄,你手裏拿着一把椅子做什麽?”

雲微雨這才回神,看清這位師弟的面孔,将椅子遞過去道:“拿回去吧。”

并未解釋為何拿來。

來人也看出來他不想說,接過椅子就走了。

反正絕對不會是給轎子裏那個氣壞了大小姐的女人坐的。

雲微雨目光轉到黑漆漆的轎子上。

與其說是轎子,更像是個黑色的大箱子。

這便是龍湘出嫁的全部了。

沒有十裏紅妝,沒有親人相送,沒有歡聲笑語,甚至沒有花轎。

若是師妹親自去北庭,即便明知未來是一片水深火熱,師尊也會将今日妝點得喜氣洋洋,讓師妹至少走得體面,心中稍有安慰。

龍湘她——

雲微雨腦海中出現剛才看見的那一幕。

姑娘的肚兜和嫁衣一樣都是紅色的,上面繡了鴛鴦戲水。

離火仙洲只給龍湘準備了嫁衣,并未準備裏面的小衣,可見那是她自己的。

她自己的。

她明知自己要去做什麽,心知無力反抗,便從容接受,嘴上總是強硬到有些刻薄,但內心裏,是否也會無奈地将希望寄托在未見的夫婿身上?

她唯一可以指望的,好像也只有北庭王城的太子了。

據聞北庭因着比所有人都更早知道通天梯要被摧毀的事,提前截取了天梯碎片,保住了族人修煉的可能。

是以今日修界最高修為不過元嬰,北庭卻有煉虛大能,太子北庭雪更是渡劫期的大能了。

若通天梯修補好,飛升指日可待。

與他們這些人相比,北庭雪若真願善待龍湘,龍湘未來确實有無限期待。

可北庭雪要的根本不是她。

王城尊貴的太子的命定之人是他的師妹越拂玲,龍湘的身份一旦被拆穿,下場可以想見。

北庭只要還想要師妹,就絕對不會對離火大打出手,哪怕憤怒也不會,但對龍湘就不一定了。

她真是不該那樣的未來期待。

雲微雨努力去想這些事,似乎這樣就可以不必在腦海中數次憶起那豔色肚兜下起伏的弧度,女子圓潤潔白,玉質清香的肩頭。

一片漆黑的私密之中,是龍湘與黑截然相反的白。

她身上的清香充斥整個轎子,雲微雨只聞了一會就頭疼欲裂。

“微雨。”

越舟領着其他仙宗首座到達時,雲微雨才将将平靜下來。

“出發。”越舟半點都不想等,只想趕緊解決麻煩。

外人不知他送去的是冒牌貨,只以為龍湘本就是北庭要的人。

要送人上北庭王城,需要集合他們全部的力量才行,上次也不知是因為他們第一次合作有些失誤,還是北庭那邊有什麽問題才沒有成功,這次為了盡快得到天梯碎片的消息,一定不能再失敗。

衆人擡頭望月,月亮馬上就要到最圓的時候了。

越舟一馬當先地帶人出發,卻有一人落在後面,是水天仙閣的閣主蘇青窈。

“越宗主還不曾讓我們見過那女子,既然現在還有點時間,不若讓大家見一面吧。”

蘇青窈一身青衣,模樣看着不過二十來歲,身量很高,氣勢上不輸給在場的任何男子。

她手中握劍,十分直接道:“見這一面,也好讓諸位都知道那女子到底是真心願意前往北庭,還是被迫前去。”

越舟眉頭皺起,臉色不太好看,并未立刻回應。

他身側的生滅宮宮主明川倒是揚起拂塵,道了一句:“真心願意如何,被迫前去又如何?左右結局改變不了,何必再見這一面,徒增彼此煩擾。”

蘇青窈想說話,越舟已經附和道:“正是如此。修界危在旦夕,與北庭的交易是唯一的破解之法。不管她願不願意,為了更多人能活下來,結果也不能改變。見與不見,當真沒有意義。”

蘇青窈忍不住諷刺:“靠一個女子犧牲自己來博得未來,兩位也真是有臉如此坦然。”

明川神色淡淡:“凡間不也有女子為免戰争前往別國和親?不過是一樣的事情,并不罕見。我們自會善待她的家人。再者,越宗主不早就說過嗎?她是心甘情願的。”

蘇青窈再懶得和他們說一句話。

她走到轎子前,拂開試圖阻攔的越舟掀開了黑布,要親自問問裏面的人願不願意。

然後就看見呼呼大睡的龍湘。

蘇青窈:“……”

在場衆人:“……”

黑布落下,蘇青窈沒有打擾她。

她無言地退了回去。

明川方才也從黑布落下之前的縫隙之中,窺見了幾分龍湘的睡顏。

縱然他覺得此行無可避免,心中也不是完全不愧疚的。

但那張睡得安甜的面容可真是——

“時辰到了。”

開口的是雲微雨。

他凝眸望天:“下雪了。”

天氣突然變得異常寒冷,圓月被不知名的黑影遮擋,漫天雪花落下,離火仙洲突然到了冬季。

離火屬火,信仰t鳳凰,修習火系法術,仙洲所處的位置也是常年如夏的靈脈聚集之處。

這是第一次,仙洲竟然下雪了。

越舟都不自覺擡手接住了一片雪花,雪花冰冷刺骨,落在人溫暖的掌心也不會融化。

不過半刻鐘的功夫,積雪已經落了衆人滿肩。

漆黑的轎子被積雪包裹,變得潔白神聖。

這一刻所有人忽然想起了北庭太子的名諱。

北庭雪。

他來接他的太子妃了。

這一幕過于詭異,所有被雪淋頭的人都感覺到無形的威壓,他們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想躲到屋裏面去,又被越舟提及今日的任務。

“該送花轎上去了。”

是了。上次都沒這樣的事情發生,可見這次确實是北庭王城來迎親了,他們該動手了。

一片大雪皚皚之中,越舟用法術将轎子擡起,一路前往法陣所在之處。

雲微雨全程跟随,一個錯眼的瞬間,看見了同樣沐浴在大雪之中的師妹。

越拂玲一身黑裙,衣袖和衣襟上都用金線繡着稚鳳。

整個離火仙宗,她是越舟唯一恩賜穿鳳的人。

她仰着頭,有些失神地用手接着雪,眼睛凝着天空中的明月,餘光早注意到了師兄在看着自己。

她在此刻開口,喃喃說道:“師兄,那就是北庭王城嗎?”

雲微雨擡眸,看見了擋住圓月的那片黑影。

飛閣流丹,層樓疊榭,淡淡的水光暈染氤氲而出,在大雪之中朦胧生韻。

那就是北庭王城。

藏了三百年的北庭王城。

雲微雨沒能回答,因為越舟在催促,他疾步追了上去。

法陣建成,催動時缺一不可,他是修界高修,不能缺席。

越拂玲收回目光,在大雪之中緩緩呼出白氣。

時辰已到,法陣早就自動開啓,只等花轎到了,其他人催動法陣。

雲微雨目視衆人将載着龍湘的花轎送入法陣中央,緩緩擡手和其他人一起施法。

他速度有些慢,有些自己都沒發現的猶豫。

在師尊一個厲眸掃過來時,他的猶豫消失不見。

這次也會和上次一樣,花轎一點點飛上夜空,漸漸消失在明月之前吧。

只是可能不會再突然掉下來了。

雲微雨靜靜等着花轎升起,卻發現不是那樣的。

幾乎在他眨眼的一瞬間,花轎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皚皚白雪亦轉瞬停息,寒冷消散,積雪頃刻間融化,一切都像是沒發生過。

只除了法陣中消失了那頂漆黑的花轎。

衆人沉寂半晌,有人打破沉默:“這是,成了?”

沒人說話。

因為北庭給了他們回答。

明月前亭臺樓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卷金色玉簡。

那上面記載着剩餘七片通天梯碎片的蹤跡暗語,誰能破解,誰又能舉全宗門之力尋到碎片,能夠負擔得起那九死一生的代價,誰就能成為強者。

數道光芒閃向高空争奪那卷玉簡,方才還合力送嫁的人此刻大打出手。

這場鬥法持續了數日,但這都不關龍湘的事。

修界戲份殺青,她換場地了。

轎子落定的時候,她睜開了眼睛。

其實她早就醒了,下雪的時候很冷,她不知道外面是在下雪,被凍醒之後心裏多少會有些不安。

轎子外一片死寂,沒了擾人的說話聲,争執聲,腳步聲。

龍湘莫名的心裏很有壓力。

終于到了嗎,北庭王城。

鑒于來了這裏也不會馬上見到誰,她只不安了一會就放松下來。

原書裏寫女配到了北庭就被擱置冷待,除了一日三餐,見不到一個人。

她那時被關在一間空蕩蕩的宮殿裏,就像是待在陪葬的地宮之中,等了七日才等到第一次取血。

七天呢,有的是時間調整。

龍湘心裏琢磨着這個數字,拉開黑布彎腰走出轎子,一擡頭,突然沒辦法思考了。

這裏沒什麽地宮,只有無邊雪境。

望不到邊際的刺目雪色裏,有一座冰封的王座。

王座上坐着一位羸弱、驚悚而陰豔的神明。

他烏發雪膚,唇紅似血,穿着繡滿金色符文的雪色寬袍,端坐在冰晶的王座之上,搭在扶手上的手比冰色更剔透。

他的眼睛空洞而幽深,纖長的睫毛輕輕一挑,視線朝她投來,龍湘立刻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北庭雪。

這只能是他。

龍湘本能地伸手探向口袋,這種大美人不拍照發個朋友圈怎麽行?

可惜沒有口袋,也沒有手機。

……過得這叫個什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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