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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虛閣外, 暮色将至，北庭太子進去不過片刻，衆人已經開始期待宗主活蹦亂跳地走出來了。

越拂玲整個人都放松下來，雖然過程經歷了一些波折, 但結果是她想要的就行。

至于其他的……

越拂玲摩挲着傷口早已愈合的指腹, 他們修仙之人, 愈合這點小傷口信手捏來, 哪怕不愈合，她也不會感覺到什麽疼。

可也不知怎麽, 明明傷口愈合了，她反而開始覺得疼了。

食指一下一下按着指腹, 刺痛竄至心房，叫她六神無主, 失魂落魄。

她不斷想到龍湘跑掉後, 北庭雪并未接受她的血。

他看都沒看她和雲微雨, 只身千萬太虛閣, 他們反應了一下才追上。

他身體不好，走得很慢, 他們到這裏的時候, 人已經圍了裏三圈外三圈。

這裏所有等待的人都身體康健，行動自如，但救她爹只有倦意滿身的他才可以。

這很為難他, 甚至有些過分。

越拂玲不是龍湘，可以在明知北庭雪不舒服的情況下，還能趾高氣昂理所當然地要求北庭雪為自己做事。

她站在太虛閣外, 想到北庭雪也沒要她的血，更是愧疚得無以複加。

她想, 之後不管如何，只要北庭雪開口，她能為他做到的，都不會拒絕。

就在這時，門開了，聚集在太虛閣外的衆人期待地望向門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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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庭雪并未出來，他手扶殿門站在那裏，只對藺子如說話。

“若想救他，便将龍湘帶來。”

說完他就關了門，衆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所以不是宗主已經沒事了，而是太子雪提了一個救宗主的必要條件。

不要什麽靈丹妙藥奇珍異寶，只要一個人。

龍湘？？

要她來做什麽？她能幹什麽？她不搗亂就不錯了！

離火仙洲越舟一脈的人立馬站出來反對：“絕對不行，宗主的傷是天大的事，怎麽能放龍湘進去胡鬧，她若亂來——”

“那齊長老現在進去告訴太子殿下，你不同意這個要求，讓他離開吧，不必再救宗主了。”

藺子如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齊長老瞪大眼睛，想反駁，又不知該如何反駁。

是越拂玲千辛萬苦求來了北庭雪救越舟，現在北庭雪進去了，也透露了可以救越舟，只是提出了一個奇奇怪怪的要求，若他站出去反對，豈不是告訴衆人，他不希望宗主得救。

但是：“夫人，你真不覺得太子雪這個要求是無稽之談嗎？龍湘一個凡女，哪怕莫名其妙得了靈根，也不過是個剛入門的小修士，你我都對宗主的傷束手無策，她來了又能怎麽樣？”

越拂玲呆在一旁，不斷回想北庭雪提到龍湘的神色和語氣。

這個天下皆知是她命定之人的人，對她不假辭色，甚至都不怎麽看她，但提到龍湘的時候，語調和眼神有他自己恐怕都沒察覺到的柔和。

即便龍湘那樣無理取鬧，他好像也沒有生她的氣。

為什麽。

怎麽會。

從未被人比下去過的天之驕女，人生第一次産生自我懷疑。

她真的比不上龍湘嗎。

她當然也和齊長老一樣想，在救父親這件事上，龍湘幫不上任何忙。

北庭雪這樣要求，別人不知為何，她卻已經完全明白。

他想見她而已。

又或者是，他不想要她的血，又需要力量救人，所以才要龍湘過來。

怎麽看她都要去将人帶來。

為了救父親她已經付出很多，如今成功就在眼前，哪怕委屈無奈也得全都照辦。

“我去找人，讓太子殿下稍等。”

越拂玲主動站出來，藺子如和齊長老也沒有争執的必要了。

在越舟的事情上，長老們對越拂玲的認可遠超于對藺子如。

他們會不聽她這個宗主夫人的，卻不會質疑宗主的女兒。

藺子如苦笑了一下，看女兒轉身離開，目光從一個個所謂的仙洲核心人物身上劃過。

道侶看重女兒，手把手帶大，心肝寶貝一樣疼惜到今日。

她以前覺得這也是因為對她的感情，如今想來，底下的人看得最清楚。

女兒是女兒，她是她。

她隕落之後，自然也希望女兒繼承宗主之位，這一點她與道侶算是不謀而合。

但現在她還沒死，也還沒想那麽快死去。

她很愛拂玲，一直在衡量一個尺度，一個不會傷害到女兒，也不會再傷害自己利益的尺度。

久久無法為此做出判斷，導致她随波逐流到此刻。

現在看着一張張完全與當年毫無關聯的臉，她才明白自己這位先宗主遺孤被架空得有多可怕。

她也終于做好了她的決定。

夜色漸深，萬籁俱寂，離火仙洲燈火通明，人們仍聚在太虛閣外等待一個消息。

只是找龍湘這麽一個小人物，大小姐親自出馬，自然很快會找回來。

可在北庭雪都等得失去耐心，隔門詢問情況的時候，越拂玲依然沒回來。

這也就意味着她還沒找到龍湘。

雲微雨有些擔心兩個女子安全，朝藺子如使了個眼色，出宗去找人了。

他的手印在龍湘手裏，龍湘若不在宗門，不管做什麽都需要錢，他查一查取錢記錄就能判斷她在哪裏，比越拂玲找起來更便（bian）宜。

“太子殿下且再t等等，已有人去尋龍湘，應該快有消息了。”

藺子如也擔心女兒和龍湘，說這話的時候不斷朝遠處看，期待看到她們結伴歸來。

她都想親自去找找了。

北庭雪與外界一門之隔，若非身體支撐不住，他也打算親自去找龍湘。

過了又不知多久，龍湘和越拂玲還是沒回來。

北庭雪眸光暗了暗，起身開門，準備親自去找人。

恰在此時，藺子如收到了雲微雨的傳音。

傳音并未避諱他人，主要是給藺子如報個平安，說明兩個女孩都沒事。

“師母，弟子已經尋到師妹和龍湘，很快帶她們回去。”

藺子如長舒一口氣，朝北庭雪勉強一笑，心有餘悸地問雲微雨：“兩個丫頭這是跑哪去了？怎麽這麽半天不回來？她們都沒事吧？可是吵架了？”

她唯一可以想到耽擱時間的原因，就是她們要麽遇到了危險，要麽就是吵架鬧翻了，龍湘不肯回來，拂玲又不肯妥協。

雲微雨半晌才說：“人沒事，師母可以放心。”

藺子如隐約意識到不對勁：“怎麽回事？你們現在在哪？我派人去幫你将她們帶回來。”

雲微雨的聲音變得極低，除了藺子如和離她最近的北庭雪，幾乎無人可以聽到他的聲音。

“不要派人過來，我與她們正在紅霄閣，現在沒事了，很快就回去。”

……

藺子如人都傻了。

你說哪裏？？

紅霄閣？？

離火仙洲的人誰不知道紅霄閣呢？

那可是仙洲最大的風月場所，老板是名修為不低的散修，因着每年上供給離火的分紅實在是多，裏面的小倌和女子又都是自願加入，從不逼良為娼，越舟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其發展。

藺子如幾次要求他關停紅霄閣都失敗了。

現在她的女兒和龍湘被雲微雨發現在紅霄閣裏。

紅霄閣裏男客女客都有，什麽人都招待，妖魔有時候都混跡其中，她們怎麽能去那裏！

藺子如臉色大變，當即道：“我去接你們！”

這次回應的是越拂玲，她對着傳音玉牌羞憤道：“娘，您別過來了！真沒事了！我找了半天，萬萬沒想到龍湘會在紅霄閣！如今已經尋到她，這就與師兄一起帶她回去了。”

藺子如人麻了。

她看看傳音符，再看看聽到紅霄閣三個字已經完全走出殿門的北庭雪，迅速切斷了傳音。

很好，現在她們人沒事了，她不用擔心孩子，得好好擔心一下自己以及太子雪了。

“殿下……”

“紅霄閣是什麽地方？”

太子雪純潔的，神明般幹淨無瑕的眼睛靜靜凝視她。

那漆黑之中的一點翡翠色如絕美的飄花，好看到讓藺子如都沒辦法不為此折服。

她尴尬了一瞬，抿唇遲疑，猶豫不決。

最後是聽見越拂玲羞憤大喊的齊長老道：“紅霄閣是個烏七八糟的煙花之地，盡是去尋歡作樂的女修和男修，不提也罷。”

藺子如恨不得給齊長老一巴掌，她無語地一腳将人踹開，對北庭雪道：“殿下，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麽誤會，等龍湘回來再問清楚才好。”

北庭雪淨月一樣的面孔在夜色中染上了幽冥鬼氣。

他靜靜地領悟片刻，微微颔首道：“煙花之地。”

“她去了煙花之地。”

紅霄閣內，龍湘像是被雲微雨捉奸的妻子一樣領出來。

她表情很臭，雲微雨表情更臭。

“你跑到這種地方來做什麽？”

雲微雨黑衣披發，腰細腿長，轉身動作太快，蹀躞帶輕輕晃動，風姿斐然，怎麽看怎麽比紅霄閣裏的小倌水準高。

他被龍湘搞得氣不打一處來，發覺紅霄閣內還有人在看她，他冷臉不悅地望回去，對上了半倚閨門的一位俊美男子意味深長的眼神。

“跟我回去。”雲微雨面色變了幾變，警告道，“以後不準再來這裏，更不準再找那個人，你便是發了瘋要自暴自棄，也不該尋這樣的地方，不怕得病嗎！”

龍湘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誰，不就是剛還在看他們背影的那位嘛。

“他是清倌來的。”她稍微解釋了一下。

雲微雨臉都綠了：“那又如何，不也早晚的事。”

他使勁抓住她的手臂，“太子雪要見你，趕緊跟我回去。”

“我說你師妹怎麽突然來找我。”

龍湘納悶半天自己好好走劇情，怎麽突然跳出來個女主，原來是北庭雪要見她。

“可是他見我做什麽？他不是應該在救你師尊嗎？”

雲微雨擰眉道：“他要見到你才能救師尊。”

“……”這有什麽必要的因果聯系嗎？

不過——

“等一下哦，你剛才給藺仙尊傳音，藺仙尊在哪裏？”

“自然是守在太虛閣外，等師尊醒來。”

“……太虛閣外面，就是北庭雪所在的那個太虛閣外面對嗎？”

“是，怎麽了？”

龍湘：“沒怎麽呢。”

她淡淡一笑：“不過是你師妹剛才有點激動，傳個音喊那麽大聲，說找了半天實在沒想到我在紅霄閣，怕是太虛閣外面所有人都聽得見了吧。”

“何止外面。”龍湘認真思考了一下，“裏面的人應該也聽得見。”

雲微雨：“……”他噎了半晌，有點氣道，“誰叫你非要來這裏的。”

龍湘停住腳步，和他一起站在紅霄閣外。

早就被雲微雨趕出來的越拂玲就在不遠處，見他們出來疾步上前，正聽見龍湘反駁大師兄。

“我來這裏不行嗎？我孤家寡人，受了情傷，來尋個知心可人的舔舔傷口不是很正常嘛？你們男人不是最喜歡幹這種事，怎麽女子做了，你就一副不能接受的樣子？”

龍湘指着方才那清倌人道：“他看着就有勁兒，很行啊，我喜歡哇。”

雲微雨鼻子都被氣歪了。

越拂玲也被她的發言震驚了。

龍湘冷哼一聲，擠兌完了雲微雨就走。

該見的人已經見了，下次再來拿東西就好了。

紅霄閣內，斜倚房門的清倌回憶龍湘的豪言壯語，曲起手指敲了一下掌心。

什麽有勁兒，什麽很行。

說的何等虎狼之詞，害得他莫名其妙高興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