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黑日與怪物

第40章 黑日與怪物

天空中的血色傾瀉而下,整個槐來村,都被一片洶湧的紅霧覆蓋。

鮮紅的霧氣彌漫在四周,遮蔽了視野,眼中找不到銀發紅瞳的少年身影,明聞向前走了一步,心髒仿佛要從胸口中破開,他攥緊心口的衣服,痛苦地彎下了腰。

“哥哥!”

黑暗從地面卷起,呼嘯而開,震散周圍的紅霧,銀發紅瞳的少年一步踏出,抱住明聞。

“找到你了。”

熟悉的氣息與冰涼的體溫再次回到他的身邊,明聞擡眼,抓住白熠手臂:“你——”

“剛剛,我差點就和哥哥分開了。”白熠的臉龐貼上明聞,雙手緊緊環過他的腰,胸膛相抵,不留一絲縫隙,“還好,抓住你了。”

明聞:“……我以為,你要回到本源那裏。”

“我不走,”白熠磨蹭他的額角,輕輕地說,“哥哥在的地方,才是我的歸處。”

“……”

明聞望着那雙血色沉凝,深沉而又專注的眼眸,沒有言語,垂下眼睫,輕輕抵着少年額頭。

白熠撫上他的心口:“哥哥,難受嗎?”

明聞搖了搖頭。

白熠:“哥哥說謊。”

“不過,”它的聲音溫柔,就像手掌撫摸明聞心髒的力度,“很快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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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以白熠為中心,黑暗沸騰,咆哮着掀起驚濤駭浪。

大地裂開巨口,透出延伸向下的漆黑,那是不見底的深壑,仿若連接了傳聞中的幽冥地獄。比夜色還幽冷的黑暗從深淵內洶湧而出,吞沒了目之所及的每一寸空間。被扯落的夜幕裏,猙獰的觸手翻騰,間雜着一只只冷漠的血紅眼睛。

傾頹的天空被一種難以想象的力量支撐而起,蒼穹中的血色被一點點剝離,原本覆蓋了整座槐來村的血霧也在退去,被黑暗寸寸吞噬。

直到最後一絲血色也消弭于陰冷的黑暗裏,大地裂開的深淵忽而收縮,隐沒于白熠的腳下。

重歸正常的槐來村,一張張進化者的臉龐,充滿驚愕。

就在剛才,他們被分散到了各個角落,與同伴失聯,只能自己徒勞地對抗那鮮血彌漫的霧氣。

而現在……天空重歸蔚藍,似乎,什麽都沒發生。

災難結束了?

進化者們不解,懷疑,沒有人敢開口,一雙雙眼睛含着畏懼,投向村子中間的那兩道身影。

他們剛才看的很清楚,吞沒了血紅的,是冰冷的黑暗。

黑暗,來自那個恐怖的怪物。

此刻,那個披着人皮的怪物沒有分給其他人任何一點眼神,它垂着頭顱,貼上那個被它圈于懷中的年輕男子,似乎在輕聲和他說些什麽。

“哥哥,還是很難受嗎?”

明聞輕輕搖頭。

——實際上,從剛才起,他的心口,仿若被撕裂的疼痛從未停止過。

明聞眸底渙散,強撐着思緒,思考一件事情。

試圖毀去槐來村的力量,與白熠同源,來自它的誕生之地。然而,為什麽他會受到那樣的力量影響,産生了某種共鳴?

心髒上的舊傷,他早已記不清從何而來,就像他的其他記憶,被刻意封存。

可是此刻,那道本該愈合的傷疤,似乎正被一點點揭開,露出血淋淋的皮肉。

白熠眼眸冰冷:“我帶哥哥離開這裏。”

明聞按住它的手臂,輕聲說:“再等等。”

槐樹底下,村長一步步走了出來,望向天空,高聲道:“各位執法者,還不露面嗎?”

“執法者?!”

有人震驚。

“這場災難是執法者帶來的嗎?!”

“沒錯,是他們的手段。”村長說,“看來,有人想讓槐來村從這個世上永遠地消失。”

“就因為我們不願意被他們掌握,所以想鏟草除根?!”

“執法者有什麽了不起的!大家和他們拼了!”

進化者們情緒激動,紛紛聚攏到一起。村長轉身,向明聞和白熠點了點頭。

“有二位幫助,想必這一次,槐來村可以……”

村長的話忽然停住了,他的動作也停住了。

不知為什麽,他一下子定在原地,低着頭,眼睛緊緊地盯着一個地方——那是他的腳下。

一片淡淡的陰影,出現在他的腳下,出現在所有人腳下。

頭頂的天空被烏雲遮蔽,投下的陰影,覆蓋了所有人。

空氣似乎在一瞬間凝固了,有某種難以言說的恐懼蔓延開來,這一刻,槐來村的所有進化者似乎都意識到了什麽,在死寂的無聲裏,緩緩擡起頭顱——

晴朗的天空,蔚藍無雲。

一輪巨大的黑日,高懸于明亮的蒼穹之上。

村長踉跄地後退一步,原本挺直的脊背瞬間垮下,仿佛被抽去了脊椎,失去了所有力氣,他的面容都蒼老幾分,聲嘶力竭:“怎麽可能!來的不是執法者,是——”

下一秒,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不僅是他,槐來村所有人的聲音,所有未曾發出的吶喊,都在同一時間,被抹去了。

明光爍亮的天空之上,高懸的黑日,緩緩轉動。

灼目而冰冷的日光刺入明聞雙眼,陳年的傷痕仿佛經歷了時間倒流,回到了尚未愈合的時候。他的身上并沒有鮮血流出,傷疤卻像被硬生生從皮肉上揭開,露出了疤痕之下的可怕空洞。

難以想象的痛楚卷席而來,明聞的臉龐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冷汗浸濕鬓角,他整個人都像墜入水底。視野發黑,眼中的世界模糊而扭曲,一切知覺流失,唯有心髒的痛楚如此清晰——仿佛被某種巨力貫穿,粉碎了心髒,炸開了胸膛。

劇烈的疼痛攪動着渾身的血肉,疼到發冷,難以忍受的寒冷鑽入全身的血液,刺進每一寸骨髓。他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地下墜,墜入深淵——

有人在喊他,一聲一聲,似乎是白熠的聲音,穿透陰霾,落到了他的身邊。

下墜的意識被硬生生止住,明聞睜開了眼睛,他被白熠緊緊擁在懷中,冷汗浸濕的眼底,整個槐來村都被某種力量拍為平面的紙張,一寸一寸折疊了起來。

許多張鮮活的面龐,許多曾經出現在他們身邊的人,就這樣定格在凝固的空白裏。

天空之上,高懸的黑日化為巨大的漩渦,鋪滿了整片天幕,槐來村拔地而起,如狂風中的紙片,被輕而易舉地卷入漩渦之中——

用盡僅剩的力氣,明聞擡了下手。

他蒼白的指間,一朵鮮妍的小花鑽破皮肉,沐浴着他的鮮血,綻開層疊的花瓣。

下一秒,空氣扭曲,虛空之中破開無數花藤,交織為牢不可破的鎖鏈,穿透了高高在上的黑色太陽——鎖鏈沒入黑暗,從那碾碎一切的漩渦裏,将整個槐來村拽回!

旋轉的黑日靜止,虛空中,似乎有一道冷到冰點的視線,鎖住了明聞。

黑色太陽驟然收縮,化為一柄橫亘天地的漆黑長槍,仿佛被神明之手投向大地,長槍裹挾着破碎天地的氣勢,直指明聞,穿透而下!

所有的景物都在破碎,所有的建築都在坍塌,崩陷的大地上,明聞一步踏出,擋在白熠身前。

冰雪風暴轟然咆哮,漫天徹地的寒雪裏,花藤交織為倒懸的沙漏虛影,一粒流沙墜落、凝結——

時間停止,萬物定格!

毀天滅地的長槍停滞于定格的時間裏,被冰雪層層覆蓋。一秒,兩秒,三秒……

第四秒。

長槍悍然撞碎了時間,粉碎了寒冰,只一擊——貫穿明聞的身軀!

冰層崩裂,霜雪飛濺,明聞的瞳孔中映出那柄裹挾着毀滅與死寂氣息的長槍——如此熟悉,如此似曾相識。

這一幕,也曾發生于他的記憶之中。

可是,這一次,長槍貫穿的并不是他——而是那道擋在他之前的身影。

黑暗在白熠腳下翻騰,一層層湧上,一層層破碎,前仆後繼,源源不絕。

像是感覺不到痛苦,白熠冰冷的手指握住長槍槍身,槍尖從怪物後背穿透而出,它的身體寸寸崩裂,又被黑暗合攏,寸寸愈合,而後再度崩裂。

從始至終,這只怪物都沒有後退一步。

這一幕清晰而靜止地定格于明聞眼中,他看見,白熠身上淌下漆黑的血液,血污遍染身軀。他的污染物,為了他,被長槍撕裂了胸膛。

下一秒,明聞眼中,爆發了熾烈如太陽的金芒。

——

铛、铛、铛!

似乎有厚重的鐘聲,回蕩過三下。楚鐘詫異地環顧四周,空蕩蕩的早餐店裏,并沒有懸挂鐘表。

她的面前,熱鍋翻騰着霧氣,店老板陷入了某種回憶:“應該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天,村子裏忽然死了好幾個人。”

“對面那個民宿老板,剛開民宿沒多久,從二樓摔了下來,頭着地摔死了。”

“還有一家姓許的人,本來都要建新屋了,結果家裏起火,一家八口人,兩個小孩四個老人,全都沒有跑出來。”

“因為起火,那天村子亂糟糟的,混進了小偷,村長被小偷捅了幾刀,沒救過來。”

說到這裏,店老板搖了搖頭:“真是造孽啊,一天裏死了那麽多人,後來,我們這個村子再也沒人來了……”

砰!

仿佛有什麽重物墜地,沙石飛濺,路邊的地面崩裂,凹下深坑。

店老板的驚叫聲中,楚鐘和成承豁然站起。

——從那個深坑裏,爬出了一只猙獰駭人的怪物,露出半張人類的臉龐。

銀發紅瞳的少年臉色陰沉得可怕,半邊身體依然是人形,半邊已經完全成了蠕動的觸手。它緊緊抱着明聞,低頭看了眼自己。

——它的胸口,沒有一點受傷的痕跡。

而它懷中的明聞,已經失去了意識。

“……”

白熠的神情更恐怖了,楚鐘和成承後退一步,警惕地看着這個渾身彌漫死氣的怪物,甚至懷疑,如果不是它懷裏還有明聞,恐怕早已大開殺戒。

楚鐘:“我現在就聯系基地,讓他們請S級治愈系過來!”

成承:“別急!要不要吃個餅冷靜一下?”

白熠沒有理會他們任何一人,它垂下腦袋,貼上明聞失去意識的臉龐,冰冷的唇蹭過他的額角。

黑暗洶湧蔓延,将怪物和它懷中的人類吞沒——轉眼,他們消失在了原地。

“……”

成承和楚鐘面面相觑一會,又默默坐了回去。

楚鐘:“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麽?”

“不造啊,”成承說,“還是吃餅吧 ”

楚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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