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哥哥,留在這裏吧

第58章 哥哥,留在這裏吧

方舟基地,得知消息的孟山海匆匆趕來:“明聞要走了?”

心情很不錯的周夢澤說:“是啊,去太陽上。”

孟山海:“?”

孟山海:“怎麽去?”

周夢澤:“搭飛機咯。”

孟山海:“?”

孟山海:“去找……他的污染物?”

周夢澤:“是呀。”

孟山海看向一旁,季随站在一臺實驗儀器前,屏幕裏閃爍的光澤,落入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睛。

孟山海不再說什麽,道:“明聞回來時,記得告訴我。”

周夢澤笑嘻嘻地路過季随身邊,季随瞥了她一眼。

“今天加班。”

周夢澤:“……”

她的笑容緩緩消失了。

——

直升機穿過滾動的雲海,地面的城市隐沒于雲層之下,那輪黑色的太陽依然如此遙不可及。

“就到這裏吧。”

聽到明聞的聲音,駕駛員立刻回應:“好的。”

雖然他們并不覺得駕駛飛機就能通往那輪奇怪的黑日,但,他們無條件服從明隊的命令。

直升機在這片雲海盤旋,明聞打開飛機艙門,直接從空中躍下。

數千米的高空,他的身影急速墜向了大地。

駕駛員:“!!!”

“基地!基地!明隊墜機了!!”

“等等!明隊消失了?!”

急風掠過身側,失重的感覺并未讓明聞的神色發生變化,進化者的身軀承載了高空的壓力,他仰起頭,在上千米的雲層之間,直面那輪巨大的黑日。

一秒……

第二秒還沒數到,他的雙眼,被一片黑暗籠罩。

無數冰涼的觸手憑空出現,急切地繞過他的腰肢,纏住他的身體,觸手細膩涼滑的頂端磨蹭他的每一寸肌膚,難以抑制的酥癢蔓延至全身,他被數不清的觸手緊緊地纏繞着,卻又收斂了力氣,沒有弄疼他。

轉眼之間,他陷落于觸手的巢穴之中,仿佛沉入另一個深淵。身邊不再是凜冽的風,他的腳下踩到了實地。

柔軟的地面,像是某種血肉構成,明聞眼前的黑暗和觸手一起散去,他睜開了眼。

那是一座血肉的洞窟。

鮮紅的血肉,占據了所有視野,蠕動的肉塊,擠滿每一寸空間。

明聞低頭,腳下踩着的同樣是有生命力一般、微微躍動的血肉。

會被踩疼嗎?

他停在原地,沒有邁出下一步,身後,一根漆黑的觸手再次繞過他的腰間,動作很輕地推了推他,想要他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明聞神色一動,似乎,白熠化為那輪黑色太陽之後,本體同樣受到了某種限制。

它留在這裏……果然,和異界有關。

明聞的心微微懸緊,輕輕踩過鮮紅血肉堆砌而成的詭谲長路,走向洞穴深處。

腳下的血肉仿佛在呼吸,仿佛在因為興奮而微微戰栗,細密的觸手,從地面湧出,圈住他的腳踝,蜿蜒而上。

血紅的洞穴深處,無數觸手糾纏交織,聚攏而起,仿佛一具具死狀慘烈的屍體堆疊,構成一棵扭曲奇詭的參天巨樹,無數枝幹同樣是蠕動的觸手,撐開繁茂的樹冠,毫無生機,四溢着寒冷的死氣。

明聞目光凝聚,這棵帶給他熟悉氣息的漆黑之樹,和他們初見時、那棵地下的血肉樹很相似,只是更加龐大,幽冷凄森,樹根深深沒入地面,蔓延的陰影,好像無限延伸向另一個世界。

當時,白熠從血肉樹冠間落下,猶如結下的果實,而現在,它的本體成為了新的污染之樹。

撐開碩大穹頂的枝幹,無數觸手垂向地面,垂落明聞身側,他走過去,輕輕撫摸冰冷的樹身。

“我回來了。”

這是時隔兩年,他對他的小污染物本體說的第一句話。

黑暗驟然翻騰,樹冠收攏,龐大的污染之樹化為無數流動的觸手,密密麻麻,淹沒了空間,封死了明聞的來路,将他完全困在這個狹窄密閉的血肉巢穴之中。

一只畸形而無規則,長滿漆黑觸手的怪物,從黑暗中湧出,沖向了明聞。

【哥哥……】

低沉的嗓音,比兩年前的少年聲成熟了幾分,磁性而喑啞,陰冷而幽涼,仿若來自深淵地底,惡鬼的低吟。

此刻的白熠,和一只紅了眼睛的惡獸幾乎沒有什麽區別,無數觸手緊緊捆住明聞,饑腸辘辘的野獸捕獲住了自己最渴望的獵物,觸手不斷收緊,将他拽入那個冰冷的懷抱,與怪物的身軀嚴絲合縫地貼合,就像被深潭淹沒,無法掙脫。

明聞嘴唇輕動,想說些什麽,下一秒,他的臉側,落下一滴冰寒刺骨的液體。

更多冰涼的液體落下,落在明聞的臉上,砸在他的心間。白熠緊緊地抱着他,怪物扭曲到完全無序的身軀在劇烈顫抖,就像之前,那只在明聞掌心裏哭到一抖一抖的小黑球。

【為什麽,哥哥不要我了?】

【為什麽……要丢下我?】

低啞的嗓音,幾乎無法連成完整的話語。一聲聲回響于明聞耳畔,讓他的心也随之泛起了細密的痛楚。

他說:“我……”

剛剛說出第一個字,他被怪物壓倒在了血肉的巢穴裏。

更多的黑暗湧來,遮蔽了明聞的視線,從黑暗中墜落的淚水,一滴一滴浸濕他的臉龐。

他陷落在觸手織就的網裏,臉龐、鎖骨、腳踝,每一寸肌膚都被觸手細細密密地占有,顫栗的怪物強烈而急迫地索取着他的氣息與溫度,索取着他的一切,似乎要讓他徹底地與自己合為一體,皮肉骨骼融沒在一起,無法分離。

明聞幾乎有些無法承受那樣的掠奪,但他沒有推開白熠,而是伸手,一下一下,竭盡所能地溫柔地撫摸它顫動的脊背。

“我在這裏。”

他低聲說。

“我就在你的身邊。”

怪物沒有回應,沉默又執拗地一遍一遍确認明聞的氣息,确認它的人類,真的回到了它的身邊。

這一切,不是虛假的夢境,而是真實。

時隔兩年,它再次擁有了它的人類,再次将他擁入懷中。

然而,那樣的溫暖落入它冰冷空洞的軀體,就像墜入無底的寒淵,寒冷依然折磨着它,依然一刀一刀地割去它的血肉,将它緩慢地淩遲。

過去的兩年,每一分每一秒,它都忍受着這樣的痛苦,仿佛沒有盡頭的地獄,仿佛在地獄中等待一束不可即的光芒的絕望,幾乎要令它發瘋。

直到現在,它依然清晰地記得,它的光芒……在那一夜,離它而去。

為什麽,要丢下它?

為什麽,那個時候,不能讓它站在他的身邊?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黑暗不斷蔓延,冰冷地沸騰,似乎在低吼着,要撕裂整個世界。

明聞意識到了不對,他低頭,從那黑暗的皮囊裏,一只只鮮血淋漓的眼睛鑽破皮肉,瘋狂地轉動,淌下暗紅的血,染紅了怪物的身軀,染紅了他的衣衫。

明聞神色變了。

白熠,正在失控。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白熠的名字,竭盡所能地安撫着它,讓它聽見自己的聲音,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讓它一遍又一遍地确認,自己的的确确,回到了它的身邊。

時間一點點流逝,在明聞按捺住焦急和擔憂的溫柔嗓音裏,白熠似乎終于恢複了些許意識,血紅的眼睛,不再滲血。

它依然緊緊地抱住明聞,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擁抱着他。

【哥哥……不要再丢下我了】

怪物的聲音很輕,那是卑微到塵埃裏,一個小小的祈求。

這一刻,明聞猶如墜入深潭,被深水淹沒。

……兩年前的那一夜,他想讓他的小污染物活下來,和其他人一起,活下來。

可是,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如果沒有了他,白熠根本無法活着。

“我不會離開了。”

明聞凝視他的怪物,許下一個永遠不會更改的承諾。

“無論發生什麽,我們絕不會再分離。”

白熠不動了。

得到這個承諾,它空洞的軀體終于燃起了一點生機的火苗,刺入心髒的寒冰,終于開始一點一點融化。

白熠輕輕磨蹭明聞的臉龐,忽然看見他衣袖之下,被觸手磨紅的手腕。

它的動作定格。

過了兩秒,這只漆黑的怪物又微微顫抖起來。

明聞立刻說:“不疼,你沒有弄疼我。”

他低頭,臉龐埋入怪物軀體,說:“我知道,你不會弄疼我的。”

白熠沒有說話,隔了好幾秒,明聞才感覺到那具冰冷的軀體停止了顫抖,無聲而眷戀地依附在他的身上。

就像以前,它靠着他,他也靠着它,一起窩在他們的家裏,只有彼此。

明聞微微笑了一下,說:“我們走吧,回到地面,回到以前的家。”

在那裏,他會陪着他受傷的小污染物,讓它慢慢地恢複過來。

明聞的聲音很溫柔,然而,白熠鮮紅的眼睛卻驟然凝縮。

【……哥哥想離開這裏?】

【哥哥又要丢下我?】

原本平靜下來的觸手,再次不安地攪動起來。明聞一怔,瞬間意識到了什麽,心底猛然一沉。

白熠……無法跟他離開?

它為了他,化為這輪高懸的黑日,獨自擋住了整個異界。

代價是,再也不能回到地面……?

明聞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柔軟而冰涼的觸手,堵住了唇。

雙眼被蒙住,無法視物,異物堵塞他的嘴,無法發出聲音。

冰涼的觸手再次爬滿了他的身軀,肆意游走,撕裂了衣角,沿着手腕與腳踝,沒入衣底,毫無顧忌地往更深處蔓延。

【哥哥說過不會走的,哥哥食言了】

【現在,哥哥又想離開……】

【是不是只有把你變成我的,你才會真正留下來?】

血肉的巢穴裏,一只只猩紅的眼睛如末日不詳的血月,凝視着那個陷落在無法逃離的黑暗中的人類。

它早該這麽做了。

将他困于它的巢穴,再也見不到外面的陽光,只能沉沒在它構造的黑暗裏,沉淪于無止盡的歡愉之中,被它日夜不斷地占有,徹徹底底地淪為它的所有物……

【留在這裏,永遠陪着我吧】

怪物親昵地磨蹭明聞臉龐,一點點将他拖入寒淵,在他耳畔冰冷地說。

【這是哥哥……答應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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