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重逢4
重逢4
我彎腰理了理裙擺,叫住酒保,端了杯伏特加,看到站在附近的葉凡和鄭餘音便走了過去,在他倆跟前一仰脖喝幹淨,然後特潇灑地把酒杯遞給鄭餘音。
我說:“不好意思啊堂姐和葉少,我今天喝得有點多,如果一會兒有什麽不太尋常的行為,還請見諒。”
話音方落,我三步并作兩步就來到了宋元君跟前。
我魔爪一伸,按住她的頭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了她頭頂的百鳥木簪子,拿着簪子狠抽她的腦袋。
抽了五六下後,她才反應過來跳起來想要抓我。
我堂姐在一旁提醒她說:“你這蓬頭垢面的,先去洗手間整理整理吧,被記者拍到了可不太好。”
宋元君也是會掂量輕重的,忿忿地瞪了我好幾眼後去了洗手間。
旁觀者挺震驚地看着我好幾秒,我臉上有些讪讪,剛才一沖動,這會兒才想起我人在葉家,身穿葉家的裙子,打的是葉家的客人。
我不好意思地挽了挽兩鬓掉落的亂發,說:“不好意思,讓大家見笑了。”
秦書一張震驚的大嘴過了好幾分鐘才合上,柳芳元幸災樂禍地看着我,她的視線還停留在我的紫色抹胸紗裙上,眼睛裏的情緒很複雜,又是惬意又是豔羨。
隔了一會兒她悄聲道:“不知道葉亦看到你這個母老虎的樣子,該作如何想。”
我特平靜的說:“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柳芳元顯然被我激怒了:“別以為你跟葉亦在小樓上說了兩句話你就是他的誰了……你這個裙子挺漂亮的……不知道這身紫色紗裙浸到水裏會不會還這麽飄逸……”
我驚道:“你什麽意思……”
話還沒說完,身後便傳來一個力道,直直地将我推向池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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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後一眼看到的是柳芳元驚呆的表情,我最後一個動作是拉了拉她正對着我的旗袍,可惜并沒有抓住。
我噗通一聲,幹淨利落地入水,由于比較被動,激起半米高的水花。
這一直是我比較介意的一點,游泳冠軍入水怎麽能那麽大水花呢,那不是丢人嗎。
鄭餘音說,總體來看,瑕不掩瑜嘛。
我點頭表示贊同,水花什麽的不過是那閃亮的夜晚的小瑕疵。
紫色紗裙很快被池水吞噬,為了防止走光,我身子輕輕一探,便探到了池底,然後在池底優哉游哉地理了理裙子,當然也沒忘記理劉海。
為了以一個完美姿态出水,我就在池底耽擱了一會兒。
等一切就緒,我雙腿蹬了一下水,雙手向上一探,卻發現我并沒有浮上去。
回身去看,才發現紗裙纏在白色高跟羅馬鞋裏了,我撲騰了幾下,非但沒解開,一大半裙裾都被羅馬鞋吃了進去,我一着急,呼吸越發短促。
其實,我倒不至于溺水,只是,眼看着紗裙及膝的位置也被羅馬鞋吃掉了,心焦的卻是這個模樣要怎麽出水。
我正發愁的時候,右臂忽然被人輕輕攬住,人卻輕飄飄地被帶離池底。
眼看着就要出水,我心裏一慌,掙紮了好幾下也沒能掙脫,然而,就在出水的瞬間,我的腰間一暖,一條襯衫繞在我腰際,一只修長的手繞在我頸間。
我認出了那只手,腦子嗡嗡作響,任憑他帶着我游向岸邊。
我也顧不及出水的形象了,只是癡癡傻傻地望着鑲滿星星的天際。
葉亦小心翼翼地護着我,仿佛這舞會憑空消失,浩然蒼穹下,只有我與他,還有這星星,這風,這池水,這桂花樹,這合歡花。
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擡起手輕輕搭在葉亦護在我頸間的胳膊上,叫他:“葉亦,是你嗎?”
他的胳膊很涼,涼中卻帶着足夠溫暖我的溫度。
葉亦微微一怔,然後點點頭。
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跟他對視,他就在我眼睛的正上方不足十公分處,一對黑眸熠熠發亮。
從我的角度看去,他正被星星捧在我視線的正中央。
我在水面上畫了個圓,又問,“真的是你嗎?”
他十分耐心,體貼地摟着我的脖頸,說:“是我。”
我索性張開雙臂躺在水面上,雙腿輕盈快活地劃着水,放松地望着天際的繁星,我輕輕地說:“謝謝你,葉亦。”
我們抵達岸邊,早有人搭把手把我倆拉上來。
我一上岸就被兩條浴巾裹起來了,葉亦的黑T恤濕噠噠地貼在身上,白色浴巾搭在頭發上,在不遠處看了我一眼,我乖乖地跟上。
路過柳芳元的時候,我住腳,問她:“我的裙子在水裏還飄逸嗎?”
她咬了咬嘴唇沒說話。
我上岸後便沒再看到宋元君了,猜想應該已經被請出葉宅了。
雖然落水的那一瞬間挺措不及防的,但我好歹是非分明。
我知道我不是被柳芳元推下水的,雖然她特別想那麽做來着。
我跟着葉亦上了小樓,那個時候不知道簡桢去了哪裏。
葉亦給我找了一套運動服,說:“簡桢這會兒不在,也不好動她的衣服,我這兩件衣服沒怎麽穿過,你先換上吧。”
我聽得真切,複述着他的話,問:“沒怎麽穿過嗎~”
他點頭,補充道:“鄭小姐放心,洗得很幹淨。”
他沒聽出來我的言外之意。
我的意思其實簡單明了,我就想知道這套運動服葉亦穿過沒有。
只要他穿過,我才不管他穿過幾次,當然,還是越多越好的。
上衣是純白色衛衣,褲子是深藍色棉布運動褲。
我将臉埋在毛茸茸的衛衣裏,深深嗅了一口氣,仿佛能聞到六年前我救起落水的他時,他的白T恤上的香氣。
我把袖筒和褲筒折了幾道,穿上還算合身,就是有些松松垮垮,很Tomboy的風格。
我吹幹頭發走進小會客廳的時候,葉亦也換好了衣服,坐在沙發上翻着那盒碟片,他的頭發沒有吹幹,還閃着亮晶晶的水珠。
我捏着袖口,兩只手在袖筒裏相扣,我喘得厲害,心仿佛要從胸膛裏跳出來一樣。
說實話,今晚的我與葉亦,在我最好的夢裏我都沒敢想過。
他聽見動靜,回過身,盯着我打量了一會兒,才說:“還算合身。”
我吐吐舌頭,說:“實在不好意思,一晚上掉進游泳池兩回,還害得你跳進去救我一回,你還好吧,會不會感冒?”
他淡淡地說:“這話真是沒道理,第一回你是為了救我,第二回卻是被葉家的客人推下了水,對不起這種話,應該我來說。”
他忽然伸出手,放在我額頭,說:“怎麽額頭上全是汗。”
我心想,不止是額頭上,手心裏也全是汗,背上也全是汗,心裏也全是汗。
但我卻逗他,說:“葉博士果然是搞實驗科學的,觀察真仔細。”
葉亦沒理我,卻說:“今晚落水兩次,不會是發燒吧。”
我不在乎地說:“不會~我身體好着呢,你不知道有一年八月份我還掉進過啓真湖呢,湖水可不比泳池水,你不知道那水有多涼……”
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我望着我曾經冒着寒冷和水性不好的風險救過的那張臉,忽然想到,水有多涼,他一定記得。
果然,葉亦喝了口茉莉花茶,面不改色地說:“那真巧,我也八月份掉進過啓真湖裏。”
我期期艾艾:“哦,那真、真、真有緣分。”
他的臉在暗黃色的燈下顯出幾分憔悴,他面無表情地說:“當時我不會游泳,險些溺水,幸好有同學經過,把我救了上來。”
我說:“那你真是福大命大,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葉亦擡了擡眼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閃爍,說:“可惜我醒來的時候,救我的人已經不在了,我一直沒有機會跟她說聲謝謝。”
我臉上一熱,啧啧:“哎呀,那位同學做好事不留名,真是罕見。”
這時葉亦拿起桌上的茶盞,給我添了半杯茉莉花茶,淡淡的茉莉花香味襲人,我輕輕嗅了嗅,感慨道:“好茶。”
“我找了她幾年,”他頓了頓,“也許是有緣無分吧,再也沒見過。”
我反問:“你也相信緣分?”
他停了停,說:“她救了我,便是結了緣。”
我捂嘴淺笑,假意給他出主意:“最近天氣不錯,不然你再去墜一次啓真湖,看看這一次她有沒有緣分救你?”
葉亦并沒有跟着笑,卻是極認真地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問:“你呢,怎麽會掉進啓真湖裏?”
我一口茶壓在喉嚨裏,停了停,嗆得一陣咳嗽。
我接過葉亦遞來的紙巾,擦了擦下巴和胸口的茶漬。
“要說我掉到啓真湖裏,還是因為要救人……”我看他神色有異,便停下來,問:“怎麽,你不相信?”
葉亦笑了笑,他一定以為我在胡說八道,問:“然後呢?”
我說:“然後呢,因為我當時技藝不精,所以還沒撲騰幾下就要跟着那白衣少年同歸于盡……”
葉亦提示:“用殉情更好。”
我說:“對,殉情,差點就殉情了,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學校的保安來了,把我倆一起拖上了岸。”
葉亦追問:“後來呢?”
我嘤嘤一笑:“後來呢,我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到了家裏,之後呢,我跟那少年再也沒見過了,葉博士,你看,我們倆的故事是多麽相像。”
葉亦若有所思:“鄭小姐,你的故事本可以編得更好。”
我淺笑:“哎呀,我自認為說得已經相當逼真了,你看,有開頭有結尾,還有細節,沒想到還是被葉博士給識破了,葉博士真是聰慧,小女子佩服佩服。”
葉亦無奈地看了看我,說:“又在胡說八道。”
我低頭喝了一口花茶,忽然想到什麽,問:“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有機會再見到那個救你的小女孩,你會怎麽辦?”
葉亦呆了一呆,反問我道:“有沒有什麽好建議?”
我狡黠一笑,調皮道:“送點實用的,比如上交工資卡什麽的。”
他笑了笑,說:“這主意不錯。”
這一晚,真是漫長。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我蹑手蹑腳地上樓梯的時候還是把我媽吵醒了,我懷疑我媽本來就醒着,就等我呢。
她把我叫到卧室,審問道:“今天在葉家如何?”
我回憶起葉亦給我披上浴巾、回憶起會客廳裏的交談、回憶起他攬住我将我從水中救起、回憶起浩瀚星空下的桂花香。
我把脖子往葉亦的衛衣裏縮了縮,特鎮定地對我媽說:“宴會特別無聊,所以我就先回來了。”
我媽半信半疑:“你的白裙子呢,怎麽穿成這樣就回來了?”
我睜着眼睛說瞎話:“有人失足落水,我跳下去救人了,然後葉亦給我找了套他的運動服。”
我媽說:“記得給人家還回去,沒想到葉亦這小夥子,還是挺溫暖的嘛。”
我想,我媽當年嫁給我爸,絕不是因為我爸的顏值,也許因為我爸是個帶有幾分才氣的暖男。我的導師吳定謙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青年,但是跟我爸比起來,在溫暖這方面,他顯然遜色許多。
而葉亦,經過這一夜的重逢,我知道,他是個溫暖的人,并且是個善良的人,并且還有十幾分的才氣,并且還有二十幾分的顏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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