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三次相遇3
第三次相遇3
這時從廚房出來一對人,其中一個穿着白裙子的女孩迎面而來,待她走近,我才認出來是簡桢。
一個月不見,她好像又有哪裏不一樣了,具體是哪裏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聽人家說整容是會上瘾的,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去動了什麽手術。
簡桢攙住葉奶奶另外一條胳膊,笑吟吟道:“奶奶,我能不能先借走袅袅幾分鐘,正好缺個人擀面皮兒。”
葉奶奶笑得滿臉菊花盛開,道:“原來你跟袅袅認識啊,好好好,我就不在這耽誤事兒了。”
“上回在宴會上見過面,之後還在餐廳見過一次,”她說着突然笑起來,“說起來,當時袅袅好像在相親,是吧,袅袅?”
我臉一白,擺手說:“誤會誤會,蘇子峪雖然的确跟我算是青梅竹馬,不過那不是相親,就是蘇子峪他媽媽回國,我們就一起吃了個飯。”
葉亦笑笑地看着全場。
簡桢大約看出了什麽苗頭,也沒再說話,她一錯身,穿着一身黑色緊身皮裙的簡寧出現在視線裏,雖然黑皮裙上已經落了星星點點的面粉,她卻驕傲地不肯穿圍裙。
只見簡寧冷酷的臉上難得地擠出一個笑容,也是難為她了,她含笑道:“奶奶好。”
葉老太太說:“寧寧,你跟袅袅還沒見過吧?”
我莞爾:“在今年新月社的活動上見過。”
葉老太太欣喜道:“袅袅也是會員嗎?”
我嫣然一笑:“是呀,今年剛入的會。”
這時,簡寧說道:“是,今年李佳找我帶隊,入會儀式上我的确見過袅袅。”她竟然沒有提我在葉亦唇邊的一啄,她當時那冒着火星的眼神我猶記在心。
簡桢笑道:“看來大家都是精英,社會進步青年,好了,咱們趕緊去包餃子吧,這會兒都六點多了,再晚恐怕八點還吃不上餃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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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是連拖帶拽地被拖到了廚房,簡桢二話不說就幫我穿了圍裙,又往我手裏塞了個擀面杖。
我低頭一看,圍裙上的黑寡婦正在對我笑,我于是哭笑不得地接過簡桢丢過來的面條,不知所措地用擀面杖敲了兩下。
不知簡寧何時來到了我身旁,她動作娴熟地拿起一個面皮兒,放上韭菜雞蛋餡兒,然後雙手十分靈巧地舞動着,一會兒就包了個漂亮的餃子出來,還特意拿着餃子在我眼前晃了兩下才放下。
簡桢則一心撲在包餃子事業上,頭都不曾擡起來過,卻在催促我:“袅袅,你恐怕得快點,皮兒快包完了。”
我唔了一聲,只好卷起袖子,硬着頭皮也得上啊。
簡寧看到我慌亂地揮舞着擀面杖,輕笑了一聲,說:“原來蘇子峪說的愛人,是你。”
我一驚,這才想起來,剛才不小心把蘇子峪的名字給說出來了,簡桢他們可能不知道,但簡寧也在場,自然立馬就能聯想到我跟蘇子峪的關系。
我穩了穩心神,假裝聽不懂,就沒搭理她。
簡寧冷笑一聲道:“鄭小姐真是好手段,吊着蘇子峪不說,你摟着阿亦親他那一下,我就自愧不如。”
簡桢的注意力果然成功被吸引了,她難得地擡起頭來,目光驚訝地在我跟簡寧之間逡巡,末的才喃喃地問:“……袅袅,你親他了?”
我慌不擇路,只好說:“沒有沒有,葉亦他當時送了我一個澳洲蝶泳健将簽名的帽子,我一激動就親了他的臉頰……臉頰而已,沒有親嘴……”
我的聲音越來越小。
簡桢怔了怔,而後輕輕地嘆了口氣。
簡寧自然是個不肯罷休的,接着道:“不知道蘇子峪知不知道他的愛人親了我的愛人。”
我大約早就猜出她對葉亦別有用心,但她這麽剛,還是出乎意料,不過也讓我對這個對手肅然起敬,較之背後耍陰招的,我更歡迎直面的對手。
我說:“這是我的私事,我沒必要跟你解釋。”
簡寧笑道:“那葉亦呢,他知道你是別人的愛人嗎……哦,原來剛才就是在跟他解釋啊……真是一環扣一環,我自愧不如。”
我的臉色就不那麽好看了,雖然我覺得自己清清白白,但倘若簡寧在飯桌上信口開河,恐怕我在我導師葉韬和葉奶奶跟前就該成了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了吧。
我正焦急地像熱鍋上的螞蟻,好巧不巧的,偏偏葉亦進了廚房,我下意識地看了眼簡寧,她臉色寫滿了得意,我心想,完蛋,她恐怕要到葉亦跟前告狀。
然而,沒等簡寧開口,葉亦已經走到我跟前,親昵地嘲笑我道:“擀面皮兒呢,你會嗎?”
我揮揮擀面杖,指了指剛擀好的一個六邊形,說:“還在學。”
葉亦于是接過擀面杖,指揮我道:“給奶奶沏壺茶去,她喜歡喝茉莉花茶。”
簡桢這時搓了搓手,說:“我去吧,袅袅不知道茶壺在哪,恐怕也不知道茉莉花茶在哪兒。”
葉亦笑了笑,道:“讓她去吧,她在這兒也是添亂,我來擀面皮兒。”
簡桢只好從櫥櫃裏拿出茶壺,遞給我,又叮囑着,說院子裏哪裏哪裏有新鮮的茉莉花。
我忐忑不安地在餘下三人身上逡巡,最後不得不提了壺去了客廳。
葉老太太正獨自在客廳裏看電視,看見我提着壺,驚喜道:“是要給我泡茶嗎?”
我乖巧地說:“是呀,我去給您摘茉莉花。”
葉老太太從沙發上站起來,說:“我跟你一塊兒去吧,你恐怕不知道在哪兒。”
說罷,她又指揮我去茶幾櫃裏拿了把剪刀。
我扶着葉老太太去了院子,繞過合歡樹和海棠花,然後就聞到了茉莉的清香,葉老太太笑着問我:“聞到香味了嗎?”
我點點頭,将葉老太太攙到不遠處的石凳上,自己則一蹦一跳地順着那股清香而去,我蹲下,看見一大簇白色的小花,驚喜地回頭對葉老太太說:“葉奶奶,好多花呀。”
葉老太太說:“剪差不多二十朵就夠了,剪一半花苞,一半開好的。”
我笑道:“好勒。”
等我剪完,夕陽還正好。
我就跟葉老太太在石凳上坐了一會兒。
葉老太太撿起一朵茉莉花放在鼻尖,說:“你別看這花小,但是特別香。”
我也跟着撿起一朵花聞了聞,說:“是啊,真香。”
葉老太太接着道:“其實阿亦也跟這茉莉花一樣,他是個很純粹的孩子,香氣馥郁,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他。”
我驚的說不出話來。
葉老太太接着說:“他從小就沒了娘,孤苦伶仃的,那個時候他跟老二還在德國,養成了孤僻的性格,又要強,事事都要做到最好,又固執地跟頭牛似的,我明白,這樣的孩子相處起來可能不會照顧人,但他是我見過的最自律的孩子,很有責任心。”
她說的葉亦簡直跟我認識的那位完全相反,在我的印象裏,葉亦是個溫暖的人,他把我照顧得好好的,他會開玩笑,也不孤僻。
他的确事事想做到最好,卻不是個一味要強的人,他固執,但同樣開放包容。
不過,葉奶奶說的對,他的确是個有責任心的人。
然而,我并沒有跟葉老太太争執,我想,也許葉亦從前是她描述的那樣,但這麽多年來,他已經慢慢将自己雕琢成了一塊美玉。
我于是說:“奶奶放心,我跟葉亦相處得很好……葉奶奶,我能問,葉阿姨是怎麽過世的嗎?”
葉老太太的眼神迷離,想了想,說:“十幾年前了,當時老二還在德國訪學,當時阿亦只有十歲吧,琴兒辭了工作,帶着阿亦也去了德國,有一天他們娘兒倆去超市買菜,過馬路的時候琴兒被撞倒了,最後肺出血,沒過多久就去世了。”
我驚了驚,怪不得之前聽說葉老師在德國訪學好好的,突然就提前回來了。
當時只有十歲的葉亦,目睹母親慘死在眼前,該是多麽可怕的創傷。
我忽然想到那天在多樂美地,他說婚禮對他而言,只是一個夢幻的儀式,是一個華麗的開場舞,包裝了婚姻的真實和瑣碎,是充滿諷刺的,也是最不需要的。
此刻,我才能稍稍理解。
十歲的葉亦,大約從那場事故裏得出一個結論,他父母的婚禮如此華麗,但現實的瑣碎卻讓他媽媽不得不妥協,辭掉工作,為了葉韬遠走他鄉,最後甚至客死他鄉。
我再擡起頭時,發現葉老太太不知何時已經睡着了,還打着微鼾。
我跪在她旁邊,握住她的手,心裏暗暗發誓,如果我跟葉亦有緣在一起,我一定不會辜負他,我會做他的朋友,他的愛人,他的母親,他的女兒。
葉老太太的鼾聲此時彼伏,仿佛在跟我說,謝謝你,袅袅。
我摸出手機給簡桢發了條信息,沒過一會兒,葉韬和葉亦就帶着毯子出現在小花園裏,我正要說什麽,葉亦把手指豎在鼻尖,我也就噤聲了。
我挪了挪身子,讓出位置,葉亦就蹲在葉老太太跟前,葉韬指揮我扶着葉奶奶,兩人合力将她架到葉亦背上。
葉亦剛要背她起來,熟料,葉奶奶竟然醒了。
葉老太太打了個哈欠說:“怎麽回事,我又睡着啦?”
她趔趄着從葉亦背上下來,問:“餃子包好了?”
葉亦還在蹲着,道:“于阿姨在煮了。”
“辛苦你們了,”葉奶奶拉着我的手,“走,袅袅,咱們去吃餃子去。”說罷就身子骨硬朗地快步走遠。
我提着壺小碎步跟上,又回頭看了眼葉亦,他态度好像沒什麽異樣,我才放心心來,希望簡寧不要說什麽子虛烏有的事情中傷我便好。
剛走到門口,誘人的餃子香就撲面而來。
我吞了吞口水,對葉老太太說:“葉奶奶,我要吃兩碗。”
葉老太太笑了一回:“好好好,三碗也是管的。”
來到餐廳的時候,簡桢和簡寧都束手站着,看見我攙着葉老太太,兩人趕忙左右上來,于是輕輕松松地把我擠走了。
我看着被一黑一白連衣裙扶走的葉奶奶,簡直哭笑不得。
等衆人落座,開吃餃子,我還是很忐忑,就怕簡寧說什麽不着邊際的話,沒想到她竟然緘口不語,倒是葉老太太對我挺關注的,問來問去,最後不可避免地問到了我的成績。
也怪我導師葉韬實誠人一個,就随口說了我挂了三門課的事。
簡寧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葉老太太也跟着笑了起來,我就尴尬地不知如何自處了。
這時,只見葉亦慢悠悠地夾起一個餃子,慢悠悠地說:“袅袅還是過了三門的。”
他話音剛落,惹得哄堂大笑,我在桌子底下踹了他好幾下,他倒好像沒事兒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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