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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1/2)

山洞外是靜谧的春夜。達芙妮輕手輕腳地走出去,一眼就看到了水澤邊的阿爾忒彌斯。

狩獵女神卸下了箭袋與銀弓,随意坐在水畔的石頭上,手持獸骨梳,正打理着金色長發。輕紗般朦胧柔和的月光下,女神的披散金發的身影映在水面上,宛如一條流淌在微波間的寬緞帶。

達芙妮無端有些慌張,像是偶然撞見了不該看到的場景:神明閑散随意的時刻反而尤為不可侵犯。她想退回山洞,阿爾忒彌斯卻開口:“過來吧。”

達芙妮走到阿爾忒彌斯身側兩步外。她頗為局促地等待了片刻,見女神自顧自梳理頭發,她便望着水面沉默。

半晌,阿爾忒彌斯忽然問:“你不坐?”

達芙妮只得在最近的大石頭上坐下。又是片刻尴尬的冷場後,阿爾忒彌斯再度率先開口:“我似乎還沒有問過你的名字。”

她怔了怔,答道:“達芙妮。”

“你的名字發音很好聽。”

達芙妮斂眸微笑:“您謬贊了。”

她實在不知道怎麽面對阿波羅的這位雙生子姐姐。她欣賞、甚至說羨慕阿爾忒彌斯的自由與強大,可她的立場與目的又令她注定無法與這位女神友善相處。

她感覺到阿爾忒彌斯探究的目光緩緩掃過她的身體,從發頂到腳趾。被神明凝神注視更像一種刑訊體驗,祂們的目光宛如寒光凜冽的手術刀,顧盼間穿透所有美好的表象,罔顧劃開皮肉時淋漓的鮮血,殘酷而蠻橫地直抵靈魂深處。

不論是阿波羅還是阿爾忒彌斯,甚至說厄洛斯,這個世界的神明投來審視的視線時,與窒息感近似的強烈不安便會侵襲她。她害怕祂們看穿她那與自身渺小存在不符的狂妄願望。

“這一路你變得很安靜,我以為你反複懇求我放你離開。”

達芙妮誠實地答道:“我不認為我能夠動搖您的決意。”

阿爾忒彌斯不置可否,放下骨梳,看上去要折入什麽嚴肅的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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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味由這位女神主導對話推進的節奏,她很難得到想要的信息,更不用說巧妙避開對她不利的提問。得先做點什麽緩和尴尬的氣氛。

靈光一閃,達芙妮主動道:“如果您容許,我願意為您編發。”

狩獵女神訝異地擡起眉毛。這個動作令達芙妮一瞬怔忡。那神态簡直和阿波羅一模一樣。

她的反應落入阿爾忒彌斯眼中,女神了然地笑了:“所有人都說我和他很像。”不等她作答,阿爾忒彌斯向背後一捋長發,微擡下巴:“你可以試試。”

達芙妮依言走到女神背後,拿起梳子,将秀發分作兩邊,分別編成發辮,而後纏繞盤起,用随意散落在石頭上的銀色發針固定。在這個角度她不會被女神直視,頓時渾身上下都輕松許多。她下手格外輕柔,生怕扯到哪根頭發惹得神明震怒。然而再小心翼翼,也難免有失誤的時候。

阿爾忒彌斯“唔”了一聲,達芙妮動作立刻僵住。

“繼續,沒事,”阿爾忒彌斯擺擺手,口氣帶了點調侃,“你梳頭的手法已經比我的母親要好太多。”

女神勒托原來不擅長給女兒梳頭?達芙妮轉了轉眼珠,為手上的細致活收尾,同時真心實意地稱贊:“您的金發真美,比最好的絲綢還要柔順閃亮。任何鮮花別在您發間都會非常合适。”

“我很少使用發飾,因為總是在狩獵時弄丢。”阿爾忒彌斯借着水面側頭看了看編好的發髻,表情沉靜,卻沒吝啬稱贊:“很漂亮。”她轉而定睛看向達芙妮:“你的頭發也很漂亮,讓我想起秋日晴天的麥田。你又有這樣的巧手,為什麽不給自己編發?”

達芙妮摸了摸随意束在腦後的長發,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認:“這樣奔跑起來比較方便。”

成日與群犬在林間狩獵的女神聞言笑了,顯然對此頗有同感。然而開口時,她卻話鋒一轉:“女孩,你生得美麗,能言善辯,又懂得揣度形勢,如果不是厄洛斯的金箭作祟,我不認為你會對我的弟弟有什麽別樣的好感。”

見達芙妮試圖否認,阿爾忒彌斯眼眸微斂,搖了搖頭,口氣裏帶着些嘲弄:“那你不妨說說,在現在的你眼中,那家夥有什麽好的?”

達芙妮感覺頭皮有些炸,決定先從最老套籠統的說起:“他品性高貴仁慈,即便是我這樣弱小的寧芙,他也願意出手相救。”

阿爾忒彌斯挑眉,調侃的意味愈發濃厚:“還有呢?”

“他--”達芙妮原本還想說,先不管阿波羅的口頭态度,從他的行動判斷,他其實對她頗為優裕。但如果她這麽說,反而會加強阿爾忒彌斯對她的提防--她已經被目擊出入厄洛斯的聖所,潔白的受害人身份染上污點;阿波羅又對她多有特殊對待,可疑系數一加一大于二。

念及此,達芙妮快速改口:“他非常英俊。”

阿爾忒彌斯愣了一下,随即笑出聲來。然而女神的湛藍眼眸依舊牢牢鎖定達芙妮,并未因為這無厘頭的答案有所松懈。

“也許您說得對,如果沒有愛神的金箭,我未必會愛上他。但我也未必不會對他萌生同樣的愛慕。”她轉向月光下粼粼波動的水面,聲音低下去,“願他能順利做出預言,獲得他想要的。”頓了頓,她有些好奇、又有些忐忑地向阿爾忒彌斯尋求首肯:

“他很快就會從神廟最深處現身的,是嗎?”

據厄洛斯的說法,完成第一個預言之前,阿波羅都會将自己封鎖在神廟核心區域。換句話說,如果達芙妮太早逃離,即便僥幸抵達德爾菲,也無法得到阿波羅的任何回應。

“我不知道。”

見達芙妮驚愕地瞪大眼睛,阿爾忒彌斯哂然:“窺視命運的紋理、從中讀出有意義的圖景,即便對神祇來說,也不是輕而易舉之事。而做出第一個預言,又對完全掌控權柄有特殊意義。不是所有神明都能夠承受這一職責,也不是所有神明都願意那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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