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龍傲天和為他而死的白月光約定來生5

第5章 龍傲天和為他而死的白月光約定來生5

只有淩訣天沒有回頭看那個身影,他仍舊專心致志地輸送着靈力。

盡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溫泅雪何時來的。

結過道侶契約的兩人,即便契約解除,雙方也會對彼此的存在有一份獨特感知。

溫泅雪修為低微,或許感應不到淩訣天,但淩訣天不會感知不到溫泅雪。

可他現在,好像真的不知道一樣。

溫泅雪又叫了一聲:“阿淩。”

他靜靜地看着,雪地裏抱着蘇枕月的屍體,心無旁骛的淩訣天,說:“我們的道侶契約斷了。”

淩訣天沒有回頭:“嗯。我知道。”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頓時明白溫泅雪的身份。

看着他的眼神瞬間變了,像是看着恬不知恥的鸠占鵲巢者。

沒有人喜歡淩訣天那個只存在于傳聞中的道侶,盡管他們沒有見過他,卻早已經對他深惡痛絕。

他什麽也沒有做錯,他只是什麽也沒有做。

所有人都在為世界即将毀滅而拼盡全力的時候,他一直被淩訣天護在身後,保護在青檀小樓裏。

他什麽都沒有為淩訣天做過,幫不上任何忙。

這當然不是他的錯,他只是一個煉氣二階的普通人而已,太渺小了。

如果只是如此,人們還不會那麽厭惡他。

弱小平庸并不是罪過,可他偏偏占了不該屬于他的東西。

淩訣天是神明,他卻配不上做神明的道侶,更何況,這個位置本該是屬于蘇枕月的。

他是一個卑劣的平庸的小偷,卻偷走了別人最珍惜,世界上最貴重的東西。

據為己有。

德不配位。

盡管,他或許不是有意的。

但,如果不是他,蘇枕月就不會一直欠着淩訣天無法償還,就不會活得這麽累,至死都遺憾。

如果今天淩訣天的道侶是蘇枕月,這一戰的勝率會更高,蘇枕月就不會死。

甚至,既然淩訣天那邊的契約斷了,如果他也能自覺切斷契約,淩訣天就可以在蘇枕月死前和他結契,道侶共享壽命,蘇枕月一定可以活下去。

可他沒有。

一些偏激的人,甚至已經下意識無法控制地生出,是他害死了蘇枕月的念頭。

“……原來是他……”

“……他來幹什麽?”

“……他怎麽來了?”

“……蘇枕月都死了他才來……可真……是時候……”

“……應該是他為淩訣天死的……他才是淩訣天的道侶,不是嗎?”

淩訣天擡眼看了一眼人群。

那眼神很淡,但原本就小聲的義憤,頓時鴉雀無聲。

溫泅雪好像沒有聽到那些議論,始終只是靜靜看着淩訣天:“你們約定了下輩子在一起嗎?”

淩訣天仍舊沒有看他:“嗯。”

溫泅雪烏黑的眼眸像夜裏靜谧的湖水,聲音輕不可聞:“為什麽?你不是我的道侶嗎?道侶對彼此不應該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嗎?我的一生還沒有結束。”

——太自私了。

——蘇枕月為了他的道侶,為了淩訣天而死,他卻只想着小情小愛?

即便那些人沒有發出聲音,他們的心聲也從眼神裏湧現。

淩訣天緩緩擡頭,和溫泅雪遙遙對望,無喜無悲:“我和他,只有一世,這是我欠他的。”

溫泅雪看着他,就像個不通人情世故的傻瓜:“我陪你一起,和你一起還。”

“不用了。”淩訣天低頭,看着蘇枕月死去的臉,沒有任何情緒,“你在,他會不高興。”

溫泅雪微怔,盛着清泉的眼眸,不知所措一樣微動,抿唇,輕聲:“你愛我嗎?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嗎?勝過一切嗎?勝過……他嗎?”

即便是那三個和溫泅雪有過接觸的淩訣天的友人,都有些不忍心看了。

在剛剛才為淩訣天而死的蘇枕月面前,他問這種話,只會讓人覺得不懂事,給別人理由更厭惡、遷怒于他。

溫泅雪好像根本看不懂人心,眼神清澈幽靜,看着淩訣天,平靜:“或者,其實你最重要的人,你愛的人,一直都是……他?”

淩訣天沒有說話。

神墓山之外不能動用法術,他一邊傳輸靈力,一邊用衣袖仔細地一點一點給蘇枕月擦臉上的血污。

他的潔癖好像忽然好了。

溫泅雪靜靜地,長久地看着他,他明白了:“你愛他。比起我,你跟他好像更該是道侶。”

淩訣天的動作停下了,他擡頭望向溫泅雪,無喜無悲,平靜無波:“我愛你。”

溫泅雪終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淩訣天親口說,愛他。

但,為什麽沒有一絲真切?

不谛僧方才已經告訴溫泅雪,即便魔刀湮滅斬斷了淩訣天那邊的契約,如果淩訣天本人不想解除,契約也會随着時間複原。

但,直到現在,契約那一邊也是空的。

——淩訣天不想複原。

但他卻說,愛他。

蘇枕月活着和死去,淩訣天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蘇枕月身上。

他現在抱着蘇枕月的屍體,說愛他。

溫泅雪靜靜看着他:“我以為,愛是排他唯一的。”

淩訣天沒有表情,漆黑的眼眸看着溫泅雪,清冷聲音低沉空洞:“我愛你,解除道侶契約吧。”

溫泅雪微怔。

人類真是奇怪,我愛你居然會和解除契約出現在一起。

忽然,他好像明白了。

“你說愛我,是因為怕我不願意解除道侶關系,你不能履行和他的約定?”

畢竟,道侶契約要想完全解除,必須雙方都心甘情願同意。

淩訣天沒有表情,望着他,漆黑的眼眸裏除了冰冷什麽也沒有:“你是我的道侶,我當然愛你。”

他說:“我愛你,但人生除了愛,還有其他重要的人和事。”

淩訣天的視野裏——

神墓山的風雪裏,那個人很淺地抿唇,看着他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溫柔征詢,像春風吹起隔岸的秋水。

溫泅雪一向幽靜內斂,清澈又難懂,這是他唯一一次情緒外露,主動真實。

說:“可是,我就只是為了愛你而存在這個世界的。對我而言,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人,就是最愛的人,是無論任何時候,都排在所有人之前的,不該是這樣嗎?”

淩訣天一瞬不瞬看着,冷峻,平靜:“你是重要的人,他也很重要。”

他說:“你還活着,他死了,現在,他最重要。”

溫泅雪的神情怔住,清泉一樣的眼眸,像是錯愕,失望,又一點一點消失。

他對世界一切的認知,都好像因為那句話被推翻了。

淩訣天看着他,冷靜堅決:“沒有時間了,我必須和他結……”

溫泅雪:“好啊。”

淩訣天戛然無聲:“……”

不只是淩訣天,所有人都難以相信他就這麽答應了。

這已經不是一個半神的道侶,現在的淩訣天是神明。

他不是一個挾恩圖報的卑劣小人嗎?難道不知道,以他的修為,就這樣直接解除契約,他根本活不到蘇枕月下一世結束。

到時候,即便他也轉世為人,沒有記憶,沒有人會提醒他,淩訣天不再跟他結契,他甚至都不會知道有這件事。

有人忍不住想提醒他。

但轉而一想,這樣難道不是很好嗎?

這是所有人都期盼已久的圓滿結局——淩訣天終于擺脫這個年少時候一念之差的錯誤,一個經年累月的累贅。

盡管那個人似乎并沒有想象的那麽不堪,盡管他們都聽到了淩訣天說愛他,但沒有人會當真。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只是淩訣天的權宜之計,為了讓那個人能心甘情願解除契約。

拙劣到,恐怕連淩訣天自己都不信。

但溫泅雪卻真的,就這麽答應了。

溫泅雪望着淩訣天:“但,是有條件的。

衆人頓時覺得合理了,這才符合一個卑劣小人應該說的話。

溫泅雪:“我做的菜好吃嗎?”

這話瞬間讓所有人變了臉色,他為什麽忽然說起這個?

不好,難道他在飯菜裏下了毒?!

只有淩訣天平靜:“好吃。”

“最後一頓飯,你一口菜也沒有吃。”溫泅雪靜靜地看着他,“但你給我夾了菜,我最喜歡吃什麽?”

淩訣天:“青筍。”

他夾的是青筍,溫泅雪每次做飯都會做的。

溫泅雪輕聲:“我不喜歡青筍,青筍是你喜歡的。蘇枕月也喜歡。”

淩訣天:“……”

溫泅雪:“他們說,你為他點了一萬盞琉璃燈,是真的嗎?”

淩訣天:“……是真的。”

衆人錯愕地看着淩訣天,錯愕的不是這件事,而是他怎麽能在這種關鍵時刻誠實?

溫泅雪:“你恨過我嗎?”

淩訣天:“沒有。”

溫泅雪眨了下眼,偏頭眼神空靜,若有所思,忽然垂眸笑了,輕聲:“我種了一生的花田裏的花,明明不見了,卻說它一直都在。所有問題你都誠實,唯獨騙我,你愛我……你說,因為他死了我還活着,所以他最重要。為什麽我覺得,即便他還活着的時候,好像也最重要,比我重要?你說愛我,你怎麽會愛我呢?但我,就只想要……愛。”

他偏過頭笑的那一刻,偏離了光線,所有人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臉。

再厭惡他的人,看清那張臉上的笑容時,忽然之間都生不出一絲情緒來。

那笑容甚至稱不上美好,也沒有任何悲傷脆弱,就只是漫不見底墜落下去,心灰意冷,毫無期待的晦暗。

但,所有人卻都和初見溫泅雪的蘇枕月一樣,微微張着嘴,除了靜靜地看着,說不出一個字。

連腦中都一片空白,什麽想法都沒有。

噗通、噗通。

萬籁俱寂。

只聽到一陣詭異、急促的心跳聲響起。

大家慢半拍醒悟,循聲望去,發現聲音從時間之墟壁上,被淩訣天一劍釘死在那裏的君罔極的心口傳來。

——是那顆神魔之心!

君罔極死了,這顆心卻因為受時間之墟的影響,居然還保持着瀕死的狀态。

“大家小心!是神魔之心要爆了!快走!”

神墓山範圍不能動用術法和法器。

所有人瞬間竭盡一切遠離神墓山之巅,遠離時間之墟的入口,遠離爆源。

淩訣天抱着蘇枕月的屍體,他望着溫泅雪,聲音淩厲:“離開那裏,或者到我這裏來!”

溫泅雪望着他,順從地向前走了一步,自山巅之上落下。

然後不動了,一步也沒有朝淩訣天走。

淩訣天的瞳孔驟然緊縮。

溫泅雪身後,就是被他釘在時間之墟的壁上,正在啓動自爆的君罔極的魔神之心。

淩訣天:“你在做什麽?”

這個距離,除非他不管蘇枕月,根本來不及……

溫泅雪眼裏的笑容緩緩浮現,烏黑沁着清泉的眼眸,像朝光穿過海面的水霧,金色的濕漉漉的光,灑在山谷漫山遍野的花海裏。

黑暗,純真,寂靜,燦然。

他像上次他們分別時候一樣,毫無保留的笑,對淩訣天,輕聲說:“別怕,我會信守承諾解除契約的。我用一生去種植灌溉的花田,就算開出的花是別人的,也沒關系……”

笑容像朝霧一樣消逝不見,他平靜地說:“誰讓我……愛你呢。”

淩訣天:“……”

溫泅雪的眼神,溫柔而寧靜:“來生,祝你和他百年好合,永結同心。你跟我……”

他想說,就不要再見了。

但想了想,他們之間,本就沒有來生,又何來見與不見?

淩訣天沒有一絲遲疑,淩然:“好,我答應了。”

一道比之前更亮的光,在神墓山之巅,時間之墟的入口亮起。

瞬間的爆炸,像是巨大蚌殼張開,露出的那顆珍珠,在那一瞬間發出了最璀璨耀眼的光。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溫泅雪沒有看淩訣天。

他靠着神墓山壁,側首,看了一眼身旁被淩訣天釘在山壁上的君罔極。

某種意義上,他也和對方是一樣。

看到一張熟悉的蒼白寂靜的臉。

微微一怔:“是你啊。”

那個吃了他做的飯的,孤僻又規矩的旅人。

旅人還沒有死,低啞的聲音嗯了一聲。

他伸手,捂住溫泅雪的眼睛,說:“別怕,這不是結束。”

砰!

在摧毀一切的白光裏,神墓山崩塌毀滅,不複存在。

時間之墟徹底打開。

白光向整個世界席卷而去。

世界如同懸浮在無形巨大的羅盤上,逆向旋轉。

鳳凰盤旋時間之晷鳴唳,世界重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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