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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幼崽政還是個剛剛出生的小嬰兒,哪裏聽得懂嬴異人在說什麽?
他突然從一個舒适的懷抱,換到了另一個不舒适的懷抱中,自然免不了在嬴異人懷中扭來扭曲。
嬴異人感到很奇怪,別的嬰兒感到不舒服,早就已經扯着嗓子開始哭嚎了。
他懷中的小嬴政,卻只是哼哼唧唧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這也讓嬴異人倍感驚奇。
嬴異人一面伸出手去戳着幼崽政的小臉,一面對身旁的趙姬道:“這孩子似乎有些不同尋常啊。”
剛剛生産完的趙姬面色還有些虛弱,她望向嬴異人懷中那團襁褓的目光中,滿滿都是慈愛之色。
“的确,聽産婆說,政兒只在出生的時候哭過,後來,他便不怎麽哭鬧了,讓人很是省心。”
嬴異人聞言,将懷中的幼崽政抱得緊了些。
在這種時候,新生命的出生,對于他而言,也是一種慰藉。
“政兒啊政兒,但願你能平安長大。”
若是連嬴異人的兒子都能平安長大,他這個秦國質子在趙地自然也會安然無恙……
與此同時,秦孝公位面
嬴渠梁與白起的談話進入了尾聲。
“寡人注意到,你在說起稷兒早期的功績時,眼中仿佛有光。為何到了後期,眉宇間卻總是帶着幾分郁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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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對孫子有了一定的了解,滿足了好奇心之後,嬴渠梁終于開始切入正題——弄明白嬴稷與白起之間那微妙的關系,才是他進行這場談話的主要目的。
“我……”白起的臉上,又露出了與方才如出一轍的猶豫神色。
他低聲道:“我也不知,我只是覺得,王上不像從前那般信任我了。”
明明他為秦國立下的功績越來越多,他與秦王稷之間的關系,卻似乎越來越遠了。
白起也不知道,他們是何時,又是如何走到了這一步。
這時,門口的人通傳,道是嬴稷求見。
白起眼中倏然閃過一絲慌亂之色,他明明已經打贏過不知多少場戰役,但在面對自己的主君之時,仍然像個沒有做好準備的毛頭小子。
嬴渠梁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而後對着門口道:“讓他進來吧。”
宮殿的門被打開,門外傳來嬴稷懶洋洋的聲音:“大父在與白起說什麽呢,怎麽不叫上稷?莫非,稷在大父面前還不如白起讨喜嗎?”
嬴渠梁笑着道:“誰能為寡人打勝仗,寡人就喜歡誰。白起可是剛剛為寡人奪回了河西之地,寡人稀罕白起,有什麽不對嗎?”
“對,太對了!不止大父,就連稷,也很稀罕白起。”嬴稷似真似假地道:“不過,白起是稷帶來的,是稷接了大父的《求賢令》!大父可不能稀罕白起勝過稷啊!”
“這是自然。稷兒這般有本事,給我秦國長了臉,寡人自然不會看重旁人勝過你。”
嬴稷一聽這話,就知道嬴渠梁與白起方才的交談中,信息量有多大。
白起怕是将他知道的那些東西,都抖給嬴渠梁了吧?
想到這裏,嬴稷看向白起的目光變得有些微妙。
這時,嬴渠梁卻擋在了白起面前:“是寡人讓白起将你的那些往事說給寡人聽的,你要是不高興,只管沖着寡人來。”
“大父說得哪裏話,您想要了解稷,稷怎會不高興?下回,大父若是想知道與稷有關的事,只管來問稷就好,稷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行,那寡人可就問你了啊。白起這麽聽話又能打勝仗的将領,你為何對他不滿?”嬴渠梁看向了嬴稷。
他從來不是個喜歡彎彎繞繞的人,嬴稷又是他的孫子,他自然就有話直說了。
嬴稷瞥了白起一眼:“稷何時對白起不滿了?是白起告訴大父,稷對他不滿了?”
“是白起的神色告訴寡人的。你繼位初期,白起立下的戰功遠不如現在,你們卻能君臣相得。為何後來,白起立下的功勞越來越多,他在提及你時,卻帶上了重重顧慮?”
嬴稷并不怎麽願意與人讨論這個話題,他下意識地想要搪塞過去,卻聽嬴渠梁道:“稷兒,你方才答應過寡人的,要對寡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嬴稷:“……”
這時候,嬴稷不由開始恨自家祖父為何這般敏銳。
“好,稷告訴大父。這其中的真正原因就是白起在軍中的聲望,已經蓋過了所有人——包括稷。偏生,他又不像大父說得那般聽話。稷自然免不了擔心,有朝一日,若是白起懷有異心,他這把寶劍會不會對準稷。”
這是嬴稷內心深處最陰暗的想法。
他承認,自己是個猜忌多疑之人,若不是今日正好被嬴渠梁問到這個話題,他怕是會将這個想法深埋在心底。
但不知怎的,當着嬴渠梁的面,這些想法就自然而然地說出口了。
嬴稷覺得,自家大父不愧是能夠将《求賢令》發到別的時空的人,果然有一些神奇的能力。
當着白起的面,說出自己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無疑不符合嬴稷“利益至上”的原則。
但嬴稷在說完這番話後,卻并未後悔。
在聽到嬴稷的話後,白起面上的神色漸漸泛白,垂落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他從未料到,嬴稷居然是這樣想的。
白起向來信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事事都遵從君王的旨意行事,豈不是會延誤最佳戰機?
他不曾料到,他的這種做法,落在嬴稷眼中,竟然成了他有不臣之心的證明……
“你會産生這樣的想法,是你本就對白起生了疑心,還是受了旁人的影響,比如——應侯?”嬴渠梁又問。
“一半一半吧。”嬴稷道:“不過,稷還真是沒想到,白起竟然把應侯的存在也告知了大父。”
“他沒有特意将應侯的存在告知寡人。他只是感嘆了一聲,若是應侯在,應侯會比他更明白你的心思……這話實在叫寡人心中酸澀。”
嬴渠梁道:“白起若是對你不夠忠心,他又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嬴稷垂眸不語。
他其實不是絲毫不信任白起了,否則,他也不會依舊打算任用白起來攻打趙國。
只是,要讓他恢複過去對白起那種信任程度,這有些難。
嬴渠梁看了看默不作聲的嬴稷,又看了看別過頭去,似在賭氣的白起,頓時有些明白這對君臣之間的關系為何會一步步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了。
他的大孫子是個驕傲而又多疑的人,且又貴為秦王,向來只有旁人捧着他、哄着他、順着他的脾氣來的份兒,他哪裏會去遷就旁人?
白起看似謙恭,實則也頗為矜傲,又不善言辭。
這倆人湊到一處,能夠過了這麽多年才爆發出問題來,都得多虧了白起實在能打,且他在戰場上的作用難以被替代。
“稷兒,既然你對白起這麽有意見,不如,等你回去的時候,你就把白起給寡人留下吧。”嬴渠梁道:“否則,寡人還真擔心,有朝一日,對我大秦忠心耿耿的千裏駒會死在你的手中。”
“不行!”
“不可!”
一直保持沉默的白起,和若有所思的嬴稷幾乎同時出聲。君臣二人對視一眼,又飛快地移開了目光。
一旁的嬴渠梁卻笑出了聲:“瞧瞧你們,這不是還挺有默契的嘛!”
他對嬴稷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你應該懂吧?你也別總說白起不聽你話。興許,他只是覺得你的指揮水平太爛,但不好意思告訴你。”
嬴稷:“……”
他的指揮水平爛?
“寡人可是給了白起留下的機會,可他寧願冒着被你猜忌的風險,也要跟你回去,你說說,這不是對你忠心耿耿是什麽?你的疑心病,還是适當收斂收斂吧,莫要讓功臣寒心。”
嬴稷:“…………”
他的大父居然為了給外人把他給訓了,究竟誰才是他大父的孫子啊!
嬴渠梁在給嬴稷做完思想工作後,又将目光轉向了白起:“寡人知道,你對寡人的大孫子忠心耿耿。不過,你跟他相處的方式要改改了。”
“他這人,疑心病重不說,還唯我獨尊慣了。你跟他說話,就得跟他打直球,你是怎麽想的,你就原原本本地告訴他,不要藏着掖着,也別指望你不說他就能猜到你的心思。”
白起:“……”
是這樣嗎?可是,有些話,他是真的說不出口啊。
“不過,也不能太直。不然,依照他這臭脾氣,指不定就要跟你怼起來。你要是跟他對上,那吃虧的肯定是你。你們那個……應侯,平時是怎麽跟稷兒相處的,你在邊上看着,學着點兒。”
白起:“…………”
不行,只要一想想那“美好”的畫面,他的額頭已經開始冒汗了。
範雎跟嬴稷平時相處的那一套,他是真的學不來啊!
“按照寡人這些天對稷兒的觀察,你平時有事沒事多跟稷兒聯絡聯絡感情,給他多遞幾封奏疏表表忠心,能夠有效地拉近你跟稷兒的關系。”
“你再多把你的作戰思路跟稷兒講講,省的他關鍵時候跟你思路對不上,又疑神疑鬼的,壞了大事。”
嬴稷:“………………”
不是,他大父勸說白起就勸說白起吧,怎麽還開始攻擊起他來了呢?
他什麽時候疑神疑鬼的,壞了大事了啊?
如果面前說話的人不是他的大父,他一定早就已經将這人給拉下去砍了。
白起看了看嬴稷宛若便秘的表情,又看了看面帶笑容的嬴渠梁,神色突然變得柔和了些許:“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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