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章

第 51 章

周考結束, 明天是中秋節，學校難得體諒，晚自習只用上兩節。

鈴聲響起, 辛魚飛奔下樓, 離樓梯近就是這點好處，只要動作夠快, 就不用被緊随而來的樓梯大軍淹沒。

暑假結束後，辛魚幾乎都是坐陸嘉良的自行車回家，他早晨還想來接, 被她嚴詞拒絕。

陸嘉良的小區離學校更近, 接送她的話就相當于繞了遠路，就算是普通班級, 到了高三, 也能感受到那股時時刻刻催在身後的緊張感。

他們在小楊拉面館解決了夜宵, 陸嘉良的小舅明天要到桐市出差, 正好和陸嘉良一起過中秋節，辛魚也要回老家爺爺奶奶那邊過節。

在單元門前告別, 看到辛魚的身影在樓道裏消失, 而後出現在二樓的窗口朝他揮手, 陸嘉良也擡起手揮了揮，确定她回了家，這才收起依依不舍的表情，又站了會兒, 直接打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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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英秀在和她姐視頻電話，她家裏兄妹三個, 她是最小的，姐姐哥哥都很有出息, 父母年紀都大了，兄姐就商量讓韓英秀照顧父母，兩人每月給她錢。

韓英秀樣貌也算好看，但在兄姐的光環下就顯得普普通通，因此內心自卑，年紀輕輕被一個男的花言巧語哄騙，婚後各種不幸福，好不容易才擺脫糾纏離婚。

和辛鵬是在她哥哥的撮合下認識的，那時候辛鵬已經帶着關系好的兄弟單幹，幹淨老實，木工活好，被認識的人介紹給韓振國裝修房子。

韓振國是個小老板，韓英秀和嫂子去給裝修工人送飯的時候，對高高大大的辛鵬一見鐘情，她嫂子眼睛尖，看出有情況，回去和韓振國提了提，得知辛鵬早就沒了老婆，只帶着一個閨女，和韓英秀正好相配。

其實按照家庭條件，辛鵬和韓英秀并不相配，但辛鵬長得太好了，是那種很正派的男人，面相的優點足以彌補家庭的不足，而且農村出身的人，能憑着自己的本事在桐市買了套房子，雖然是二手房，也算是有能力的了。

就算韓英秀依舊生活在兄姐帶來的自卑裏，但也已經知足。

畢竟她是真的很喜歡這個男人，更何況她的女兒是她最大的驕傲，就算哥姐再有出息，但是她的女兒是學習最好的，這恰恰彌補她的自卑。

“姐，你不用再郵東西過來了，靜靜想吃什麽我給她買就行，是是是，我知道，我親閨女我能不疼嗎？她在屋裏呢，說是這次周考考得不滿意，我看着挺好的，班級前十呢！”韓英秀滿臉驕傲，“靜靜就是對自己要求太高了，她這成績可比我家裏另一個好得不要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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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不知道說了句什麽，韓英秀的笑收了收，有些不滿地道：“我都四十多的人了，你怎麽還訓我？我說的難道不對嗎？要是光學習不好就算了，我看她小小年紀，根本就不知道羞恥，就跟那些不良少女一樣竟然還……”

有件事她憋在心裏好久了，前天晚上她有事出門，誰知就看到辛魚和一個男生在門口的陰影處摟摟抱抱，其實那地方比較隐蔽，她應該是看不到的，但很不湊巧的是，正好一輛開着遠光燈的轎車路過。

她看清了辛魚的臉，正是震驚的時候，她沒想到這孩子膽子竟然這麽大，雖然不是很喜歡她，但知道辛魚不是壞孩子，實在沒想到竟然敢和男孩子在家門口摟摟抱抱！

這簡直不成體統！

韓英秀定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辦。

後媽就是這點不好，她不知道是該管還是不該管，然後就見那男生握着辛魚的胳膊将她重新按進懷裏，還伸出一只胳膊擋住射過去的耀眼的車燈。

等轎車離開，那倆年輕人也隐沒進黑暗裏。

韓英秀一臉心事回到家，有些避着辛魚，她幾次想把這件事告訴辛鵬，讓他管管孩子，又怕這事鬧不好和辛魚結仇，矛盾得不得了。

熬到天亮，終于下定決心，就當沒看見！

但與此同時，她也告誡靜靜別跟辛魚走太近，免得被帶壞，高舒靜和辛魚本來就不親近，自然是附和應聲，升了高三後高舒靜壓力大得不得了，每天都在頭疼學習，生怕考試掉後，哪有精力應付家裏的事。

韓英梅在那邊說了妹妹幾句，韓英秀頓時不開心，聲音大起來：“我說的不對嗎？我家靜靜學習那麽好，未來妥妥的高材生，張蕾蕾的孩子呢？學習不如靜靜就算了，還那麽差，我看過她的成績單，也就上個專科，能有什麽出息，現在更好，還學別人談戀愛，就她那樣的成績，只會越來越差！我都替靜靜羞愧，竟然有這樣的繼姐妹，這不是丢臉嗎？”

她大概忘記了，她當年的學習比以前的辛魚還要不如，如今卻開始趾高氣昂瞧不起別人。

“小妹，你怎麽變成這樣了？那還是個孩子，你和辛鵬結婚後你就是她的家人，既然知道她談戀愛，就算你不管也該和辛鵬說一聲！”韓英梅有些失望。

韓英秀不知道被戳到哪個痛腳，聲音越來越大：“我憑什麽要照顧張蕾蕾的孩子？我自己的丈夫，我最親的枕邊人，心裏還裝着別的女人，我有苦我跟你們說過嗎，我看到那個孩子就想到那個早死的女人，既然死怎麽就不能死的幹幹淨淨的，大姐，辛鵬每年在那女人忌日的時候都不回家，就算回家也不碰我！”

話還沒說完，一道藍白色的身影忽然出現在眼前。

韓英秀頓時像被掐住脖子，歇斯底裏擠在喉管裏出不來，她瞪大眼睛望過去，先是看到一張繃得極緊的臉，而後是一雙黑黢黢的眼睛，沉默地回望着她。

“韓阿姨。”

辛魚的眼睫輕輕地顫了顫，視線和屏幕對面的韓英梅相觸，而後再次轉回韓英秀的臉上，女人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大概沒想到背後說人竟然被當面抓包，她臉蛋火辣辣的，強撐着說你回來了。

辛魚的嘴角極輕地扯了一下，“你說的那個早死的別的女人，她不是別人，她是我的媽媽，是我爸的妻子，就算她早就離開人世，她也是我爸的妻子，你和我爸相親的時候，介紹人應該說的很清楚吧？我爸不是頭婚，他有過一個妻子，還有一個女兒，當時介紹很清楚的事情，您如果介意的話，就沒必要和我爸結婚，大可以找一個沒有過女人的男人。”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韓英秀當然知道自己不占理，可是她很愛辛鵬，愛到嫉妒那個早她一步得到辛鵬的女人，這樣陰暗的心思當然不能見天日，她也是話趕話，又是面對自小親近的姐姐，這才發洩出來。

可當着親人發洩是一回事，被當事人抓包又是另一回事。

韓英梅隔着手機屏幕急得不得了，打圓場：“小魚啊，你知道你韓阿姨這個人不會說話，你別往心裏去！”

辛魚垂頭，緊捏着手指，再擡頭的時候眼眶有淚花閃爍，強撐着在裏面打轉。

“你和我爸結婚，就是我的長輩，你想怎麽說我，我都無所謂的，就算我以後考不上大學，吃不上飯餓死，那也不管你的事，是我自己能力不行，可是你真的不該那麽說我媽，這是我的家，可是家裏連一張我媽t的照片都沒有，自從和你結婚，爸爸把媽媽的照片全都收起來交給我，這個家裏，這個世界上能記住她的就只有我和爸爸，你卻嫌她死的不夠幹淨……”

她倔強地盯着韓英秀慘白的臉，“韓阿姨，說實話，我不喜歡你，就像你不喜歡我一樣，可是你和我爸結婚後，我們就是一家人，我尊重你，可是你根本就不配被人尊重。”

她丢下狠話。

“我真後悔當初同意我爸再婚。”

說完，她回自己的房間。

宣洩怒氣般，房門發出砰的一聲。

韓英秀定在原地，面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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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魚回了房間，站在門口呼哧呼哧喘氣。

剛回家聽到韓英秀背後說自己她臉都黑了，想着出去避一會兒再回來，沒想到她竟然說她媽媽！

簡直不能忍。

她擡起手臂狠狠抹了一把眼淚，覺得自己的嘴真笨，剛才說的一點都不解氣，韓英秀那樣說她的媽媽，她竟然連個髒話都說不出來，嘴太笨了！

她委屈地撅着嘴，将自己狠狠摔到床上，抱起陸嘉良到商城給她買的足有半人高的海豚玩偶，噼裏啪啦打字。

陸嘉良靠窗坐，夜景迅速滑過，手機提示音響起。

小魚小魚：我們被發現了！

陸嘉良瞳孔一縮，發現？發現什麽了？

他剛要回過去，視頻電話進來，想都沒想就接起。

長方形的屏幕頓時出現一個眼眶通紅的小姑娘，抱着藍色的海豚玩偶，一雙黑亮的眼睛透着可憐巴巴的意味，正透過屏幕直直望着他。

陸嘉良心髒狠狠一縮，瞬間想明白前因後果，告訴司機到前面掉頭回去，然後問道：“你家人罵你了嗎？你不要難過，我現在就回去，我去找他們說清楚。”

辛魚知道他誤會了，也不擦臉，就任由眼淚一串串的滑落，陸嘉良看得心髒一陣陣抽疼，恨不得立刻到她面前抱着她安慰她，擦幹淨她的眼淚。

“不是……你不要過來，你回家。”

眼看辛魚的眼淚越掉越多，陸嘉良嘴上說着好，但是沒阻止司機，依然往辛魚家的小區開。

“發生什麽事情了？小魚，你跟我說說嘛。”

辛魚抽噎道：“說不明白。”

“那就慢慢說。”

陸嘉良隔着屏幕摸摸她通紅的眼，聲音溫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我想知道，講給我聽好不好？”

辛魚悶悶地嗯了聲。

“韓英秀在門口撞見過我們，說我早戀沒出息，是不良少女，還說了好多好多難聽的話……”她連韓阿姨都不願意叫了，睫毛垂落，滿眼憤怒，紅通通的像只即将發瘋咬人的兔子。

陸嘉良已經下車，随便找了個地方站着，望向辛魚的窗口，“那你現在在房間裏嗎？她告訴你爸爸了嗎？”

辛魚搖頭，輕輕哼了一聲，“告訴我爸就告訴，我又不怕。”

屏幕對面的男生背靠着黑暗，屏幕燈光照亮那張好看的臉，眉眼溫和，鼻梁挺拔，嘴唇豐潤，一雙漂亮的眼睛就算隔着屏幕仿佛也能輕易勾掉人的魂魄，寬闊的肩膀，只是站在那裏，就是一道最美的風景。

辛魚的眼淚收了收，這樣優秀的男生，她爸要是知道了能罵她才怪。

她忽然一激靈，坐起來，眯着眼睛打量他身後的夜色，“你現在在哪兒？不要騙我。”

陸嘉良摸摸鼻子：“你打開窗簾。”

辛魚蹭得跳到窗臺旁，拉開窗簾，半邊身子探出窗戶，和走出陰影的男生對視，陸嘉良仰着頭朝她咧嘴笑，嘴巴誇張地張大，看嘴型是在念她的名字，沒出聲。

“都這麽晚了，你快回家。”

陸嘉良剛想拒絕，就聽辛魚威脅道：“你要是不回家我以後有話都不跟你說了！”

“好吧。”陸嘉良對着屏幕眨眨眼睛，語氣委屈：“我聽你的嘛，現在就走。”

他重新打車，路程不過十幾分鐘，回了家還故意翻轉屏幕把客廳和卧室給她看，然後把屏幕翻轉回來，露出一張無辜的帥臉，“看清楚了嗎？這次沒有騙你吧，我到家了。”

辛魚抱着海豚滿意點頭，“你要不要先洗漱？”

陸嘉良換好鞋子，笑出一口白牙。

“我先換衣服，需要我把屏幕遮起來嗎？”

辛魚的臉迅速升溫，“肯定要遮啊！”

他還挺失望的樣子：“好吧，那就遮起來。”

他把手機放到床上，蓋住攝像頭。

開始換衣服。

辛魚聽到衣服摩擦的聲音，搖搖頭甩掉腦海裏冒出的畫面，斷斷續續地說起回家經歷的事情，陸嘉良換好衣服後就學着辛魚的樣子，抱起玩偶兔，面朝着屏幕，兩人眼睛望着眼睛，同時眨眨眼睛。

辛魚有點害羞，提高聲音先發制人：“你有沒有在聽啊！”

陸嘉良連忙收斂笑意，嚴肅地嗯了一聲。

“我在聽呢。”

稍微停頓，繼續道：“你說她很壞，在背後說你的壞話，還罵你的媽媽，小魚，她的素質确實不怎麽樣，那你在家裏會不會經常不開心啊？她有沒有故意欺負你，讓你難過……”

辛魚雖然不喜歡韓英秀，但還是誠實道：“這倒是沒有。”

“陸嘉良，如果是你的話，你娶了新的妻子會忘掉之前的妻子嗎？”

這是什麽問題？怎麽突然就到了他的身上？

陸嘉良輕輕皺眉，不滿嘟囔：“我以後就一個妻子。”

辛魚裝聽不懂，眨巴着眼睛：“我就是問問嘛，你就當是角色扮演。”

陸嘉良可不想要這樣的角色扮演。

“小魚，如果一個男人能夠輕易忘掉為他生兒育女的妻子，毫無牽挂地就投進一段新的感情中，那我認為這樣的人也不值得托付。”

他耐心勸慰，“她對你媽媽的存在耿耿于懷，我覺得她可能是嫉妒你媽媽在你爸爸心裏的地位……”

“沒錯，就是嫉妒！”

辛魚憤憤道，“我媽媽都去世了，她一個活人還計較什麽？而且我爸也就我媽忌日的時候說起她，平時在家裏根本就不提，既然雙方都是二婚，誰也別嫌棄誰，這都過了十幾年了，突然這樣，要是不想過正好離婚，我還不想看見她呢！”

“好啦，別生氣了。”陸嘉良哄她：“她跟你都沒有關系，以後她說的話都不要聽，我們小魚多漂亮可愛，還聰明，學習方面一點就通，給我這個當老師省了很多事，這次的周考考得多好啊，再接再厲，以後考全校第一，讓她刮目相看。”

辛魚被他誇得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早就把煩心事忘在腦後，眼睛一閃閃好像亮着星星，“你說真的啊？比你還要聰明嗎？”

陸嘉良順着她的話，毫不猶豫道：“那當然啦，小魚是最最最最聰明美麗善良勇敢的人！”

辛魚滿意點點頭，咧着嘴直樂。

辛魚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辛鵬，不知道辛鵬是從哪裏知道的，回家和韓英秀大吵一架，韓英秀哭着回了娘家，辛鵬黑着臉坐在沙發上。

“她說的是真的？”辛鵬恨鐵不成鋼，“你才多大的年紀，別信那些小男生的鬼話！”

家裏只剩下父女倆，高舒靜跟着韓英秀回了姥姥家，家裏忽然少了那麽多人，辛魚還有些不适應，環顧四周，回房間把周考的試卷擺在辛鵬的面前。

她早就斟酌好對策了，“半真半假吧。”

辛鵬眼睛一瞪：“好好說話！”

“我在好好說嘛，你先看看我的成績。”辛魚着重指着最中間用紅筆打出的成績，“這可是我的數學試卷哎，我以前什麽水平你知道的，勉強及格就得燒高香，可你看看現在，就差一點，你閨女就是九班最高分了嘿嘿，厲害嗎？”

辛鵬瞬間将家裏的不愉快抛在腦後，不敢置信地捧起試卷，來回翻了兩遍，“這……真是你的試卷？不是別人的，不是糊弄我的？”

辛魚撅嘴着指了指旁邊的名字，“我的名字你還能認錯啊？這就牽扯出你問我的事了，之所以說半真半假，你閨女确實沒有戀愛，還是清清白白的單身！但是呢，确實有個和我關系很好的男生，我的數學就是他教的，要不是他，我也考不了這麽高的分。”

辛鵬嗫喏着唇：“可是……可是那也不能把你搭進去啊！你還是小孩呢，我們改天買禮物感謝一下那個男孩……”

辛魚搖搖頭。

“爸爸，你知不知道一對一的家教有多麽貴啊，而且他是我們年級的第一，浪費時間來教我數學，耗費的時間精力這是多少錢都彌補不了的，而且我們倆現在就是非常非常正常的同學交往，你擔心什麽呢？”

辛鵬被她堵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父女倆大眼瞪小眼，辛魚t收起試卷，總結陳詞：“行了，多的話不用說，我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高考，我能管好自己，也請您，我最親愛的父親，管好你自己的事，她背後怎麽說我我倒是無所謂，但是她罵我媽，我是永遠都不會原諒她的……”

辛魚轉身朝卧室走，回頭看到辛鵬已經顯而易見的白頭發，腳步一頓，繼續道：“不過如果你要是對她有感情，表面功夫我還是願意做的，只是如果希望我們能真情共處，想都不要想，也不要來勸我，我現在學習很忙的。”

辛鵬看着女兒的背影，心中五味陳雜，跟着進了她的房間。辛魚連忙收起手機，若無其事拿起試卷開始做題。

辛鵬什麽話也沒說，摸了摸她的腦袋，關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