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絕境
絕境
“啊--”石榴肉肉的小手抓着一粒葡萄,遞到岑晚嘴邊。
岑晚親親石榴鼓鼓的臉頰,像一團密實的棉花糖,然後張嘴把石榴遞過來的葡萄叼走。
“好甜啊!”清甜的涼意在嘴裏擴散開,岑晚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突然,懷裏的小石榴板起臉,嘴裏吐出了月山冰冷殘酷的聲音:“岑晚,起床了。”
岑晚一個激靈,從睡夢中驚醒。月山看到岑晚猛地睜開眼睛,被吓了一跳,還是頭一次見他醒得這麽幹脆。
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月山也沒能變成石榴。能不能回家,全在此一舉了!已經在這裏糾纏了好些天,岑晚從沒如此歸心似箭過,這就是有家的感覺嗎?
于是,月山見證了岑晚的表情由震驚,到失落,再到重振旗鼓。他還是第一次見誰的臉上可以如此絲滑地轉換這麽多誇張的表情,卻都很生動可愛。
清醒過來,岑晚招呼來王小,對着他耳邊一陣嘀咕。王小聽完面上大駭,想開口叫出來卻又壓低了聲音:“這也太危險了,您認真的嗎?”
“你只管去做就是,放心,事成之後我會讓我師父他老人家日後對你多加關注的。”
王小聽聞眼睛都亮了,期期艾艾地讨價還價:“那可不可以讓仙人也收我做弟子啊?”
這小子,野心還不小呢!
岑晚無奈點頭,替自己收了這個弟子:“行行行,我回頭求我師父給你一個記名弟子的位置。”
若賈府就此敗落,對于王小的将來,岑晚也有打算,他辦事機靈又心地不壞,可以帶回去和甄仙人的忠實粉絲崔棗放一塊兒。
得了岑晚的許諾,王小興致勃勃地去給賈管事報信。
月山與岑晚也做好準備,賈府白日巡邏單薄許多,二人就藏在了賈管事住所旁,岑晚打開了賈管事的個人信息。
賈管事頭上飄着一個明晃晃的“30”,對于一個下人來說,未免有些太多了。畢竟賈儀也才“75”,足見他确是賈儀心腹。
上次跟丢月山其實也不全是因為路上遇到了夜巡護衛,月山前往梅園走的是最短路徑,完全視院牆如無物,岑晚本就追不上。
這次就不一樣了,有岑晚這個人形導航,再加上最強交通工具月山(月山:?),岑晚有自信這次不會跟丢。
果然,收到王小告狀後賈管事馬上行動起來,岑晚二人這邊則見招拆招。
先是月山一把打暈了賈管事派出去給賈儀通風報信的護衛,把人綁起來塞到了一處無人客房的衣櫥裏。二人又遠遠綴在賈管事身後。賈管事沒有再叫旁人和他同行,想必此行的目的地便是除了賈儀和他,再沒人知曉的隐蔽之地。
離遠了看,那身量不高還體型偏胖的賈管事穿着一件土色外袍,跑起來一颠一颠地,像一只奔跑的馬鈴薯。
跟着賈管事,他們來到了曾經路過的賈府花園,這裏是賈管事引以為傲的奇石林,怪石嶙峋,還種着各式各樣的樹,小路也是層層疊疊,偏又有石頭阻擋,一不留神應該就會把人跟丢。
為了不被發現,二人也沒有跟得很緊。讓月山驚訝的是,很多時候賈管事明明拐入分叉諸多的小徑,岑晚卻如未蔔先知總能準确鎖定他的方位。
岑晚這邊也幾乎被繞暈了,現在再叫他找進來的入口,他恐怕能找到天黑,只好放棄記路,把所有的精力放在跟蹤賈管事上。
估摸着走到了奇石林深處,賈管事終于停了下來。岑晚和月山偷偷從石頭後面探出頭去向他張望,只見他正趴在一口井的井沿上,似乎想看清井底的情況。
月山嗖地一聲飛身而出,像一只早就蓄勢待發的獵豹,三步兩步竄到賈管事身後,手中匕首寒光閃動,抵在了他那層巒疊嶂的脖子上。
“別動,”匕首的刃向賈管事的頸部壓下去,肉微微下陷,只怕很快就要見血,“把密道打開,不然你小命休矣。”
賈管事也意識到自己是被利用了,後悔萬分。
他似乎被吓壞了,雙腿打着顫,聲音亦然:“別,別殺我,有事好商量。”
月山不給他周旋的時間,警告他別想逃,然後放開控制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仍握着匕首抵在賈管事脖子上,示意他去開機關。
賈管事見拖延時間不管用,老老實實地抓住井辘轳,先順時針轉了三圈,又逆時針轉了兩圈。
就在他停手的那一刻,井下開始轟隆作響,原本光滑的井壁伸出了向下旋轉延伸的臺階。
岑晚與月山對視一眼,眼中是同樣的喜悅。就這樣,賈管事走在最先面,月山手握匕首控制着賈管事的速度,岑晚殿後。
這口井是枯井,直徑比一般的井大上約莫兩倍,深度倒和普通的井差不多。所以雖走得慢,但兩三分鐘後,三人就到達了井底。
井底一側有一扇可以打開的小門,延伸出了一個小室,卻也只有一個小室,裏面空間不大且空空如也,僅有一顆作為壁燈的夜明珠散發着幽幽的白光。
這兒顯然不是岑晚和月山此行的目的所在。
月山再次逼問道:“你知道我們想去哪裏,你派出去找賈儀的護衛已死,你若不想落得一樣的下場就老實一點。”
然而就在月山告知那護衛被殺之後,岑晚卻看到賈管事眼中浮現出了絕望和堅決,頓覺不妙,剛要開口阻攔……
為時已晚,賈管事主動将脖子送了上去,在匕首上狠狠一劃!
鮮血像是終于找到出口,噴湧而出。
月山顯然也始料未及,感受到手上的溫熱粘稠後,他手一顫,匕首應聲落地。
但賈管事的動作卻沒有停止,趁着兩人還在剛剛的沖擊中沒能回神,他沖到了一旁牆邊,沾滿血的手将那顆夜明珠向牆裏按去,門外馬上傳來了噼噼啪啪石頭落地的聲音。
聽到動靜的岑晚馬上沖過去推門,卻再也推不動了。
回頭看向臉上挂着勝利微笑的賈管事,他掙紮着又向前走了兩步後,突然洩氣倒在了地上。
殷紅的鮮血從他頭身銜接處緩緩暈出,再一動不動了......
這是岑晚第一次如此直觀地面對死亡,還如此慘烈。和拍電視劇時用的糖漿血包不同,真實的血是充滿腥氣的,真實的屍體是被抽幹靈魂與活力的。
岑晚不禁覺得胃裏翻湧,但作為一個成年人,岑晚還是覺得自己應該保持冷靜,他看向真真還未成年的月山。
不管多成熟,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也不可能殺過人。
果然,月山還呆立在那裏,低頭看向自己染血的雙手。雖然他看上去還很冷靜,但岑晚看到他那雙漂亮眼睛裏,瞳孔劇烈顫抖。
岑晚兩步走到月山身t邊,抱住了他。少年有些脫力地倚在了岑晚身上,聲音沙啞:
“我沒想到......”親手奪取一個人的生命,這種感覺讓他心神俱震,身邊溫暖鮮活的倚靠才讓他沒為之沉淪。
“這不是你的錯,”岑晚用手輕輕摩挲月山的肩膀,道:“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而且,”岑晚補充道:“他就是殺害柳夫人的兇手。”因為就在賈管事氣絕的瞬間,岑晚收到通知,獲得50個濟世點。
然後他又将臉湊到月山面前,一雙泛着水光的眼睛溫柔地注視着他的雙眸,臉上挂起寬慰的笑意:“再說了,如果我們出不去,等這裏的氧氣耗盡,可就要給他陪葬了!他一個中年人換我們兩個孩子的命,怎麽想他也不虧啊。”
月山不知道什麽是氧氣,但他也明白在密閉的環境裏時間久了是會窒息的。
不知是岑晚的安撫起了作用,還是月山本就堅韌,八成兩者都有。月山稍微拉遠了與岑晚那張迤逦面容的距離,又重新振作起來。
二人這便借着屋內昏暗的光線開始摸索起石制的牆壁,同時也很有默契地繞過了地上的屍體。
在這樣的環境下,時間流逝的速度被無限拉長,不知過了多久,從一個位置向兩側探索的二人又再次相遇。
顯然,這間房子的牆壁上再沒有任何玄機,可賈管事這麽費勁心機,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讓他們兩個帶着秘密埋葬在這裏,難道只是因為一個作為障眼法枯井?
岑晚有些疲憊地靠着牆坐下,覺得很多地方說不通。
絕望随寂靜在空氣中蔓延,說不定真的要交代在這兒了。月山也挨着他坐了下來,目光又不自覺落在了不遠處趴在地上的賈管事。
岑晚忙轉移話題,如果真的葬身于此,也算是給自己解了惑,扯了扯月山衣角,讓月山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問道:“所以你到底是什麽人啊?”
月山嘴角被微微牽動,但面部卻沒有別的變化,看上去有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我以為你早就看破了我的身份。”月山也确實是這麽以為的,畢竟岑晚身上有很多憑借他的認知無法解釋的奇異。
岑晚搖頭晃腦:“既然如此,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但相對的,你也要回答我的問題。”
月山自然應允。
“我确實有一些不同于常人的能力,但這種能力需要通過讓這個世界變好來實現。”岑晚有選擇性地以一種簡單易懂的方式向月山這個古代小孩解釋自己的能力。
岑晚指向賈管事的屍身,道:“我剛剛和你說他是殺害柳夫人的兇手,不是在胡說八道安慰你,而是我的能力有了反應。”
但他沒想到的是,月山接受良好,反問他道:“這就是你能說出王小姓名和家庭情況的原因吧,那你為什麽看看不透我的身份?”
可能小孩對新鮮事物接受的就是很快,加上月山的邏輯思維能力很強,現在已經開始反向探索起岑晚能力的規則了。
岑晚也不吝于向月山解釋,只是又習慣性地想逗一逗這個一本正經的小孩:“因為你會成為一個特別偉大的人,而我現在的能力有限,看不透你。”
對突如其來的誇獎,月山似乎有些猝不及防,連自己還想再問點什麽都忘記了,也直接放棄追問,從懷中掏出一個紫色的小瓷瓶,将裏面的藥水抹在面部和頸部的交接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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