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沖突

沖突

雖說是探訪日, 但探訪時間也僅限于午歇。榮清蘭離開時都栾還扯着她的袖子可憐巴巴地求清蘭姐下次也一定要帶好吃的糕點過來,榮清蘭笑着應允。

待榮清蘭離開,岑晚與相斌之間就彌散開一陣尴尬的氛圍。都栾左看看右看看, 主動開口打聽起榮清蘭的事。

因為榮家家主最開始出現在江州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前夫送進官府,所以這件事情其實說人盡皆知也不為過。況且邱金參現在就被關在相知州的大牢裏, 岑晚隐瞞也沒有意義, 便隐去自己的所作所為,把這件事講給了都栾和相斌聽。

“豈有此理!居然有這種人?”都栾聽着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拍在桌上,水花飛濺。

一旁的相斌卻沒言語,只是像在思考什麽。

“所以啊,我姐姐現在專心于家族事業,對其他事情嘛, 興趣不大。”岑晚意有所指。

相斌何等聰慧,更何況岑晚的弦外之音就差黏到自己臉上了。他也沒有逃避,選擇正面回應,畢竟這種事情, 一個沒有擔當的人又怎麽會得到朋友認可?

“我确實很欣賞榮老板,她雖遇人不淑, 卻剛中柔外。不知下次休沐日能否有機會同阿晚前往榮府拜訪?”

岑晚本來只想敲打敲打,沒想到這個平時內斂又狡猾的家夥居然打起了直球,倒是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更加無措的是剛剛專心幹飯的都栾,嘴巴都合不上了:“啊?和侯哥哥你你你認真的嗎?可清蘭姐不僅成過婚, 還有個孩子啊?”

這個年代對女子的審判少了許多,但大戶人家還是講究門當戶對的。

“我娘自t小對我的教育便是女子與男子沒什麽不同, 榮老板經歷讓我更欣賞她的品格, 至于我爹那邊,”相斌嘴角勾起, 笑得一臉狐貍樣:“我娘自會教導。”

“喂,你也太自信了,我姐姐不一定能看上你呢!”岑晚叩了叩桌子,不滿道。

他可沒想到這位平日心思深沉的知州家公子會對榮姐姐一見鐘情,之前聽都栾說過相斌對男女之事一向看得很淡,所以都加冠了,既沒與哪家大戶聯姻,家中亦無姬妾。

除了家世過高,倒也算良配。所以他也不會橫加阻攔,畢竟這事情講究你情我願,若榮清蘭不想,自己再把這家夥隔離在榮府之外也不遲。

幾人收拾好準備回去上課。這還是岑晚第一次來探訪日才開放的小築,好奇地打量起附近的景致,卻發現樓後有幾個連在一起的小木屋,看上去十分簡陋,甚至沒有窗子,與整座學宮的氣質極為不搭。

問都栾與相斌,他二人也是初次拜訪此處,并不知情,攔下了附近掃撒的仆役,才算弄明白。

“這兒是學宮的禁閉房,只有嚴重違反紀律的學子會被關在這裏,不可用飯,一般到晚上才會放出來。”

連都栾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地方,好奇追問:“那得是犯了什麽錯才會被關進這裏呢?”

“因為各位學子都是讀書人,哪會犯什麽大錯?我在這裏做了不少年,大多情況是有學子想翻牆逃出去,或是考試夾帶。”仆役答道。

謝過仆役,三人暫且将這個地方抛到了腦後,卻不知此處他們之後可有的是機會慢慢熟悉。

下午的科目是‘數’,對于學過現代數學的岑晚而言,最為輕松。可這門課八成是最讓董炎一行人頭疼的一門課,夫子尚未到,他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來。

雖然不在一個班,但這幾天祝昂然與穆瀚海也常來找岑晚三人,邀請他們一同行動,所以學宮裏現在都傳相斌有意成為本地學子的領頭人一說,一些本地學子不死心來投靠。

不過幾人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況學宮是學習生活的地方,拉幫結派搞些無謂的鬥争只會浪費時間。

可董炎卻不這麽覺得,趁着穆瀚海落單時,又沒少找他麻煩。只是每次祝昂然總能及時出現,讓他的生活少了頗多趣味,連帶着将岑晚、相斌和都栾也記恨起來。

教這門課的王夫子是個年輕人,見董炎呼呼大睡,也不敢管教,兀自講起《九章算術》。

可才上課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剛剛昏昏欲睡的學子們都立馬清醒,精神抖擻地坐直身子。原本在認真聽課的岑晚不明所以,直到都栾對他向窗外努了努嘴。

窗外站着一位身穿灰色衣袍的老者,這老者鬓白如雪,長長的胡須也已花白。他臉上布滿皺紋,眼窩深陷,可一雙鷹隼般的眸子掃視着每一個學子。

這想必是甄監丞了,岑晚之前就聽都栾說過,學宮的監丞曾是先皇禦史,告老還鄉後受邀成為了學宮監丞。這個人古板又固執,但對學生卻是一視同仁的嚴厲,學宮裏每一位學子都怕他,連祭酒也要敬他三分。

現在,除了還在和周公下棋的董炎,笏官裏的學子們已經再沒有一人有困意。

王夫子顯然也發現了默默觀察的甄監丞,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頭皮去叫醒董炎,否則按甄監丞的性格,自己這個月的月俸堪憂啊。

王夫子輕輕地推了推董炎的肩膀,卻被董炎一巴掌揮開,手臂相碰發出啪地一聲。

這下大家都看到窗外的甄監丞臉色都黑了,心中直呼不妙。

王夫子也不敢再磨蹭,直接将董炎拉起。被強制開機的董炎自是不快,大聲對王夫子吼道:“你做什麽?沒看見小爺我睡得正香麽?”

哎呦我的祖宗啊!王夫子腿都要軟了,側了側身,讓董炎看見窗外虎視眈眈的監丞。

這下董炎不敢吭聲了,這老家夥一開口,他爹都得低頭裝啞巴。他平日大部分時間只在甲乙班逛,怎麽今天有閑情逸致來了丙班?自己運氣也太差了!

果然,甄監丞進門,直接罰董炎将《九章》的前三章抄一遍,這下黑臉的變成了董炎,卻也只能應下。

甄監丞剛走,都栾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在原本安靜的笏官中顯得格外明顯。董炎也難以抑制心中的怒火,将書本重重摔在桌上,大喊:“你敢嘲笑我?”

都栾可不會像其他人那樣怕他,反唇相譏道:“我就是想到了開心的事,與你何幹?董少爺好生霸道,連別人笑一笑都不許。”

王夫子可不希望自己的課上再生什麽事端,忙制止住劍拔弩張的兩人,繼續上課。

但董炎似乎因為這件事更記恨都栾,小半節課都陰恻恻地看着他的背影,令人不适。

時間就在董炎來找茬,罵不過,被趕走,再來找茬中循環。除了總是圍着他打轉的聶睿才,偶爾也能看見他與浦琮、曲志明在一起說些什麽。不過浦琮對岑晚等人的态度一直能算上彬彬有禮。

*

千裏之外,薛寒星再次展開岑晚寄來的信,盯着開頭的‘吾友寒星’發呆,雖然岑晚在信中已經安慰自己,但才分別短短七日,他就覺得如隔三秋。

“世子,您可準備好了?侯爺叫您去看看夫人。”房門被敲響,門外傳來下人的通傳。

是的,薛寒星已經到達侯府了,武安侯嫌他一身風塵仆仆,叫他收拾收拾再去見他娘。

将岑晚的信貼身收好,薛寒星來到了他爹娘的卧房。

他爹武安侯薛朗站在床前默不作聲,他娘月纓則躺在床上,一張俏臉煞白,完全看不出往日活力四射的樣子。

薛寒星吓了一跳,本以為這是之前和爹商量好的暗號,難道娘真的病了?

他忙快步上前,蹲在床邊細看。

月纓曾是霁朝大名鼎鼎的第一俠女,如今雖育有一子,但完全看不出年紀,模樣就像誰家俏皮的小姐。可此時,她卻唇色和臉一樣白,氣若游絲,時不時還咳上兩下。

薛寒星急了,忙轉頭去問武安侯道:“爹,娘這是怎麽了?”

可一看到武安侯因為想笑卻又不敢笑而稍顯扭曲的表情,薛寒星就明白了,他娘又在和他開玩笑。

再回頭細看月纓慘白的小臉,塗的粉都結塊了!怪不得爹叫自己先去梳洗一番再來見娘,感情是在為準備這一番惡作劇拖延時間呢。

薛寒星本就有正事要說,被這麽一鬧,剛剛心中的負擔也散去了大半。他将矛頭對準了助纣為虐的爹,道:“你是想把養在江州城的姬妾接過來不成?”

聽到這句話,薛朗呆了,月纓則是從床上彈起,抓過放在一旁的寶劍就開始往薛朗那兒招呼。薛朗一個閃身躲在柱子後面,看向起身端坐在床上看戲的薛寒星,不知道說什麽好。

“薛朗,你說過這輩子要和我一雙人,既然做不到,就給我下地獄吧!”月纓氣勢洶洶,絲毫沒有方才病态。

被冤得不輕的武安侯忙不疊解釋:“夫人,兒子他騙你的,我怎麽可能背叛你啊!”

“他什麽時候說過這種不着調的謊話?”可與此同時,月纓也看見了好整以暇的薛寒星,手中的劍也放下了。

然後夫妻二人就這樣像見鬼一樣看着薛寒星。最後還是月纓用劍鞘輕輕拍在薛寒星手臂上,叫道:“哪裏來的鬼怪,從我兒子身上下去!”

月纓也不知道自己和薛朗兩個平日沒點正形的人怎麽能生出這麽一本正經的孩子,從打他會說話走路,每次逗他他都只會無奈的拆穿自己,現在居然還有心思反擊了?這下倆人都覺得不太對勁兒。

見兩人消停下來,排排坐着等待接受兒子的批評,薛寒星嘆了口氣,然後一手撩起衣擺,跪在薛朗夫妻二人面前。

月纓吓了一跳,忙去扶,口中還說道:“娘錯了以後不開這種玩笑了,兒子你快起來!”

但薛朗卻沒動,似有所感,也攔住了月纓的動作,示意她聽聽孩子要說些什麽。

薛寒星摸了摸懷中帶有溫度的信箋,深吸一口氣,對二人鄭重說道:“孩兒想加入鐵翼騎,望父親母親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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