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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此言一出, 殿外頓時有一大波人下跪行禮,齊聲高呼:“太子殿下!”
蘇沐瑤擡眸一瞧,看着溫衍陰沉着臉走了進來, 她也不自主地心情陰沉了起來。
溫樂京好不容易願意見人, 願意傾訴, 溫衍這個不識趣的, 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打擊她做什麽?
果然,溫樂京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度奔騰了起來:“為什麽?!”
“尤澈是庶子出生, 根本配不上你!”溫衍幹幹的一句根本沒有說服力。
溫樂京一聽, 一股子怒火頓時湧上了心頭, 随手拿起手邊的玉枕就朝着溫衍砸去, 怒吼道:“他怎麽就配不上我了?他要娶的,是個要被父皇射殺的我!他要娶的,是個差點成為萬箭穿心的屍首!他怎麽就配不上了?!”
溫衍輕輕巧巧地閃身而過, 好言相勸道:“樂京,且不說尤澈沒有多少背景, 就算是他現在位列尚書, 很多根基也尚不牢靠。再說了, 他年齡也大你許多。”
“年齡又如何?家世又如何?”溫樂京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 憤憤然道:“如果父皇有一天,把我送往大漠邊塞去和親,讓我嫁給匈奴那老頭子, 又當如何?!若是真有那麽一天, 你能阻止父皇, 為我擋得了分毫嗎?!”
溫衍一臉鎮靜地看着溫樂京,看着她崩潰地伏在蘇沐瑤的肩頭,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明年三月,又是一輪殿試,到時候皇兄在這一科當中,為你擇個驸馬如何?”
溫樂京苦笑了一聲:“明年三月?明年三月沒準我就要被父皇安排去和親了!到時候什麽都晚了!”
她這話一說,蘇沐瑤頓時心頭一緊。
溫樂京這算是一語成谶了。
前世,皇上決定溫樂京去和親的時間,就是明年三月。而溫樂京被送走的時候,是明年五月。
最終,匈奴人送來溫樂京的棺椁,卻是半年之後的十一月。
與蘇沐瑤命絕只相隔了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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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緊迫,溫樂京要想逃離這一場絕命的和親,恐怕也必須在當下做出決定了。
溫樂京難過地控訴着溫衍:“皇兄,你尋常都說天下人在你的心頭無二,重要得如九州山河。既然你尋常利民也為民,那尤澈也算作天下人之一,可為何他在你的心底,卻存在了階級之分呢?”
“因為,我總覺得尤澈的升遷之路很不尋常。”溫衍将心底的疑慮說了出來。
溫樂京一愣:“怎的不尋常了?”
蘇沐瑤也怔住了,這一點是溫衍原先從未對她說起過的。
“沒有哪個當朝官員是短短幾年不斷官位上跳,直達尚書的。”溫衍從腳邊拾起玉枕,放到她的床榻邊,“原先,我以為你與他早就有了情緣,才讓他有了這般升遷之路。但現在我才知道,并非是你。”
“他政績顯赫,為人正直,被父皇賞識,這一切都很正常啊!”溫樂京的眼淚減緩了下來。
“樂京,皇兄答應你,尤澈這件事我還會繼續查,如果确定他真的沒有問題,我會第一時間向父皇提議驸馬一事,如何?”
溫樂京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痕:“當真?”
溫衍尚未回答,一個小太監奔了進來,對溫樂京道:“公主殿下,前邊兒傳來個口信,說是有人給了您一樣東西,還請您過目。”
溫樂京好奇地接過小太監手裏的小盒子,那小盒子是木漆所制,镂空雕花,煞是好看。
她摸了摸懸挂在盒子正前方的一方小鎖,鎖上的銅鑰一轉便開。打開小盒子,裏面放着的,是一個拇指大小的空心玉石。
看那玉石,并非是什麽上等好貨,只是街邊尋常小門小戶人家也能買得起的廉價玉石。
這樣的玉石,跟溫樂京那一箱箱極品的珍珠翡翠相比,黯然失色了許多。卻看得溫樂京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她哽咽道:“是他送我的!”
蘇沐瑤怔了怔:“他?尤澈?”
“嗯!”溫樂京慌忙将小盒子放到旁邊的小幾上,“我要去見他,他一定就在外頭等我!”
蘇沐瑤和溫衍對視了一眼後,她又問:“你怎麽知道這個玉石就是尤澈送你的?”
溫樂京已經開始吩咐侍婢們幫自己找漂亮的裙衫了,她口中忙不疊地道:“昨兒在林場,我跟他聊過一會兒,說起過這個,沐瑤你知道的,就是你射中大雁的時候,他不是過來跟我們倆聊天的嘛!”
此言一出,溫衍頓時心火怒起:“你不準去見他!”
溫樂京一愣,頭皮頓時炸了起來,她将手中的金釵,口脂什麽的,往梳妝臺上“啪”地一放,怒道:“為什麽?!憑什麽?!你們一個個都管着我!父皇也是,母後也是!現在就連皇兄你也是!我小時候把沐瑤介紹給你,促成你倆的美好良緣,那為何你現在就不能促成我和尤澈之間的姻緣呢?!難不成,皇兄你剛才說的那番話,都是诓騙我的?!”
“你不準去,我去!也許送你玉石的,并非尤澈,而是其他人也有可能。”溫衍冷聲道:“就算真是他,你這般瘋瘋癫癫的,一點兒公主的樣子都沒有!還見得了人麽?!”
這話一說,溫樂京才正眼瞧一瞧銅鏡裏的自己,頓時覺得皇兄說得對。可回頭一望,溫衍已經大踏步地走出寝殿了。
“沐瑤,你快幫我去瞧瞧,是不是尤t澈!”溫樂京着急道:“不是便罷了。若是……”
“若是他,我想辦法問問他是怎麽看待你的。”蘇沐瑤認真道。
溫樂京連連點頭,難過道:“謝謝你沐瑤。我不想被和親,我不想被父皇再安排個什麽。我總有一種奇怪的預感,若是和親了,我肯定會死。沐瑤,我還不想死……”
“放心吧!”蘇沐瑤将她的手一握,轉而急匆匆地走出寝殿。
蘇沐瑤相當清楚,重來的這一世,尤澈對溫樂京的存在意味着什麽。
是活着。
“沐瑤!”還沒走出寝殿多遠,溫樂京突然對她喊道。
蘇沐瑤詫異地回身望去,卻見溫樂京對她認真地大聲道:“林場那一箭,是我欠你的性命之情。沐瑤,你對我來說,是有着過命之交的情誼,我溫樂京會永生永世記着的。”
*
可惜,蘇沐瑤去晚了。
她剛走出宮道,向着前方宮門出跑去時,溫衍已經回來了。
“是尤澈嗎?”蘇沐瑤脫口而出。
溫衍眉頭微蹙,面色沉郁地點了點頭:“嗯,是他。”
蘇沐瑤的心頭情緒頓時複雜了起來,她跟着溫衍一起向着來時的路走去:“他有沒有說什麽?”
“事實上,我并沒有見到尤澈。”溫衍遲疑着道:“是守門的侍衛跟我說,尤澈交給他們一個小盒子後,便離開了。說是,尤澈對樂京的歉禮,若非昨天他倆過早地結束聊天,樂京被刺客抓住的時候,他應該可以在她身邊護着的。”
這話一說,蘇沐瑤也沉默了。
兩人沉默地走了好長一段路,蘇沐瑤才道:“這麽看來,尤澈的所有言行并沒有什麽出格之處。他和樂京之間,似乎也并沒有更多的什麽。”
“不錯。”
“那你剛才為何說,不準樂京嫁給他呢?”蘇沐瑤試探地道:“是因為尤澈對樂京無心嗎?”
“不是。”溫衍帶着她拐了一條宮道,向着前方一處小花園走去:“我總覺得,尤澈有問題。但具體是哪裏有問題,我說不出。”
蘇沐瑤心頭一沉,想起剛才進宮之前,左雨對她說的話來,便又試探性地問:“你是覺得……他跟塔城火案有關?”
溫衍微怔,凝神望着她的側顏,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不錯。但這只是我的一個直覺,卻沒有真實的證據。瑤兒也覺得他不對勁?”
蘇沐瑤故作輕松地笑了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說,并沒有想到更深的一層。不過,如果殿下在查案的過程裏,發現尤澈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請務必跟我說說。”
“嗯,我會跟你說的。”溫衍口中不鹹不淡地道:“若是不跟你說,趕明兒你又跟他接觸,可要吓壞了我。”
蘇沐瑤一愣:“誰?我什麽時候跟尤澈接觸了?”
“那天晚上,樂京招呼大家去玩兒行酒令,不就是你帶着尤澈和他妹妹過來的麽?”
蘇沐瑤:“……”
“我始終覺得尤澈不對勁,從他接任兵部尚書之前,我就注意到他了。但是,我查不出分毫。”溫衍的聲音雖然極其平靜,可內裏卻透露着無盡的擔憂:“我始終覺得,尤澈這人在塔城火案中雙手不幹淨。那天,當我發現你帶着他們一起來玩兒行酒令時,我真的很害怕。所以,那天晚上,才讓江平在你身邊跟着,保護你。”
不知怎的,蘇沐瑤忽而想起,也正是那天晚上,溫衍去她小殿裏發瘋時說過“有些人穿着朝臣的衣袍,實際上內裏到底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原來,他當時是這個意思。
耳邊溫衍繼續道:“尤澈這人非常奇怪。我不論怎麽查他,他都沒有一絲的錯漏。他的所有言行都太過幹淨,幹淨得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一樣。”
“若他的一切确實是被刻意抹去,那殿下又要怎麽查?”
“不清楚,我還沒有想好。”溫衍順勢牽住她的手,向着前邊兒走去:“但尤澈這人,你是絕對不可以靠近。以後就算是在街邊遇到了,都得繞道走。包括他的妹妹,也是。”
不提及尤雪絨還好,一提及尤雪絨,蘇沐瑤頓時将手掙脫開來,口中也不免生硬了幾分:“知道了,還請殿下自覺點,關于塔城火案的事兒,每查出一些端倪,就要告知我一聲。”
被掙脫了手,溫衍這會兒不氣也不惱,而是擡手摸了摸她那梳得精致的發髻,溫聲道:“好。”
“你不是說,回宮之後還要審問周邊其他城鎮的爆竹店老板嗎?”蘇沐瑤忽而想起,便直接道:“你這回審問,帶我一起,好不好?”
“這……”
蘇沐瑤故作冷笑一分:“殿下若是事務繁忙,不帶我一同審問也行。大不了我自個兒去找。本來今生今世,我也沒太指望上你。”
“帶你自然可以。不過……”溫衍忽而将她抵在宮牆邊兒,那一株落了大半秋葉的垂絲海棠隐去了兩人的身影,他眸光癡纏,似是要看進蘇沐瑤的心坎兒裏,“具體是什麽時候審問,我也不清楚。畢竟,這些人從周邊城鎮而來,什麽時候聚集都是未知。瑤兒若是想跟我一同審問,那就只能……”
“如何?”蘇沐瑤的雙眸迎上他癡纏的眸光,心頭自然明白了幾許。
“就只能天天待在我的身邊,晝起夜寝,寸步不離。”溫衍的唇邊含着不懷好意的笑意,“本王事務繁忙,有時候深夜起來審問朝臣,查閱卷宗,那都是常有的事兒。怎麽樣?從今兒晚上開始,住進我的寝宮……”
蘇沐瑤微笑着主動搭在了他的肩頭,眨了眨眼,并嬌聲道:“好呀!”
溫衍一怔,他是再也沒想到蘇沐瑤竟然會這樣回答。
他更沒想到的是,蘇沐瑤用肌膚細嫩的手背劃過他的臉側,口中嬌笑地湊到他的耳邊,溫熱清香的氣息噴在他滾燙的耳尖,并輕聲地道了句:“那殿下今兒晚上,可要在寝宮裏,乖乖地等着我呀!”
說罷,她還輕輕地捏了捏溫衍耳垂上,她前兩天才咬過的血痕。
嬌笑一聲,轉身離去。
溫衍怔怔地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摸了摸自個兒尚有傷痕的耳垂。
有一絲絲疼。
可這種疼,綿悠悠地,觸及心裏,卻像是被撩撥了心坎兒。
甚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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