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68章

龍壇皇家慶典, 向來都是在重大節日裏,由皇帝親自主持進行。

但這次臘八,一來是由于皇帝身體漸弱, 精乏體衰, 受不得風寒;二來, 皇帝也是想慢慢地将一些繁雜的活動, 全權交于溫衍處理。

因而,當溫衍帶着蘇沐瑤,身後跟着年輕一輩的皇親國戚、四十歲以下的朝官, 以及年輕的世家子弟們, 向着龍壇方向步行而去, 準備祭祀之時, 整個京師城的十裏長街都沸騰了。

今兒陽光昏沉,似有一場大雪即将來臨。凜風倒不怎麽猛烈,只是, 這天地之間t的寒氣,逼得這一行養尊處優的年輕人和朝官大人們, 忍不住地一邊走一邊哆嗦起來。

面對街市兩旁熱情的百姓們, 走在蘇沐瑤身後的溫樂京一邊跟百姓們揮手微笑, 一邊慘白着小臉兒, 打着寒顫,哆嗦着道:“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出的馊主意,還要步行前去……”

一句話引來周圍聽見的皇親國戚們一陣竊笑不已。

蘇沐瑤倒不覺得冷, 她只覺得在這樣的冬日寒風裏, 面對眼前的百姓, 和身後的朝官,以及身邊的溫衍, 她的思緒更冷靜清晰了許多。

尤其是今兒淩晨在自家府院裏,遭遇了這樣的偷襲,以及溫衍跟她說的那番,有些跟塔城火案有關的事情,必須要加快速度了。

雖是這般想的,可蘇沐瑤總覺得,越是深入這案件的核心,越是覺得,自己縱然想加快速度,卻總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将目前的一切,摁押在虛無之中。

但是,無論如何,有一些事兒還是跟前世不一樣的。也許事情的結局也會有所不同也說不定。

就比如今天。

這是今生蘇沐瑤第一次跟着溫衍參加這樣大的活動,若是前世在大婚之前,她一定會慌了神。

幸而前世做了一年的太子妃,各種大型活動她也跟着溫衍後頭參加了不少。因而這會兒,在面對這樣的場面,面對諸多百姓們對着她和溫衍頂禮膜拜,以及偶爾隐約能聽見有人在說自己是“即将嫁入皇室的太子妃”之時,她沒有半分的慌張。

這會兒,她凝神去細細觀察身邊的溫衍,卻覺得現如今,見着他親自舉行這般大型祭祀,似是也比前世瞧見的,要更成熟有度許多。

前世的臘八,她沒有參加。但是,在一個月後的大年初六,溫衍第一次帶着即将大婚的蘇沐瑤出現在百姓面前,舉行春節各項活動時,那會兒的溫衍在面對百姓時的言辭,态度等,都要比這會兒青澀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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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發現這一跡象,蘇沐瑤不由得狐疑了起來。

難不成,自個兒重生了一遭,看待身邊人的眼光也有所不同了?

可她這一路仔細回想身邊人,除了溫衍似乎與前世大婚前有所不同外,其他人,似乎都沒什麽區別呀!

一陣寒風刮過,縱然穿着太子妃專屬的錦衣華服,蘇沐瑤也忍不住地打了個寒顫,卻在這一擊寒顫中,她猛然覺得,自己好像……好像疏漏了什麽。

腦海中,一個隐約的,模糊的念頭似是萌發的春芽,即将破土而生。

倏地,前方不遠處一名太監擊鼓鳴鐘之聲,打斷了她朦朦胧胧的思緒。

龍壇到了。

由于蘇沐瑤尚沒有與溫衍成婚,她現在還不能跟溫衍他們一起進內壇。這會兒,她只能站在外壇的石階那兒,身後跟着一大幫不是皇親國戚的世家子們一起,等待着溫衍和皇族子弟,以及朝官他們的祭祀流程。

同樣站在外壇那兒等候的,還有駐守在京師城內的八大營。

八大營的兵将們前後開道,将整個皇族隊伍四下保護起來,縱然面對熱情的百姓們,由于有這些兵将們的守護,尋常百姓們也只能在外圍觀看,并不能多靠近幾分。

而八大營隸屬于兵部管轄,所有兵将們的來去,都在尤澈的掌握之下。

這裏,經過他上任以來的幾番調遣,現如今,八大營裏的所有兵将,全都是杜弦的舊部。

讓八大營來保護臘八節的龍壇祭祀,而非尋常的巡防營來開道,這一提議,是尤澈對皇上提出來的。

因為,他今兒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前後左右四下裏,全都是杜弦舊部人員的效果。

此時的尤澈,正站在外壇的最邊緣,他的身後是八大營兵将。此時,所有的人都在保護着龍壇內的祭祀。

只有他,雙眼死死地盯着前方,而他的雙眸聚焦之處,便是蘇沐瑤。

其實,所有年輕一輩的朝臣們都跟着溫衍一起進入內壇祭祀去了。理應他也應該進入的。

但由于他昨兒剛被選為驸馬爺,因而他現如今的身份是尚未與公主成婚的人,便讓他也在外壇候着了。卻也因為他目前還是兵部尚書,所以,才沒跟蘇沐瑤以及其他世家子弟們隊列在一起。

當然,究其原因是,他不想。

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兒在等着。

果不其然,當內壇裏的鐘鼓之聲敲響第二回的時候,有個小兵對尤澈禀告道,說是府中有人找。

尤澈便對周圍的八大營兵将們微微颔首後,就正大光明地離開了。

來找他的人,是個穿着布衣模樣的壯漢,看上去,也就是個尋常府邸裏的下人或雜役。

此時,這人正站在距離八大營不遠處的石墩旁,冷風漸緊,縱然兩人說話聲音提高幾分,也不會被周圍的人聽了去。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楊家家主,楊樹。

尤澈眉頭一皺,不悅道:“不是跟你說了今兒你別來的嗎?!”

楊樹“嘿嘿”一笑,道:“二爺請放心,你今兒的大計劃我是不會去參與的。但是我來,是有一件事想問一問你。”

尤澈回頭看了一眼內壇方向,繼而沉聲道:“你快說!”

“上回我夜襲蘇沐瑤沒成功,你說,那不算是‘三大七小’事項裏的,對嗎?”

這麽一說,尤澈更是一股子無名火湧上心頭,但他選擇還是繼續聽下去,便沉聲道:“不錯。”

“所以,我現如今只幫你完成了一件大事,四件小事,對嗎?”

尤澈不由得正視着楊樹,厲聲道:“我今兒站在這裏不是消遣,前後左右那麽多雙眼睛盯着我,你就問我這個破事?!”

說罷,他擡腳就要走。

楊樹趕緊一把攔住了他,還賠着笑臉,道:“二爺,別着急啊!我只是想問問你,如果裏頭的那位,中了火蛇散,這到底算是大事兒,還是小事兒哇?”

尤澈一怔,沒反應過來:“你在說什麽?!”

楊樹那張憨厚實誠的四方臉,這會兒露出了一絲激動的紅潤:“我是說,太子殿下,他中火蛇散啦!”

此言宛如五雷轟頂,震得尤澈頭皮發麻。

“你說什麽?!”尤澈聽見自己的聲音都變了調兒了:“太子中火蛇散了?什麽時候的事兒?”

“今兒早上,我又去偷襲蘇沐瑤了。”楊樹開心地道:“其實這事兒,也是托二爺你的福。你不是讓我今兒別來的嗎?我就想,如果今兒不來,我距離擁有雪絨還不知道要多久。我就那個急啊!更何況,昨兒晚上我在雪絨的房間裏,對她說了好些個體己話,雖然她看上去不大開心的樣子,但是我知道,女兒家嘛!都是些口是心非的主兒。她說不想,就是想。她說不要,就是要……”

“你偷襲蘇沐瑤,怎麽讓太子殿下中火蛇散了?”尤澈不耐煩地着急道。

“哦!我本來是想,讓蘇沐瑤中個火蛇散,這樣她就可以看上去沒病沒災,卻容易郁郁寡歡,陷入成天勞心傷神,最終慢慢走向死絕之路。這樣,算是幫二爺你,完成一件心頭之恨。但誰曾想,蘇沐瑤這人命實在是大,我偷襲她沒多久,眼見着快得手了,結果,太子殿下來了。”

“什麽時候的事兒?”

“今兒淩晨。”

“你是怎麽偷襲的?”

“我易容成太子殿下的模樣,大搖大擺地直接走進去的!”說起這個,楊樹開心極了,他回味着幾個時辰前的成就感,心頭頗為滿足地道:“這太子殿下大概是護蘇沐瑤心切,直接就跟我交手了。我故意讓了他幾個回合,就是想讓他靠近我的。再說了,我易容成他的模樣,他肯定好奇我是誰,當下就要撕掉我臉上的皮囊。”

說到這兒,尤澈才将目光看向楊樹的臉頰和脖頸處,卻驚訝地發現,楊樹的脖頸處有着幾道手指抓過的血痕。

楊樹看到尤澈的目光,便笑了:“二爺看到我這血痕了沒?就是太子殿下撓的。我把火蛇散藏在易容的皮囊之下,誰碰了,誰倒黴!嘿嘿!”

尤澈的腦袋嗡嗡作響,太子殿下中了火蛇散,這就不是倒黴這麽簡單的事兒了。

火蛇散,是一種苗疆蠱毒,尋常看來,就像是胭脂水粉一般成粉末狀,溶于水,無色且無味。若是不小心碰了火t蛇散後,需要在一個時辰內服用解藥,方可無事。否則,便會随着時間推移,這火蛇散慢慢從肌膚滲透進血肉,随着鮮血的流動,湧向四肢百骸,繼而深入心脈。

這種蠱毒中了之後,人會慢慢地感到身子乏力,精氣神渙散,繼而成天郁郁寡歡,總能想到生活裏一些個不開心的事兒。很難再用理性的思維去看待身邊的是是非非。

接着,随着蠱毒侵入心脈,少則半年,多則一年,人就會慢慢地氣絕而亡。

而楊樹帶來的這一消息,無疑給尤澈帶來潑天般的震撼。

當朝太子溫衍,即将繼成帝位的溫衍,中了火蛇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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