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五子棋

簡單吃了頓午飯，瘦子和光頭他們繼續投入大海的懷抱，什麽摩托艇、游艇、水球、滑板……挨個玩了一遍，簡直樂不思蜀了。再看看某個特立獨行的胖子，依舊半癱似的倒在太陽傘下邊，抱着個手機玩得癡迷。梁好很懷疑這種人出來旅游幹什麽，明明宅在家就能玩的很好。

接連送走兩撥客人，又給新來的一波開票撐傘，有對位置不滿意的，又吭哧吭哧扛起傘去換位置。終于把一幫上帝都伺候妥了，梁好抹抹頭上的汗，坐到陸城旁邊的躺椅上休息。

“你幹啥呢，那麽入迷。”梁好拿手扇着風，“玩游戲嗎？”

“嗯。”

“什麽游戲啊，那麽好玩？”估計就是時下最流行的王者農藥，梁好剛想問他玩到幾段了，陸城道：“五子棋。”

“五子棋？”梁好很無語，“你一下午就玩這個？”

她不太相信，探頭去看陸城的手機屏幕，竟然真的是五子棋，而且是單機的。看了一會兒，她發現棋盤上的黑白棋子幾乎是旗鼓相當，你追我截，你沖我擋，明明是個很簡單的小游戲，也被他玩得挺有意思。梁好贊道：“你水平挺高啊。”

陸城氣定神閑道：“還行吧。”

一局玩完，只見屏幕上15*15的網格上擺滿了黑白棋子，再沒有一處空閑，下無可下，于是平局。梁好看呆了，竟然還能這樣？

陸城很淡定地重開一局，選擇“大師級”。

梁好看到初始界面上有四個等級——初級、中級、高級、大師級，于是問道：“大師級是什麽水平？”

“就是挺高的水平。”陸城又落下一子。

梁好皺皺眉，“挺高是多高？”

陸城停下來，把手機遞給她，“你感受一下？”

“好啊！”梁好接過手機，選擇大師級，重開一局。落了不到三十個子，輸了。又重開一局，落了不到二十個子，又輸了。接連輸了七八盤，梁好把手機一丢，放棄了。不得不說，這“大師級”确實水平挺高。它的程序裏估計存儲着成千上萬種棋局，不管她怎麽下，它都能預見到她的意圖，并且快速切斷她的生路，同時把自己的五個子出人意料地連成一條線。

陸城笑着拿過手機，接着玩。

“你一直玩的都是大師級？”梁好有些不相信。

“是。”

“你能贏過它？”梁好更不相信了。

“贏過幾次，不過大多都是平局。”

“為什麽大多是平局？”梁好覺得這人真能吹。

“因為棋盤擺不下了，就像剛才那樣。”陸城信馬由缰地落着子，看起來十分輕松的樣子。

“那要是棋盤足夠大，你能贏嗎？”梁好想起剛才那擺滿棋子的棋盤，有些不可置信，難道人腦真能比上電腦？他又不是什麽棋壇聖手國學大師，有那本事，他早不在這兒了。

“勝負參半吧。”陸城想了想，道，“看誰先失誤，誰就輸了。”

“你還挺自信啊。”梁好斜眼看着他。

陸城笑，“還行吧。”

“不行，你和我下一盤！”梁好盤腿坐在沙灘上，擺好架勢，“拿出你的最高水平，千萬別讓我啊，我認真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比上大師級！”

陸城一臉的好笑，無奈地退出游戲，換成雙人模式。

梁好兩眼睜得老大，緊緊盯着棋盤，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落錯子。結果不到兩分鐘，她就輸了。重新開局，不到兩分鐘，她又輸了。接連輸了十幾盤，梁好氣餒得不行了，徹底對下棋失去了興趣。

“還來嗎？”陸城問。

“不來了！”梁好氣鼓鼓地爬起身，拍拍腿上粘的沙子，“老年人才喜歡下棋呢，真無趣！”說完哼了一聲，轉身跑了。

下午六點鐘，太陽快要落山了，梁好和她爸也收攤兒了。瘦子他們潛水去了還沒回來，陸城閑着沒事便幫他們搬椅子搬傘。

等出租的遮陽傘之類的全都搬去庫房，梁好又拖着一個厚厚的黑色塑料袋開始撿沙灘上的垃圾。雖然大多數游客都比較有素質，不會亂丢垃圾，但是總有一些人不自覺，吃完的果核、喝完的飲料瓶之類的随手亂丢，或者掩人耳目地埋到沙子裏。

梁好沿着沙灘邊上慢慢走着，四處撿垃圾，連一個瓶蓋、一點紙屑都不放過。

陸城見她撿的認真，不由贊道：“你還很注意環保啊。”

“那當然了，這塊兒是我家的承包範圍，衛生搞不好是要罰款的。”梁好頗有些自豪道，“要不我們海城怎麽能評上全國最宜居的城市呢，走到哪兒都幹淨漂亮！”

“是很漂亮。”陸沉環視一圈，笑道，“馬東他們晚上想去吃燒烤，你一起來吧？”

“馬東？”梁好想了想，“就是瘦瘦的那個？”

“對。”

梁好想起微信裏那個叫做“古道西風瘦”的名字，還有那個殺馬特發型的馬的頭像，忍不住笑，“我不去了，你們去吧。”

陸城也沒再堅持，只是問道：“那吃燒烤的話，有什麽好地方推薦嗎？這地方你熟。”

梁好道：“美食一條街中間位置上有一家‘1952’，他家燒烤挺好的，食材新鮮，味道也好。”

“1952？”陸城問道，“這個名字有什麽說法嗎？”

“這個嘛……說來就話長了。”

陸城已經做好了洗耳恭聽的準備。

“因為他家老板是1952年出生的。”梁好說完就哈哈大笑起來。

陸城：……

晚上吃過晚飯，梁爸和梁媽收拾完畢便早早休息去了，梁好負責在前臺值夜班，等出去玩的房客們都回來了，她便可以鎖門睡覺。

懷裏抱着IPad，梁好歪在前臺後面的小床上一邊看電視劇，一邊吃葡萄。正看到一個感人的情節，感動的眼淚快出來了，忽然叮鈴鈴一陣音樂聲，手機響了。摸起來一看，是岳珊珊的越洋電話，頓時那感動的眼淚就憋了回去，連忙接起來，歡快道：“親愛噠！怎麽這會兒打電話，你不上課嗎？”

岳珊珊是梁好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人長得漂亮學習也好，現在正在美國斯坦福大學讀博士，反正比梁好這個學渣有出息多了。她笑道：“正在去上課的路上，你睡了嗎？”

“沒呢，時間還早！”梁好把電視劇暫停，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樂滋滋地問道，“快放暑假了，你能回來嗎？”

“回不去，我的論文還沒寫完，可愁死我了！”岳珊珊抱怨道，“你不知道我們導師那老頭有多嚴格！我現在看見他就頭皮發麻，到處繞路走！”

“岳珊珊同學，你可一定要挺住啊！千萬不能被美帝國主義打倒！”

“好了，我不跟你貧嘴了，說正事兒啊！”岳珊珊道，“我馬上到教室了。”

“啥正事兒啊？”梁好又塞了一顆葡萄，含糊道，“快說快說！”

岳珊珊在那邊停了一會兒，道：“趙希臣回國了，你知道嗎？”

梁好怔了一下，嘴裏的葡萄有點酸。她咽下葡萄，問道：“他家不是移居美國了嗎，還回來幹什麽？”

“好像是他爸的生意在美國這邊做的不太好，他們一家又回國發展了。”岳珊珊道，“我告訴你就是想給你提個醒，萬一哪天碰到了，怕你反應不過來。”

“恩，我知道了，放心吧。”梁好笑道，“都是多少年的老黃歷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那就好。”岳珊珊也笑了，又叮囑幾句，然後便挂了電話。

握着手機，梁好有些發愣，她不由得回想起大一那年暑假，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趙希臣要走了，她去機場送他。

他的父母妹妹早已過了安檢，聽着機場導播一遍又一遍催促提醒，他紅着眼站在她面前，問她：“梁好，你能跟我走嗎？”

她呵呵笑了，反問他：“那你能為我留下來嗎？”

最終他什麽都沒說，只是擁抱她一下，用着能把她的骨頭勒碎的力氣，然後轉身走了。

她看到了，他哭了。

沒有一句再見。

可那就是再也不見了。

他不是出國去旅游，也不是去留學，他是移民了。從此他們不再是同一個國家的人，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很茫然地走出機場，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男朋友說走就走了。他們是那麽好的兩個人，從沒吵過架，他們說好了還要一起去很多地方，去做很多很多事，可他一轉身就不要她了。她比不上他的綠卡重要，她更比不上他的家庭重要。

其實這是可以理解的。

換位思考，如果是她們一家要移民到國外，她一樣會放棄他。所以，她一點都不怪他。要怪就只能怪他爸，為什麽要那麽有錢，為什麽要把生意做到美國去。

在海邊坐了一晚上，她把趙希臣的聯系方式删除了，也把他從自己的生命中删除了。直到太陽升起的一瞬間，也許是陽光太刺眼，她忽然間睜不開眼，捂着眼睛淚流滿面。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久到那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趙希臣”這三個字她已經好幾年都不再想起，可他突然又回來了。

他要回來做什麽？

她要怎麽辦？

可是似乎不管他做什麽，都和她沒關系了。

正沉浸在回憶中不可自拔的時候，手機鈴聲突然響了，梁好冷不丁吓一跳，差點把手機摔了。抓起一看，來電顯示是陸城。

“喂，梁優秀。”陸城的聲音有些發飄，好像是喝多了，又好像是在笑。

“嗯，怎麽了？”梁好問道。

“我們回不去了，你能不能來接一下？”

“給我一百塊錢，我就去接！”梁好沒好氣道。

陸城笑道：“好。”

梁好挂了電話，認命地爬起身拿上鑰匙，去接那一群傻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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