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燙手的山芋

第二天起得很早，陸城把梁好送到鎮上，又把她新買的那一堆東西搬到她的宿舍。等他走後，梁好趁着還沒上班，趕緊把東西收拾一下，将新買的被褥之類的東西挂到院子裏曬太陽。

孟婷早起在院子裏洗衣服，問梁好道：“剛才那人是你男朋友嗎？”

“嗯。”

“長得挺帥的。”

“帥嗎？沒覺得啊。”梁好笑道，“你有對象了嗎？”

“還沒呢。”孟婷有些不好意思。

梁好也沒再問，趕緊收拾好東西，趕去上班。

這天的工作內容和昨天下午一樣，還是跟着劉楠去鄉下各個村裏統計文化牆。上午統計完将相溝，又拐彎去了申家坡和小蓮村，下午又跑了另外三個村。

一連跑了好幾天，終于把十三個村的文化牆都統計出來了。接着就是難度更大的鎮上，面積更大，分布更零散，統計起來十分困難。

劉楠還有別的事要忙，于是把這個任務完全分派給梁好和馬高峰，讓他們兩人互相配合，務必把事情辦好。于是接下來一個星期，梁好和馬高峰沒幹別的，每天都是滿大街跑，數完東邊數西邊，數完南邊數北邊。

剛開始幾天還好，馬高峰還比較配合。如果兩人的統計數據對不起來，他們會先對照一下照片，如果照片也對不起來，他們便都重新再數一遍，直到對起來為止。可是到了後來，馬高峰漸漸不耐煩了，跑大街他推三阻四不想去，數據對不起來他也不想管，每天都是敷衍了事。

梁好不是不生氣，可是又沒有辦法。剛來這裏沒幾天，她總不可能和馬高峰吵架吧？她也不能去跟劉楠告狀，那樣太小人了。左右沒有辦法，她只好自己把活幹完，一遍又一遍地校對，生怕哪裏出錯。

中間劉楠問過幾次，詢問他們的進度，馬高峰說的頭頭是道，表面文章做的一套一套的，好像那些工作當真都是他跑出來的一樣。梁好聽得直想翻白眼，對此人徹底厭惡起來。可是厭惡歸厭惡，她還是只能忍着，總不可能當着劉楠的面揭他的短，也不可能背着他去跟謝楠告狀，她不是那種打小報告的人。

然而有一次下午累極了，梁好對着馬高峰差點發飙，她義正言辭地要求他把應該屬于他的那一半工作做完。可是馬高峰根本不聽她指揮，反而嗆她愛表現，瞎積極。沒人要求他們數的多麽完美，多一個少一個又有誰能看出來？統計的數據差不多就行了，不會有人去較真。而梁好那麽一遍又一遍地對數據，純粹就是瞎折騰，吃飽了撐的，想要表功。

梁好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晚飯都沒吃。

晚上八點多，是陸城的例行電話時間。因為和孟婷同住一間屋，梁好說話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每次接電話都到宿舍外面，一邊散步一邊和陸城聊天。

聽着她的聲音，陸城問道：“怎麽了？聽你的聲音，好像很疲憊？”

“嗯，今天上班有點累。”

“不對，情緒也不太對。”陸城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跟我說說？”

關于馬高峰的事，梁好一直沒跟他說，一方面是覺得在背後議論人不好，再就是覺得沒必要拿這種事給他添堵，叫他擔心。可是今天實在太生氣了，忍不住想吐槽一頓，于是就找了個僻靜無人的地方，把事情簡略說了一遍。

陸城大致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于是寬慰道：“你做的是對的，是那個馬高峰太混賬了，但生氣是沒有必要的，不值當。”

梁好還是忍不住生氣：“可是他一點活都不幹，還那麽說我，我怎麽可能不生氣？”

“他诋毀幾句，你就生氣，那他要是說得再嚴重一點，你怎麽辦？是不是要去找他拼命？”陸城慢慢開解道，“你還記得那個姓胡的暴發戶吧？這個馬高峰就和他一樣。胡暴發戶是個無賴，這個馬高峰是個小人。跟這樣的人生氣是最不值當的，因為他們不會因為你的生氣而做出任何改變，反而會幸災樂禍，最後被氣壞身體的只有你自己。”

梁好聽着還是不忿，“那我現在應該怎麽辦？”

“對于胡暴發戶那樣的無賴，你只要躲着就好。但是對于馬高峰這樣的小人，你不僅要躲着，還要防着。”陸城道，“你現在是在體制裏邊，跟以前在旅行社是不同的，同事之間不僅是合作關系，內裏也有很多競争關系。松柏鎮怎麽說也還是一個小體系，相對比較純淨和簡單，但是有句話叫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松柏鎮再小，裏面有些人的心卻不小。”

梁好應了一聲，腦子裏思考着，怎麽感覺這事情似乎要比她想的複雜？

陸城繼續道：“你現在不是混公司，而是混體制，但凡牽扯到政治，務必要謹小慎微，不要做錯事。”

忽然想通個中關節，梁好恍然道：“我……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你明白了？”陸城笑道，“那些鎮上的文化牆讓你數得那麽清楚，究竟對不對？如果你數出300塊文化牆，但是去年財政上報的是350塊，那這少掉的50塊文化牆去哪了？你那個組長為什麽和你們一起去村裏，但是鎮上的她就撒手不管？是不是因為村裏有村民盯着，數目做不得假，但是鎮上的文化牆都在大街上，不是自己家裏的也就沒人關心它的數目到底是多少？”

“你們組長是一個很精明的人，并不是你所說的大大咧咧的豪爽性格。她知道數鎮上的文化牆數目是塊燙手的山芋，所以她先把自己摘出去了，只把這種不好做的任務交給你們兩個新來的。還有那個馬高峰，也是個心眼多的，他早已經看透你們組長的用意，所以他才敢明目張膽地消極怠工。但是他不告訴你，只是睜眼看着你自己往槍口上撞。”陸城總結道，“所以說，你是個呆瓜啊。一點心機都沒有，單純得要命。”

梁好已經聽懵了，感覺自己掉進一個無邊黑暗的深坑裏，後怕得出了一身冷汗。

陸城聽她半天沒反應，擔心這麽厚黑的一通理論把他的小丫頭吓壞了，連忙補救道：“當然了，那些都只是我的猜測，事實未必如此。你并沒有做錯什麽，也不必太擔心。在你們上層，有那麽多雙眼睛望着，如果真要鬧出什麽事來，肯定會有人出來救場。你只是一個新人，大家都知道，所以不管出什麽事，都不會怪到你頭上。”

當然了，如果真出了什麽事，她的前途也就基本上終止了，再不可能有什麽提拔。這句話，陸城沒說，怕吓到她。

梁好聽着陸城的一席話，努力消化半天，剛剛那一肚子的悶氣早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只剩下一腔的擔憂和迷茫。半晌，她問道：“那我的任務怎麽辦，那文化牆還數不數了？”

“文化牆你該怎麽數還怎麽數，但是沒必要太拼命，也沒必要生氣。随便那個馬高峰怎麽做，你不用管他，盡管把自己份內的事做好就行。”陸城指點道，“另外，你平日裏一定要注意謹言慎行，說話留三分，千萬不要把同事當朋友。遇到不明白的問題，及時給我打電話。”然後他又補了一句，“當然了，想我的時候，也可以給我打電話。”

梁好嗯了一聲，又被他逗樂了。

“別光樂，記住沒有？”

“記住了！”

第二天上班，梁好沒去跑大街，而是在辦公室裏做報表，将之前統計的數據一一錄入電腦。她按照陸城所說的，先觀望一下情況，然後再決定應該怎麽做。

馬高峰卡着點走進辦公室，晃晃悠悠泡了杯茶，喝了一上午。再次起身添水的時候，他走到梁好桌旁站着，瞧了瞧她的電腦屏幕，低聲譏諷道：“喲，傻鳥不去拼命了？”

梁好白了他一眼，沒搭理他。

第二天，楊副主任過來了，讓梁好把手頭關于文化牆的資料全部移交給馬高峰，然後把她調到白松負責的公衆號運營組。說是看她的照片拍得不錯，讓她負責編輯圖文混排的公衆號推廣，每天一篇廣宣推送，宣傳整個松柏鎮的好事新事和精神面貌。

梁好心下一沉，看來果然被陸城說中了。幸好陸城提前給她打過預防針，不然她肯定會氣不過，覺得領導不公平，為什麽要把她辛辛苦苦跑出來的工作成果交給那個不幹活的馬高峰。

将所有錄入電腦的電子資料打包，又将紙質版的原始記錄彙總到一個檔案盒裏，梁好一臉平靜地将資料轉交給馬高峰，并未露出任何一絲不悅。

馬高峰似乎有些驚訝，看了她幾眼，若有所思。

将那個燙手的山芋交出去，梁好心裏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她感覺自己還是太淺薄了，缺乏歷練和鍛煉，想問題太幼稚。這次若不是有陸城提醒，她恐怕到現在還反應不過來，一根筋地鑽到牛角尖裏去。

想着下周六就是媽媽的生日，同時那天也是陸城的生日。梁好決定準備一份禮物送給他，一方面是感謝他的幫助，另一方面是表達一下她這個女朋友的心意。

那麽問題來了，第一次送男朋友生日禮物，送點啥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