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統秦兩漢（四）

一統秦兩漢（四）

“再說項羽陣營的二五仔——項伯。”

“項羽的叔叔項伯和劉邦陣營的張良有很深的交情，他得知項羽要進攻，連夜趕到劉邦軍中把消息告訴張良，讓張良快跑。”

小酒：“不怕劉邦知道嗎？”

白白的表情一言難盡：“所以啊，張良反手就告訴了劉邦。呃，可能是因為講義氣吧，但這個操作就很迷。他屬于主觀上沒有任何二五仔心理，客觀上實施了二五仔行為。”

“項羽有兵四十萬，劉邦兵力才十萬。憑借項羽軍士屢次以少勝多的戰鬥素質，即使劉邦手下個個一挑四，也不一定拼得過。張良就獻計，讓劉邦忽悠項伯，結成親家。”

“哎嘛，老劉家的都可會騙人了，基因表達就長着一張好人臉，劉邦拉着項伯的小手掏心窩子，說，咱們結成兒女親家，既然是親家，你回去勸勸你侄兒，別針對我行不？我沒壞心思的，天天在這兒等着将軍的到來。”

“項伯覺得好兄弟，有道理，于是回去給劉邦說好話，‘如果不是劉邦先攻破關中，我們也不會入關這麽輕松，他有功啊’——他相信了劉邦派人守函谷關是為了防備賊寇的理由。”

“不止如此，甚至後來範增讓項莊借着舞劍當場擊殺劉邦，項伯也立刻拔出劍舞起來，像老鷹捉小雞的雞媽媽展開翅膀，用自己的身體把劉邦擋得密不通風。有了項伯，等于有個護身符，真是感動楚漢好親家。”

“項羽還真的聽勸，可能認為‘比起沒什麽幹系的曹無傷，至少叔叔不會害我’，暫時放下了殺劉邦的心思。”

“鴻門宴上，範增屢次眼神暗示，項羽就當沒看見。”

小酒比喻：“兩個派系的領導都想當董事長，劉邦手下有個想賣消息叛變陣營的曹無傷，想帶着自己家的商業機密去投奔對方撈一個高級主管當當；項羽手下有個講義氣相信兄弟絕不負我的項伯，更要命的是領導親叔叔，勸領導更容易了。衆所周知，領導可能不信下屬，但會聽進去親戚的話……哎，然說起來都是淚。但是項羽應該仍有戒心，才設了鴻門宴，試探劉邦？”

白白搖頭：“許多人以為鴻門宴是項羽設下斬殺劉邦的酒局，這是誤區，事實上，去赴宴是劉邦自己主動提出來的——大家坐下來好好聊一聊嘛！”

“古人也愛在酒桌上聊事情，和和氣氣的，吃着好吃的，喝着好喝的，總不容易翻臉。話不多說，都在酒裏。”

“劉邦赴宴和項羽寒暄，說，将軍啊，想你啦，我在這兒等着你回來……等待，永久的等待，鹹陽去了又回，你還沒來……把音樂給我關了！劉邦說的是，我天天在這兒等着将軍的到來，将軍你可別聽小人挑撥。”

“項羽似乎不過腦子，直接大喇喇說，可這是你手下曹無傷說的！”

“劉邦于是知道了——好嘛，是你小子吃裏扒外。”

“曹無傷小可憐二五仔有什麽錯呢？錯就錯在跟錯老板吧。”

“接下來的鴻門宴中，暗流湧動，人心浮躁，《史記》明明是寫歷史，對于這一段描述得卻十分細致，堪比短視頻劇本，什麽‘樊哙闖入生吃豬肘’、‘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豎子不足與謀’等經典劇情皆出于此。這方便了學生們語文課排演小劇場，實在是太過精彩，司馬遷怎麽能寫得那麽細節呢？幾乎像在現場似的。”

白白做了一個設問，繼而解釋：“因為司馬遷寫這一段，采訪了樊哙的孫子樊他廣，以上記錄多半來自樊哙的口述。”

“看哪，這鴻門宴危機四伏，真是太吓人了，保命要緊！在樊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勸說下，劉邦尿遁而逃。回營後，馬上誅殺了己方二五仔曹無傷。然後呢，你看另一邊項伯有什麽影響嗎？沒有哦。”

“劉邦就此逃出生天，許多人說項羽要是能穿越回去，肯定要當場殺了劉邦哈哈！但是這就像劉備投奔曹操的時候一樣，誰能預料到未來之事呢？”

——

曹操警覺：“劉備會做什麽事？”

說起來他們都姓劉，中山靖王之後，劉邦還是人家八輩祖宗！

可惜天幕沒有顯示曹劉的故事，他現在只能看見兵戈相争的畫面。

随着天幕上仙人的消失，出現了“劉邦”、“項羽”、“樊哙”等人，他們如同仙人一般也懸浮在空中，旁若無人地進行着交談，看着看着，人們就醒悟過來：這不就是仙人說的鴻門宴嗎？

難道是仙人施法讓我們看到的？

這天幕實在太奇特了，雖然是畫卷的模樣，但更像一方投影萬物的鏡面，誰家畫像能這麽真實啊？還會動！

有了畫面，白白的講述更為生動了。

——

劉邦跑了，小酒此時反而為項羽扼腕：“大意了啊！”

白白：“因為項羽特別自信啊！就連現在有人稱項羽為千古第一人，他确實猛，想當年雙手插兜，不知道是什麽是對手，對他來說，這世界上一個能打的都沒有！項羽在鴻門宴沒殺劉邦不是因為婦人之仁，而是因為沒有必要。他自傲于軍事素養，你看巨鹿之戰封神，滅了秦國主力軍四十萬，直接讓秦國退出争霸歷史的大舞臺，堪稱軍事奇跡。要不是因為秦國再t無反抗之力，趙高也不會在一個月後就殺了胡亥投誠，子嬰也不會直接獻降。”

——

這次輪到大秦的老将軍們吹胡子瞪眼了。

我大秦，能打下六國，武德充沛！

四十萬秦軍主力？！

這是什麽概念？

秦一統天下後人口已有兩千多萬，光是原秦國地區，就能征兵百萬人，發民夫五百萬人，守關中地區常駐二十萬人。

但最後的四十萬，竟然也覆滅了，哪個孫子打的仗？

王翦心中怒噴。

這些小年輕就是挑不起大梁，該下狠手訓練！大秦未來的兵馬，怎麽能放心交到他們身上？！

——

“鴻門宴其實不是直接導致項羽失敗的因素。”

“劉邦灰溜溜的尿遁了，看似關中被項羽收入囊中，但項羽真的能自己做主嗎？”

“楚懷王是被項羽的叔叔項梁所立，在項梁死後終于不只是個傀儡，項羽既然入關，當然要報告楚懷王，楚懷王回複‘如約’，那豈不是只有劉邦能封王，項羽怎能甘心？陳勝雖然已死，‘王侯将相寧有種乎’的口號已經在這些将領心中種下種子，我都打到人家家門口了，懷王只會在後方耍嘴皮子，不聽不聽。”

“項羽與一衆将領聚集在一起，項羽說，楚懷王是我家項梁所立，于滅秦毫無功績，憑什麽按照他的說法分封呢？”

“衆将領表示：項王你說得對。于是項羽自己主持了分封，立了19個諸侯王，其中劉邦被封為漢王，封在巴蜀漢中，自立為西楚霸王，封在梁楚九郡，楚懷王被尊為架空的‘義帝’，而且強行讓‘義帝’遷徙到郴縣，并在路中謀殺了他。”

“本來關中有秦始皇奠定的營造基礎，關中平原遼闊，适合農耕建城，是非常理想的國家中心，項羽卻熱愛楚地，認為富貴不歸故鄉，猶如錦衣夜行。什麽關中王，诶嘿，老子不稀罕，老子是西楚霸王！他收拾人馬，扔下成為廢墟的鹹陽，馬蹄噠噠地輕快回家。”

“楚地地廣人稀，為了安撫手下，項羽‘分楚為四’，分了三塊戰國時楚國疆域出去，自己只剩下楚國疆域的一小部分，嗯，這個操作也很迷，基本上與一統天下無緣了。”

“你說他沒有政治頭腦？那也不是，他當初煽動軍隊斬殺宋義直接奪得反秦聯盟最高指揮權，可見心智不低。”

“但有時候的操作就會讓後世人以為他是個鐵憨憨，可能他就是有點政治敏感度，但不多？”

“而且他給諸位将領分了地、封了王，人家還覺得他偏心，怎麽別人比我的地域遼闊/富庶/人口多？都說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其實分蛋糕也很難，項羽這個人封王還憑借自己的好惡，欣賞的人去好一點的地方，讨厭的人遷得遠遠的，所以大家封了王，也和他離了心。”

“可謂一手好牌打得稀爛，後來以劉邦、陳餘、田榮為首紛紛起兵，這人啊，失去了人心，就導致沒有什麽人撈他。最後，項羽也沒有回江東，于烏江自刎。”

“隔着江畔，在夜裏聽見楚地故鄉小曲的時候，項羽應該也勾起了思鄉之情吧。故鄉的小曲在人疲馬乏的隊伍裏散播出頹靡厭戰的氣氛，在烏江畔，這次他沒有破釜沉舟，卻仍不肯渡江逃亡。君王自起新豐後，項羽何曾在故鄉。項羽突圍到烏江，烏江亭長勸他急速渡江，回到江東，重整齊鼓。項羽卻覺得無顏面對江東父老，回身苦戰，殺死敵兵數百，然後自刎。如若無法風風光光歸故裏，他寧可死在戰場上！”

“他已經名震天下，彼之英勇，天下無人出其右，即使戰敗，也坦坦蕩蕩赴死，在史記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他太傳奇了，《史記》中的本紀應該記載開國皇帝，項羽明明沒當皇帝，司馬遷還是寫成《項羽本紀》，而且後來所有漢朝皇帝都沒有将之修改。”

“唉，因為感懷佩服項羽的英雄情節，後世才有許多以他為主角的創作，霸王別姬也是京劇著名選段了。”

小酒模仿戲曲高聲念白：“虞兮，虞兮，奈若何！”

“成王敗寇，便是如此。”

背景音樂緩緩響起，白白語氣變得舒緩：“李清照有詩雲：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

“好詩！”已經見證了西楚霸王霸氣容顏的衆人，有許許多多都為他偉岸的身姿心折，無關男女，都升起了崇拜之情。影視劇片段裏的項羽俨然有了一小波粉絲。

天幕下的人們随着仙人慷慨激昂的講述，早已沉浸入楚漢相争的故事，為戲劇性笑開顏，到了緊張之處捏一把汗，即使是知道歷史的，因為背景音樂以及天幕上神奇的劇情，一口氣聽完也只覺得親歷一場。

而李清照的五言絕句，蕩氣回腸，蕩在無數人的心裏。

直抒胸臆，氣通脊骨，那種凜然風骨，浩然正氣，充斥天地之間，直令鬼神徒然變色。

軍營帳中，因乍然聽見易安居士的詩句，辛棄疾突覺靈臺一清，停下了擦劍的手，取出紙筆記下詩句，筆鋒剛勁顯現時，英雄豪氣，漫染紙面，力透紙背。

有一股氣仿佛要沖破胸懷直擊蒼穹，他脫口而出：“大丈夫當如是！”

連日作戰已經疲乏的男兒們，望向北方，那是他們曾經的故土，軍營裏每一個人披堅執銳，戰意愈發淩然。

——

“唉。”小酒嘆了口氣，舉杯：“這一杯敬西楚霸王。”

“诶，等下！”白白一愣，按下她的手，有些哭笑不得，“呵，你個秦始皇假粉淨口嗨，我早看透你了。”

“怎麽？”

“你聽我說完最後的故事再決定要不要敬酒吧。我之前不是說了，鹹陽已經成為廢墟了？”

“誰幹的？項羽啊！真的喜歡秦始皇的人，和喜歡項羽的人同處一室我估計都會打起來。”

她的聲音擲地有聲：“他是你對家愛豆，你清醒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