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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外間日頭正盛,晚了幾步來的二叔見沈洲站在廊下不進內堂,便問:“外邊日頭曬着,世子怎麽不進屋內?”

聽到廊下的聲音,宋南枝也轉頭望向窗外,見那門前不知何時立了一道人影。

方才說的那些話聲音并不算大,可宋南枝心間還是不由得繃緊了一瞬。

沈洲此人她看不透,知他并非是心軟憐惜之人,自也無所顧忌。若是就這般惱了他,恐怕就要揭穿這夫妻和睦的假象了,惹得家裏擔憂了。

但好在沈洲并未進屋,只道:“時辰不早了,尚有公務在身,就不打擾了。”

宋南枝聞言,也起身與趙氏拜別。

二叔朝兩人一揖,也不便多留,只囑咐了幾句宋南枝将兩人送出了府。

回去的路上,沈洲坐在馬車裏一直阖眼不言,絲毫不提今日來的目的。宋南枝對他這舉止一頭霧水,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口:“世子今日來不是想要從叔母那問及趙成海的消息嗎?”

從進府到出府不過才一個時辰,也不曾問些什麽,便又匆匆離開,這樣能知曉什麽?

沈洲沒說話。

盡管已經習慣了沈洲這副冷冰冰的态度,但宋南枝還是覺得他有點莫名其妙。

“世子既然都告訴了我,為何又突然瞞着”

旁的事她肯定是不會去多管閑事的,但事關她爹以及叔母的安危,她便不能不管。

宋南枝也不着急,她知道沈洲今日來定然有自己的計劃,不然也不會特地與她來宋家一趟。

若有所思良久,似是想起了什麽,忽然又問:“世子今日之計是在于那一馬車的禮?”

趙成海此人貪財成性,見宋南枝嫁進了王府,便貪圖那些聘禮,用趙氏姨娘的靈位,脅迫趙氏要錢財。當時趙氏沒有同意,還是宋南枝知曉後拿了些錢財打發了他。

所以她猜想,沈洲定是也查清楚了趙承海秉性,才故技重施。

沈洲緩緩擡眸,看了她一眼,悠悠問道:“你既這般聰明,又何須仰仗本世子”

不用說,他自是聽見了那些話。

宋南枝稍稍愣了一下,随即覺得聽見了也無妨,反正在他心裏自己從始至終都是這樣的人。

她就當沒聽見,垂首目視自己的手背:“世子乃是北玄司指揮使,自是要仰仗世子替父親洗脫冤屈。”

故意轉移話題,冷靜異常。

沈洲斂了眉,将目光從她臉上挪開。

回王府需經過街市,人來人往馬車行得十分緩慢。沈洲靠在那,傷口不知為何又在流血,那滲透出來的血跡呈黑色,額間汗珠不斷。

宋南枝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世子的傷可要緊?”

方才在在宋府還好好的,怎麽這會兒突然又嚴重起來了。

沈洲無視跟前的人,向外邊的玄衛吩咐道:“派人去守着,一舉一動都要及時禀報。”

他的聲音依舊冷厲,可宋南枝卻看得出他的臉色很不好,好像有些快撐不住了。

端午将至,街市上熱鬧非常,馬車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堵在了中間,前進後退皆不能行。

宋南枝也不是那般硬心腸之人,掀開簾子往外瞧了一圈,見不遠處有個藥堂:“世子不妨先下車尋一家醫館将傷口處理一下。”

沈洲冷聲:“不用。”

宋南枝眉間微微擰起:“中毒也沒事嗎?”

沈洲解背靠着廂壁,閉了眼:“死不了。”額頭的汗珠大顆大顆流下,滴落在他蜷曲的手背,眉間卻清貴依舊。

今日是他大意了,沒有想到那群百姓裏面也會有藏有刺客。但好在他設局帶人去抓趙成海,那些人果然也上了鈎。

他觀那些人的身手,也絕非是普通的刺客,只消人帶回诏獄過一遍刑,定能挖出點什麽。不過當務之急是盡快将趙成海找出來,否則稍有不慎便會像謝榮一樣被滅了口。

沈洲閉着眼想趁此空閑時間休息片刻,卻不想面前的女人極其不安分。

宋南枝拿起一件衣服兜頭罩着他:“世子若是怕被人看見,就遮着臉?醫館就在街頭拐角,也無需走太遠。”

她方才瞧着他閉眼入定,生怕他沒了氣息。想是他覺得堂堂指揮使受傷不能示人,但中毒哪有不就醫的,若是這般倒在街上,王妃問起來,該要說她這個做妻子的見死不救了。

沈洲拿開頭上的衣服,掀起眼皮。

他的眼尾狹長,眉峰淩厲,那幽深的瞳仁裏滿是冰冷,無聲詢問她。

見他不肯,宋南枝又将那一堆藥箱抱了出來,從瓶瓶罐罐堆裏尋了一瓶不知什麽的藥。寫着是解毒丸,卻不知是解什麽毒,想着先吃點總比沒有強。

她将手伸過去:“世子不妨先服上兩顆?”

縱使不像尋常夫妻那般情真意切,可她此刻還是有些擔心的。向來冷清清的眸子裏泛起了一絲柔意,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人。

沈洲卻瞧着暗了眸,傷口發疼沒甚耐心,抓起她的手:“你到底想要如何?”

那手背青筋根根鼓起,力道重得似要折斷了她的手腕。

宋南枝被他突如其來的冷喝給怔住了,她沒想到他會這般生氣。

手腕被抓得很疼 ,她卻并未吭聲,細密的睫羽微顫,眉間輕輕皺了一下:“若世子不喜,我便也不問了。”

宋南枝抽出手,揉了揉被握紅了手腕,面色依舊很平靜。

外頭街面通了,人群漸漸散開,馬車也開始前行。

一陣沉默後,宋南枝忽然開了口:“世子該是惱的。先前之事原是我不對,是我膽大妄為奪走世子的東西,又用它來讨世子的好處,給世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兩年前沈洲費心力尋張南子的畫為太子壽辰禮,不料被宋南枝截了道,随後她利用那畫與他做了交易。

從此,沈洲便厭惡她。

宋南枝的聲音始終是溫溫地:“可我與世子到底是聖上賜婚,若世子這般惱,日後恐難以交代。”

話雖如此,聽起來卻不入耳。

與其說認錯,不如說是提醒他, 即是假夫妻,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沈洲轉臉看向她,扯唇冷笑了一聲。

兩年前紀太傅擔任修先帝皇陵一職,不慎陵寝入水,宣帝大怒當即便下令流放紀家上下。宋南枝在王府外求見他,要他去替紀家求情。

那日也是風雨連天,她抱着畫至他跟前:“文武百官中,聖上最信任世子,還請世子幫幫紀家。”

彼時,她與紀家結親未成。

雨霧茫茫,情深意切,誰人見了不為之觸動。

可今日,沈洲看着她這張冷靜的臉,面色無瀾,只一笑便也過了。

“這話,輪不到你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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