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章

第 35 章

事情, 總要在衆目睽睽之下鬧起來,才不會那麽快被捂嘴。

外邦之前,本來是個顯擺的事情卻有了變故, 林帝很要面子, 面上一絲怒意也無, 甚至還頗為和善地開口:“你是哪裏的宮女?怎麽會這麽說?可是有什麽委屈?說出來, 朕為你做主。”

照棋規規矩矩地上前行禮:“奴婢照棋,事情突然,殿前失儀,還請陛下饒恕。”

剛剛疾言厲色,如今溫柔和靜, 形象反轉,倒是讓人對她的印象好了不錯。

照棋聲音不疾不徐, 可緊跟着的話卻如驚天之浪,炸翻了整個朝臣:“陛下,奴婢與李杏兒相熟,情同姐妹, 因久在宮中, 不聞世事, 也是剛剛才知道這尋親之事, 可來到這裏一看, 這位姑娘根本就不是李杏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奴婢從小就知道, 皇帝是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人, 如今, 有人在蒙蔽陛下,奴婢情急之下, 不得不說。”

她順服地低着頭,沒有再去看那“一家四口”,只深深地伏下去,行叩拜之禮。

那一家四口仍抱在一塊,只是面上驚疑不定,剛剛擠出來的淚都沒有擦,在沒有什麽痛失複得的喜悅,松也不是,抱也不是,幾乎是有些尴尬地滞在那裏。

“放肆!”二皇子林承善打破沉默,呵斥道:“本殿下既接聖命,怎敢敷衍,更是殚精竭慮,苦苦尋找,你一個小宮女,竟敢在大殿上滿口胡言,說,你是誰派來的,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他殚精竭慮用得不恰當,在場百官都善文識,但沒人會在這個時候開口提醒他。

只是難免都冒出一個念頭:這二皇子一向不學無術,沒個正行,被這小宮女一激就亂了陣腳,看那一家四口的表現,莫不是二皇子為了完成陛下任務随便找了個人應付?

這也太大膽了。

雖說陛下不會真拿他怎麽樣,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只要不是威脅太子之位的,一般陛下都不會太計較。

但這也太大膽了。

照棋仍舊沒有起身:“沒有人指使我,照棋來到這裏,是為朋友之義。”

Advertisement

她聲音堅定,想必那未看見的神情也堅定不移。

“事情真假,二殿下心知肚明,又何必問我。”她轉向林帝方向:“陛下若是不信,盡可以在這宮中找宮女太監去問去查,看看這個宮女是不是叫李杏兒。”

“呵,”她輕輕一笑,略帶嘲意:“二殿下一向看不上我們這些下人,也不會認為今日這般重要的宴會還會有宮人膽敢質疑,估計連對此事的遮掩都不曾,陛下随便找人一問,真相便知。”

“父皇,她這根本就是污蔑,我何曾看輕宮人!”林承善慌忙解釋道。

其實皇朝之中,這些“真龍血脈”們沒有一個拿宮人當人的,即使長得像,恐怕在他們心裏,這都不是一個物種,只是林帝那位妹妹,在嫁過去之後,有過這樣一段伺候人的日子,因此在拿下天下後,變成了林帝的忌諱。

這些人私底下如何林帝管不到也聽不到,但若鬧到他的眼前,林帝沒有輕饒的。

林元柔這個人已經死了,但當初選擇犧牲妹妹的愧疚,稱帝後再那也回不去的童真記憶,讓她的一切,都成為了林帝的軟肋和逆鱗。

“若不是看輕宮人,怎麽連找個宮女的心思和時間都懶得花,”照棋直起身來,狠狠看向林承善:“二殿下,這是陛下的命令,你連這點時間和心思都沒有嗎?竟随便找一個人冒名頂替!我還以為你只是對我們宮人如此,想不到連陛下的命令你都敢無視至此!”

她聲音尖利,指控聲聲,大殿之上,群臣衆目睽睽,林承善怒極反駁:“宮裏根本就沒有什麽李杏兒,若不是她太難找,我又為什麽要找人冒名頂替!”

殿內安靜。

“二殿下承認了,請陛下做主。”照棋聲音恢複冷靜,她再次扣下身去,掩住嘴角翹起的笑容。

北狄太子斛律拓跋頗有興致地又喝了杯酒,目光往旁邊一移,見林笑初坐在後面,一直在那安安靜靜地吃菜,曬然一笑,這豐朝地大物博,玩得确實很花。

除了那日與自己談的事情外,這宮女之事,若說背後沒有林笑初的手筆,他是不信的。

搞事之前先鋪墊,豐朝人确實陰。

可惜,林笑初不願意去北狄,若能得到她,成為謀士或者将軍,北狄都将會比現在強大數倍。

可違背她的意願和與她的交易帶她去北狄,又是個賠本的生意,做不得。

斛律拓跋可惜地收回視線,餘光瞥見旁邊的弟弟斛律木赤視線動也不動,目光炯炯地看着林笑初,仿佛整個大殿上皇上君臣鬧劇都被他屏蔽了似的,他的眼裏只有那個正在夾菜的女人。

斛律拓跋:……

桌子下,他以手代腳,踹了這個弟弟一腳。

斛律木赤身上邦邦硬,這一下力道也不重,但他仍舊很委屈地轉過頭來,不明白兄長是什麽意思似的表示:什麽事?打我幹嘛?

斛律拓跋:……

他咬着牙給弟弟夾了塊肉:“多吃點。”

斛律木赤不擅權謀,但知道這個哥哥腦子好使,也聽哥哥的話,聞言也不往那邊看了,老老實實地吃肉,只是心裏仍舊在嘀咕,他都看了林笑初那麽多眼了,她怎麽就不看他呢?他們那天的比試還沒完呢,不能就這麽算了。

殿內的其他人并沒有這兩個外族人這麽輕松。

風雨早欲來,只是在今夜。

多數大臣在參加宴會之前,就已經知道了今夜會有大場面,而自己也會成為這個大場面的參與人。

只是沒想到,在這大場面之前,竟然還會有別的序幕。

如今心中盤算各異,都在猜測着帝王到底是什麽意思。

林笑初安安靜靜地放下筷子,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吃飽了。

估計林帝還沒飽。

畢竟這事只是因為北狄使臣還在這裏,面子上有點不好看,但實際上一個宮女而已,一家人而已,對于他來說,确實不是什麽大事。

他不會為此去做什麽大動作的。

不過再等等,等他氣飽了,就說不定了。

安靜之中,唯獨茶水撞擊水面的聲音分外醒目,林帝被聲音吸引,正看見林笑初垂眸倒茶。

她今日穿了件淺藍的衣服,垂眸時看着順服而t柔弱,倒是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是了,今夜更重要的事情,就是現場敲定林笑初和北狄和親之事。

雖說之前答應林笑初十五日之內不下聖旨,但只是說不下聖旨而已,當面說清楚有什麽不好。

林帝承認自己反悔了。

他是天子,反悔的不那麽直接已經是很給面子了,林笑初該感恩。

而且,她一個女兒家,昨夜不知怎麽去了宮外使館,又是名正言順地從宮外叩開宮門,北狄的人嘴很嚴,林帝還沒有打聽到林笑初到底在使館中做了什麽,只知道北狄有人受傷了。

她一個女人,他不會覺得是她讓那些人受傷的。

但她一定在做什麽,這讓林帝不安,而想起第一次見她的那個夜晚,她起誓般的鄭重,這種不安便越發得重。

和親之事必須要在今晚解決。

“承善,”林帝終于開口了,他的目光在林笑初身上停了兩息,才看向林承善:“你好好說,說清楚,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話便是不打算怎麽追究的意思,林承善心裏穩了穩,開口道:“父皇,兒臣知道父皇将這個事情交給兒臣,是信任兒臣,也是想給兒臣表現的機會,所以兒臣不敢懈怠,也确實如兒臣所說,殚精竭慮,日夜尋找,只是,只是那李杏兒,真的不在宮裏啊。”

“不僅不在宮裏,宮裏從來沒有這樣一個宮女的存在,我懷疑是這一家人弄錯了,但是又知道父皇希望能看到他們一家團聚,一時情急才想錯了方法,便尋了個宮女,讓他們殿上相認,先圓了這個美滿,我私下裏再細細調查,幫他們找到那李杏兒。”

“兒臣只是一時糊塗,并不是有意欺瞞父皇啊。”

林承善也跪下了,真情實感,說得像窦娥一樣冤。

大殿之上,那虛假的一家四口也早就跪下,除了那冒名頂替的宮女有些發抖外,剩下的一家三口反而沒有什麽恐懼,只是近乎麻木的平靜。

林承善見林帝神情緩和了,瞪了眼照棋,開始攀咬起來:“父皇,兒臣縱然有錯,可也是想讓父皇高興,并無私心,但這小宮女揭發此事,句句謊言,定是背後有人指使,有所圖謀,還請父皇為我做主啊。”

照棋不卑不亢:“二殿下,照棋怎麽就句句謊言了?”

林承善怒視:“宮中根本就沒有李杏兒這個人,你還說與她相熟,情同姐妹,這不就是說謊?”

“哼,”照棋笑道,如同看向一只落入圈套的老鼠:“誰說我與她是在宮中相熟了?”

“江陰六井村,我曾經也住在過那裏,當年,我與李杏兒相熟,與她父母姐姐也是相熟,只是後來我離開村子了,我選擇成為宮女,也是希望能在宮裏找到她。”

照棋說這話時,伏在她身後的一家三口身體微微顫動了下,看樣子是想要擡頭看看她的樣子,只是似乎懾于天顏,并沒有動。

照棋接着說道:“但正如二殿下所說,幾年來,我找遍了皇宮上下,這宮裏根本就沒有一個叫李杏兒的宮女,不是現在沒有,而是從來就沒有過。”

“那李杏兒去哪了呢?”

“當年,以招收選拔宮女之名,将她帶走的人,是誰給他們的權利呢?”

“他們将李杏兒帶去哪裏了呢?”

她聲聲如泣血,眼神铿锵不屈,明明大殿之上,比她身份尊貴的人比比皆是,明明往常她需要對這些人跪俯矮身,謹小慎微,如今她卻成了大殿之上,最勇猛最不屈的人。

這話,幾乎是質問了。

不是在質問二皇子,而是在質問林帝。

看林承善驚詫的神色,此刻他似乎很後悔,剛剛多嘴又招惹了這個瘋女人。

林笑初坐于後方,她遠遠地看着照棋的側顏。

少女跪得筆直,面上無淚,眼底含痛,她是真心來找這個朋友的。

所以,會想盡辦法、一往無前地進入皇宮,會日日夜夜地尋找,在知道那個人不在宮裏後,又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要出宮。

照棋确實沒有看上鄧邵為。

鄧邵為只是她的無所不用其極。

林笑初不喜歡這樣的手段,原身是這個手段的受害人,若是原身還在,一定會傷心的。

可一個女子,從那麽遠的地方,一步一步地走到現在,在這大殿之上,質問着這個國家最尊貴無上的人,為了朋友之義,幾乎抛棄了所有。

放棄了金錢,放棄了家人,放棄了尊嚴,放棄了任何可能的朋友,放棄宮裏的溫暖和信任,就只為今天能走到這裏。

林笑初也很想幫照棋一幫。

林帝不會在意這件事的,也許還會秘密處決照棋。

但有她林笑初在,她不會讓這件事輕易地過去,也不會讓照棋死在不明不白的地方。

接下來,就看她了。

果真,那高高的座椅之上,林帝聽了這樣的質問,沒有發怒,沒有情緒,只是淡淡的:“這事朕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這事朕會派人查的。”

“今夜是亡妹的生日,朕還要好好為她慶祝。”

這話聽得林笑初幾乎想要笑了,那位亡妹還真是一塊磚,哪裏需要往哪搬。

照棋沒有再說什麽,她低了頭,低低應了句:“是。”

她沒有說謝陛下,甚至都沒有磕頭,就像是知道這句回應的話是句狗屁,完全起不到作用一樣。

照棋起身,退了下去。

一路上,她沒有和任何人有眼神交集。

在經過那一家三口時,他們緊緊伏低在地上,并沒有擡頭。

照棋就那樣走了出去。

視死如歸。

她想,就算不能親眼看見,也終究會找到杏兒的。

無論她的父母姐姐是否還在找杏兒,杏兒都會被找到的。

因為,那位天下第一大富翁做交易從不食言。

她已經做了答應他的事。

接下來,無論她在哪裏,即使被埋在土裏,他答應她的事,他都會做到的。

這就夠了。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