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觀中觀雨

第16章 觀中觀雨

入住道觀的第二、三天, 天氣都非常晴朗，讓他們都懷疑是不是會真的下雨，一群人還是抓緊時間撿柴火采集捕獵野物, 牧瑰把搜羅來的桌椅凳子改造了，給無門的外殿做了個簡易的門板，他們就在外殿打了地鋪。

嘩！！！！

直到第四天淩晨四時，睡着的人都被雨聲猛地砸醒。

值班的金墨和青鑒最先站起來。他們是守在門外的，因為有檐廊, 雨水并沒有直接淋到他們頭上。

可是，他們和殿內睡着的人都有同樣的感覺。

那突如其來的驟雨，仿佛往人頭上直接潑了一盆水，不, 更像是是讓人直接站在了瀑布裏，洪流源源不斷、從頭澆下。

那雨, 是名副其實的瓢潑大雨。

雨聲和雨水把整個世界都覆蓋了。

牧瑰已經起身走出去，與兩人并肩而立。

青鑒問他：“這樣的規模，會持續一個月嗎？”

牧瑰點亮了燈：“斷斷續續會增減, 但是，大體差不多, 中間沒有變成小雨或停下來過。”

封薄明坐起來，透過那方石棱窗望向黑漆漆的天空, 只聽見惹人心煩的嘈雜雨聲。

很快天色漸亮, 一行人也沒了困意。

金墨撐着傘去道觀圍牆外邊看了一下，從外邊的一處長廊亭可以看到山腳的風景。

用望遠鏡觀察了一下，果不其然, 這才兩個小時沒到，城鎮就開始漲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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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觀內外的地面上湍流的雨水覆成了淺淺的小溪, 高地加排水系統，道觀完全不用擔心被淹。

金墨回去後褲腳都濕透了，他問牧瑰：“我看見有些被困在公寓裏的人，他們如果往高層走，能活下來嗎？”

牧瑰：“洪水會淹到三十層樓以上，除非樓層在四十層以上，且家裏有豐富的物資，等救援是基本上等不到的，接下來幾乎整個南方都會陷入這樣的洪災，人手絕對不夠。”

青鑒打開腕表搜索了一下，顯示無信號：“這邊基站也沒被很嚴重的破壞啊？”

牧瑰道：“大範圍斷電。”

青鑒這才恍然，臉色變得有些沉重。

之前他們在一些地方留宿時基本上電源都還能用，所以還以為這種情況能持續一段時間，但是，一些供電設施如果沒有人進行維護，就會在災難中失去基本工作能力，大面積的斷電是遲早的事情。

一些人原本還可以依靠網絡進行求助，但現在也做不到了。

望冬青抱着露比插嘴道：“那個愚人節的預言裏面也已經寫了相關的內容。”

當然裏面只寫了建議在發生大面積洪災的情況下，盡量往高地躲避，假如困在樓層中，盡量找機會通過水路逃離。

方法和注意事項他都提了，有多少人信，有多少人行動，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牧瑰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想他們了，他們的命他們應該自己負責，如果只等着別人救，那也是他們自己做出的選擇。”

金墨吐了口氣，走了進去，擦幹衣服，準備躺下睡覺。

然而，他一躺下，就能望見元始天尊、道德天尊和靈寶天尊這三位尊神一臉莊肅地俯視着他，他閉上眼也渾身起雞皮疙瘩。

“啊啊啊，你們都不怕嗎？這三尊大神能不能移動到裏面去？”

但很可惜，這三尊栩栩如生的雕塑是和下面的石臺連為一體的。

鷹九調侃他：“你鬼神怪物都不怕，怕道教的神？”

金墨：“這叫恐怖谷效應！”

青鑒雙手合十，虔誠地拜了一下：“我倒是覺得這像是守護神，非常安心。”

望冬青：“你那好像是拜佛的手勢。”

青鑒趕緊收回手：“誰那麽專業啊，我也不是信這個的，反正道士和尚不都是出家人嗎？”

顧疏：“我查了資料，你們的神的類型可真多，我的家鄉就只有兩位神呢？我看很多神殿，同樣的神都長得不一樣，為什麽？你們沒見過神嗎？”

青鑒笑道：“神算是人創造出的一種信仰文化，每個古老的文明都有其獨特的宗教和神話，信則有不信則無，符合人道的宗教信仰應當尊重。不過，當然沒人親眼見過神，難不成你見過啊？”

金墨問：“你家鄉的神是什麽神？”

“律和零，我們的創世神。”顧疏是從小聽着創世神的神話長大的，他對創世神神話耳熟能詳，“我雖然沒見過，但是我聽說歷代教皇都親眼見過女神，神會給她們傳下旨意。”

“這算什麽？等等，這名字怎麽這麽耳熟？”封薄明聽見關鍵詞立刻問道。

望冬青提醒：“漫畫。”

“啊啊啊，是那個前段時間大火但是爛尾的漫畫！”封薄明大叫。

望冬青反駁道：“沒爛尾！”

青鑒蓋上被子：“這個我好像也聽到過，但我自己沒看，有段時間好像很火，我很多同學都在追。”

顧疏一頭霧水：“漫畫？”

封薄明抓狂道：“《黎明的贊禮》，後面變成葬禮了，啊啊啊你怎麽把這個漫畫裏的神給拿出來說？我死去沒多久的回憶又複活了！”

鷹九：“你們怎麽都有空追這些？真這麽有趣？我也想看看了。”

青鑒一看他們大有聊下去的傾向，立刻打斷他們：“困死了！別吵！”

金墨想了想問：“那個是什麽時候的漫畫？”

“四個月前完結的。”

金墨：“好吧，我就算看過也不記得了，晚安諸位。”說完他立刻閉上眼睛，開始調整呼吸。

封薄明從腕表裏面調出那個漫畫給顧疏，他下載了全部，他道：“你真的沒看過這個？我不信。”

牧瑰對他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順便對着睜一只眼睛閉一只眼睛的金墨道：“好好睡覺。”

于是封薄明點點頭把顧疏拉到內殿去了，鷹九和望冬青也過去湊熱鬧。

牧瑰看着封薄明的背影，不由得露出一個淺笑。

雖然這段時期，封薄明看起來大部分時間都很安靜，但那是因為他一時聯系不上父母，牧瑰反複和他保證他父母的安全之後，他才能放下一點心。

這個時候他本身的性格是非常開朗健談的，畢竟也只是個平凡的大學生而已。

前世，牧瑰和他一起走的時候，牧瑰不擅長開口聊天，天生一張臭臉，封薄明沒有因此而排斥他，而是嘗試用他那太陽一般的性格感染他，給他更多的希望，事事與他商量，信任、幫助和保護弱小的他，他本來是這樣一個人。

他那時也有很多不安，但是面對比他狀況更加糟糕的牧瑰，他選擇了表現出堅強的一面，這對牧瑰來說意義很大。

牧瑰走到了坐在檐廊臺階上的蒼劍聲身邊，輕聲詢問他：“你願意教薄明劍術嗎？”

蒼劍聲略微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我倒是沒關系，不過，為什麽他要學劍術？我看他的能力已經足夠強了。”

牧瑰略微收起了點笑意，在他身邊坐下，靜靜望着檐頭的雨簾：“強，但還是不夠。”

蒼劍聲覺得他這話裏帶着很深的意思，一時間猜不透，看着牧瑰也沒有要說的意思，于是他選擇了不問，他模樣看起來粗拙，實際上還是比較會察言觀色的。

他和牧瑰交談不多，但他總覺得，這個人一直在凝望着比眼前的景色更遙遠的境界。

***

金墨和青鑒補了一覺，醒來後發現人都已經到外面去了，他們倆收拾了一下被褥，先後起身出去。

蒼劍聲在擺弄之前從玩具店搜羅來的木劍，似乎在溫習劍招。

顧疏在和封薄明隔壁別殿聊天。

他們剛剛在裏頭就聽到兩人大起來的聲音。

“這個漫畫就是狗屎！！！怎麽可以有這樣的開頭！這樣的結尾！”顧疏似乎已經看完了全部，一臉不可理喻的破口大罵。

封薄明深表贊同，但說：“我覺得前期和中期都很精彩啊，就結尾爛完了！”

顧疏瘋狂搖頭：“不應該是這樣的！這！我....啊不，涅卡家族憑什麽這麽慘？”

封薄明沒想到他的着眼點這麽偏僻，略微思考一下：“我倒覺得這方面相關的情節還好啊，想要成為王，就必須有這樣的家族輔助，而這也是他們必死的flag吧，跟着人打仗總有傷亡，也不止他們一家死光了，這方面還是在意料之中的，有點劇情殺的感覺吧，前面鋪墊也算合理。”

顧疏：“畫這個漫畫的人就是在胡編亂造，瞎扯！我不承認！這樣的歷史！！！”

然而，他前面所看到的很多信息都是吻合的，不禁讓他慌了神。

“啊啊啊啊！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絕對不可以是這樣！！！”他高聲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封薄明拍拍他背笑道：“怎麽了？只不過是個漫畫？雖然我也很讨厭這樣的結局，但不要太較真了，氣壞自己不值嘛。”

顧疏臉色是真心的難看加憤慨：“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怎麽能不較真？這些死去的人也都是有愛他們的家人的！什麽狗屁偉大的犧牲！不要犧牲不行嗎？！”

封薄明愣了一下，神情也不由自主跟着頹喪下來，他至今沒能聯絡上自己的父母。

顧疏看向他，咬牙切齒道：“先是去錦城找你父母對吧？然後去京城，找到空間能力者，這樣我就有可能回家了！一步步去做到。絕對不能就這樣完蛋。會改變的！一定得改變！！”

封薄明的臉又稍微明朗了起來：“嗯你說得對，每個人的生命都是珍貴的。”

而且，牧瑰至今對他說的話都沒出錯過，他也相信，他父母，一定還活着。

鷹九還在津津有味地看漫畫，她看得比較慢。望冬青又在打游戲了。

牧瑰看向他們這邊，露出會心一笑。

青鑒走到他身邊問：“你在幹什麽？”

牧瑰把手從牆上取下來，石頭做的牆面留下了一個凹進去的手印。

青鑒張大了嘴，旋即很快意識到牧瑰是在試驗他的能力。

牧瑰看了看自己的手：“嗯，和代價裏面描述的差不多。”

青鑒問：“你是增幅了自己的力量嗎？”

牧瑰點點頭。

他的手指偏細長，骨節分明而蒼白，因此上面的血色浮現之後就尤其明顯，毛細血管破裂，大面積泛紅，出現輕微淤青，尤其是施力的掌心。

“感覺如何？”青鑒問。

牧瑰盯着掌心的眼神似乎有些奇異，“完全.....不怎麽疼，有一點，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當然是沒變異的蚊子。

【真】

青鑒狐疑道：“代價這麽小？”

牧瑰猜想，看手上的狀況，代價應該沒那麽小，只是這是作用在身體上的代價，假如只能感覺到這麽一點的疼痛，說明他的這副身體，應該屬于疼痛阈值很高的體質。

牧瑰嘴角的弧度上揚，猛然攥緊了手：“這很好。”

青鑒：“好是好，不過，你看起來好像特別高興？”

牧瑰漫不經心道：“因為我特別怕疼啊。”

最好是，不要疼痛，輕松地運用能力。

青鑒：“.......”

這人怎麽把這句話說得這麽理直氣壯？幼兒園的小朋友都不會這麽說。

“不過……你在上面留下印記該怎麽恢複？”

“啊……”

***

牧瑰之後把一群人都叫來。

“外面一直在下雨，也不意味着我們只能窩在這裏睡了吃，吃了睡，有異能的人要積極探索異能的運用方法，打開你們的思路，無論多麽古怪的想法，都去嘗試一下，當然，沒有異能也要鍛煉。”他說到最後一句看向望冬青。

望冬青立刻舉手回應：“好！”

青鑒跟着他掃了一圈，現在才意識到這麽一個事實：這八個人裏面只有一個人，是沒有能力的，其他都是能力者，而且除了牧瑰本人，都是VG級的。

讓他不禁有些疑惑，高級別能力者這麽普及的嗎？

他記得牧瑰曾經說過，初期的異能者數量并沒有這麽多，他們在路上碰見其他幸存者也不是随手一抓一個。

除了他們初期一開局的三個人，其他人基本上都是牧瑰中途撿回來的。

假如說是運氣，這也太好運了。

牧瑰對封薄明道：“薄明，從今天開始，你要跟着蒼練劍。”

封薄明一愣：“我？劍術？”

牧瑰微笑：“怎麽？不樂意？”

封薄明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他總感覺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雖然他本人也并非不願意，他連忙道：“不會，只是為什麽突然要學劍術？”

牧瑰定睛看向他。

他回歸之前認識的封薄明，有一個別稱，白劍。

一般人聽到這個稱呼，會覺得他是一個用劍的高手。然而，他本人與這個稱呼相去甚遠，他完全不會使用劍術。

盡管如此，被賦予這個別稱，是強者的證明，即便不使用任何的劍術，他已經足夠強了。

然而，如果能補齊近身戰鬥的短板，他還可以變得更強，牧瑰要讓他的能力在近戰中也發揮巨大的作用。

牧瑰伸出手指着他說道：“你用你的能力，在你的手中創造出一把劍。”

封薄明恍然，他嘗試了一下。

一把凝絮般的光劍浮現在了他的手掌心。

牧瑰：“壓縮。”

封薄明這個步驟已經做了很多遍，現在速度也變得很快了，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剛剛還散發着淡黃色光暈的光劍已經趨向純白，劍型輪廓那散開的光暈也逐漸消失，邊界開始清晰。

沒有任何線條，沒有任何形狀，沒有任何構造，只是通體純白的一把劍。

封薄明把劍尖輕輕在地面上劃過，留下一道灼燒的痕跡。

大家都明白了，為什麽要讓封薄明練劍。

金墨看着覺得好玩，自己也試了一下，他動了動手，身邊的小黑們，不需要命令，就直接按照他的意願聚集過來，變成他手中的一把黑色的劍，與封薄明的完全相反，吞噬所有光線的黑影塑造的劍。

金墨把劍往地面一刺，劍嵌入了地面，拔出來只留一道黑色的戳痕。

“哇，我也能做到。”

這時，兩人對視。

心中冒出了同一個想法。

假如這兩把劍相碰撞，會發生什麽呢？

牧瑰開口，聲音有些冷：“你們盡可以試試。”

金墨和封薄明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金墨：“舅舅，我也要學劍嗎？”

“要學也可以，不過，你的劍可以有不同的運用方法。”

金墨：“比如在用劍的時候，突然變成別的形狀？”

牧瑰：“沒錯，你對你自己的能力比旁人理解要深刻。”

封薄明聞言，立刻将手中的光劍散做光點，射入了地面。

地面上坑坑窪窪留下了小而深的彈珠坑。

“還有這種用法。”封薄明也笑起來。

顧疏跳出來道：“那既然變成兩個人了，我也來教吧？”

牧瑰點頭：“好。”

金墨：“你也會使劍？”

顧疏露出自信的笑容：“雖然還遠沒有到聖騎士的程度，但單論劍術，我可是很有天賦的，我的母親和老師都誇過我！”

金墨總覺得他在瞎編故事：“你這個設定要持續到什麽時候？”

顧疏：“什麽設定？”

蒼劍聲把自己削好的木劍遞給封薄明、顧疏、金墨。玩具劍顯然不适合用來做練習。

牧瑰叮囑他們：“積極思考，适當練習，不要受傷。”

于是他們跑到更空曠一些的檐廊下去練習了。

牧瑰對望冬青和青鑒道：“你們倆自主鍛煉，冬青你指導青鑒鍛煉，即便你不用參與戰鬥，基礎的能力也是要鍛煉起來的。”

青鑒嘆了口氣，除了學校的跑步任務，他都已經多久沒有鍛煉了。

望冬青笑着拍了拍他：“露比會給我們制定計劃表，督促我們鍛煉的。”

牧瑰最後看向鷹九，陷入了沉思。

鷹九眯起眼睛笑：“不如我們試試我的逆化能力？”

牧瑰：“你的能力性質比較特殊，我有兩個能力，其中一個的作用還沒有完全清楚，而其他人的能力性質，逆化所導致的可能結果完全沒有頭緒，即便他們同意嘗試也不太好試驗。”

鷹九：“好吧，真可惜。”

牧瑰：“不過你還是可以查資料，多嘗試一些可能性。”

鷹九：“知道啦～”

牧瑰想了想又道：“以後有的是機會。”

鷹九看見了牧瑰眼中閃過的狡黠的光芒，剛想問，牧瑰已經轉過去，準備給他們做飯了。

***

鍛煉結束，飯菜也出爐了。

實際上上次搜刮的時候，有些米店還剩了不少大米，大米儲藏良好，短時間內沒有腐壞，也被他們全帶走了。

所以，他們現在也能夠吃上熱騰騰的米飯，還有上面油脂醬香淋漓的臘肉。

因為鍛煉出了一身汗的年輕人被香味勾動饞蟲，饑腸辘辘，還沒開吃就忍不住吞咽口水了。

牧瑰：“吃吧，都是我們前段時間努力的成果，吃飽了才有力氣鍛煉。”

在大雨磅沱的石殿裏，在簡陋的餐桌邊，雨絲帶着微微的冷意飄進來，然而，裏面的人卻吃得暖意升騰。

這一幕，與末日這個龐大的災難背景格格不入。

周圍的人在叽叽喳喳地聊天，牧瑰則是比較安靜，他吃到一半，所有人陸續轉過頭。

眼前站了一群人。

從道觀外急匆匆穿雨跑進來。

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