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沉默多數

第21章 沉默多數

剛一進門, 青鑒就在他耳邊輕聲說了：“最右邊那個，一個四肢力量增強能力者F級，中間那個, 防護罩能力者，F級，能力有範圍限制，使用能力會急劇消耗身體能量，需要不斷進食。其他倆, 一個是P級能力，一個是F級能力，速度和力量有所增強，但不多。另外, 他們三個身體素質看上去很不錯，應該是鍛煉過的。”

不只是能力信息, 身體的各種信息也在青鑒眼中一覽無餘。

他還提到了：“這個防護罩的能力，遇到稍微強一點或者大量的能量或者物理攻擊就會破碎。”

實在是一個限制繁多的能力，但假如使用得好也不失為保護隊伍的手段, 只是落在這麽一個人的手中，被他濫用。

這也是很尋常的事情。牧瑰見過不少相同的案例。

強大的能力不一定出現在好人身上。

而擁有了能力的人也不一定用它來保護幫助他人。

用異能來霸淩他人, 以力量踐踏他人的人類不計其數。

這也是人類多樣性。

只不過，正是牧瑰最讨厭的那一種。

早在本世紀初, 就有人曾說過, 假如，有一個人類共同的敵人出現，人類就能夠停止戰争, 團結一致對外抗敵。

牧瑰想，這都大半個世紀過去了。答案可以确定為否。

人類不能。

哪怕面對共同的生存危機, 哪怕地球快要因為怪物而毀滅。世界各個角落，每個幸存者基地，各個團體，無時無刻，每分每秒，都在為了眼前的生存利益而傾軋，争個你死我活。還有不知從哪裏源源不斷冒出來的瘋子非要把折磨人類和搞破壞視為畢生樂趣。直到世界末日降臨的那一刻，人類仍在愉快地內鬥并一無所知走向滅亡。

沒有比人類更加愚蠢的智慧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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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可否認是其中之一員，因此更加感到悲哀。

他拎着人走下了樓梯。

那家夥已經哀嚎起來了。

“你要什麽？食物？住所？美女？這裏都有！還有我的安全能力，可以保你吃睡無憂，不用擔心外面的攻擊！啊！啊啊啊啊啊！”

為了不碰到髒東西他盡量伸長了手臂。

在王元初隊伍中人分散的通知下，酒店裏及其周邊矮房間的住戶全都聚集到了酒店門口的空地上。

大多數是沒有能力的人。

他們惶恐不安地看着他。

以及他手裏的那個人。

丁宗平見勸牧瑰放過他不成功，開始慘叫：“你們還愣着幹什麽？他要是殺了我，我的防護罩就會碎掉，到時候你們都得死！！”

人群開始騷動起來，然而，他們又懼怕展現出吓人武力的牧瑰，不敢開口。

青鑒跟在後邊想，假如他想保護自己，把防護罩範圍收縮到只有一個人範圍就行，這樣牧瑰估計也很難一下子抓住他。可他估計都沒想到這一點。

果然是個不會動腦的純種傻逼。

但是他忘了一點，人被吓傻了之後也是很難做出準确的判斷的。

牧瑰問王元初：“王姐，人都到齊了？”

王元初握着拳頭點點頭，她的眼神已經從擔憂變成了些許希冀。

這個防護罩真的很小，只能覆蓋住一個酒店以及周邊一點的區域。但對于沒有栖身之所且無力生存的人們來說，大概是彌足珍貴的，起碼他們能夠安全地在這裏度過一個夜晚。

但這是有代價的。

王元初在路上和他們簡略說了一些狀況。

沒有能力的人被分做幾隊，出去收集物資打獵，帶回來的東西上交大部分給安全區域的主人，這是房租，安全過夜的代價很昂貴。

而能力強大的異能者則不需要付出任何勞力，安全地呆在酒店最頂層。假如有人提出不滿，他們也可以憑借高于普通人的武力輕易制服。

力量不用于對外，而用于對內剝削。

真是一脈相承的“好”傳統。

牧瑰把手中的人往地上一扔，腳踩在了他的肩膀上。

“啊啊啊啊啊！”

看見平日霸道如同占山之王的丁哥現在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衆人眼神不約而同地一怵。

牧瑰适時開口了：“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首先，我無意接手這個小基地，我們在這裏說完想說的，立刻走人。”

那群人眼中放松了一些。

但看着丁宗平的模樣，他們又非常複雜，首先這裏的人能活到現在确實多虧了丁宗平的能力，但是被他欺淩侮辱是真的，擔憂着是不是自己下一個出去打獵的也是真的。

他們恨他，又怕他死。

牧瑰讓人拿來一個喇叭，拍了拍：“喂喂。好，能說話，不錯。持續大聲說話很累，我就用這個了。”

“姑且都聽一下。”

金墨在一旁笑得不行。

牧瑰在衆多不同心緒的視線中穩穩道：“我們只是路過，順便給你們選擇的權利。這個男人的那三個保镖，我都打暈了。你們來選擇，繼續跟着他呆在這個地方，還是出去，找官方基地。我們不久前路過一個公安力量建立的幸存者基地，那裏的秩序比這裏好，我們可以把那地方告訴你們。”

人群中有人鼓起勇氣舉手問：“如果選擇第二個，我們要怎麽過去？”

牧瑰笑起來：“怎麽去？用腳走着去啊？”

他的表情仿佛在扇對方巴掌。

問話的男人臉爆紅，低下了頭。

牧瑰：“我又不是你們爹媽？幫你們降妖除魔還要護送你們去別的基地，你們自己有腳有手，可以自己一路打過去，別想着有誰能救你，能救你們的只會是你們自己。”

他話說得直白，一些人都面露難堪。

牧瑰：“你們這邊也有一些人已經經歷過打獵了吧，全死的多嗎？至少有幾人是能回來的，哪怕沒有異能，人能活下去的手段還是很多，只要你們能真正團結起來。”

只是一味說着自己有多弱小，卻不想做出活下去的努力。這樣的人這裏也很多。

牧瑰說完狠話，話音一轉：“而且，誰能知道沒回來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死在怪物肚子裏了？”

這個王元初也提了，有些隊伍全滅，全都沒回來，默認全死了。但是，也有可能是受不了自己逃走了。

畢竟，他們是有逃跑的自由的。

牧瑰：“但是你們選擇了留下，即便被他奴役，也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當然，丁宗平也做出了留人的努力，比如把親人朋友留在基地當人質，比如用武力威脅一些人留下。

“我現在把人交給你們，他是個沒有任何身體能力的廢人。現在你們不能說你們沒有力量了，人數畢竟這麽多呢，你們要怎麽做？”

牧瑰松開了腳，丁宗平被他踩的起不來了，在地上哀嚎打滾求饒。

突然，在人群中走出一個女孩。

就是剛才被丁宗平甩了一巴掌又推到地上的女孩，她的穿着還是十分清涼，但她一點也不害羞，因為地上那個才是該感到羞恥的畜牲。她的雙眼只是死死盯着丁宗平，手上攥着一只折破的掃帚棍。

看樣子是她自己打斷的，中間尖銳的木杈突出來。

女孩看向牧瑰：“我真的做什麽都可以？”

牧瑰：“可以。他歸你們了。”

丁宗平看見女孩，連連後爬：“不要！！！！你想幹嘛？！殺人了！！！”

女孩冷漠地舉起木棍，其他人都來不及阻止，她把上半身力氣全部施加上去，把木棍尖端戳進了丁宗平的肥腿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孩冷漠地拔出木棍再次舉起：“殺了人的是你吧？這一下是園園的份。”

她身後出來幾個男人，阻止她。

“這樣就行了吧！他的能力還可以保護我們去其他基地！！”

女孩瞪過去，眼珠裏布滿了紅血絲，像極了被逼入絕境的狼。

“你們也像和他一樣嗎！來啊！！”

幾個男人被那個瘦弱的女孩一聲喝退了。

女孩一刺，再一刺。

除了男人的慘叫，血肉撕裂的聲音，小廣場上一時之間再難聽到別的。

牧瑰冷眼旁觀，沒有阻止。

最後一下本來女孩将要把尖端刺入他腦袋的時候，另一個女孩握住了她的手。

她是在另一側的，和她相同處境的人。

“你不覺得讓他這樣活下去是最解氣的嗎？”

女孩住了手。

丁宗平已經因為疼痛而抽搐，涕淚橫流，他身上都是血洞。

沒人救的話，他活不了多久了。

而她沒必要做那個最後一擊的殺手。

她閉了閉眼睛，想象了一下男人傷口上爬滿蛆蟲的樣子，輕輕放下了木棍。

她身邊的女孩扶了一下她。

女孩低頭，過了一會兒擡頭對牧瑰說：“謝謝你，我叫林俞。我欠你一個。”她說完這句話就和同伴轉身走了。

她要去準備戰鬥了，即便再弱小，她也有手有腳，她寧願死在怪物肚子裏，也不要呆在這麽一個惡心的囚籠裏。

人群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始發出騷動的聲音。

牧瑰：“你們呢？準備怎麽做？要走還是留？”

“你都替我們做出選擇了！我們只能走了啊！”

“我們又不是你，那麽強！”

“沒了保護罩我們怎麽活下去？！”

“你還把其他異能者打廢了！”

“你以為你是正義的救世主嗎？”

有些人不再留戀沉默轉身，有些人反而絕望地蹲下來罵道。

牧瑰似乎對這樣的場景很感興趣，緩緩道：“就像這個男人把一群沒有能力的人推出去的時候，你們選擇了沉默，只因為被推出去的不是你們自己。當她傷害這個男人的時候，你們也選擇了沉默，明明你們都有能力阻止的。你們已經做出了選擇，沉默就是你們的選擇。”

似乎是印證他的話語一樣，剛剛還在破口大罵的人，再次沉默了。

牧瑰攤開手：“當然，你們也可以跟着我們，我們要去錦城，這是一個很遠的路程，你們可以選擇加入我們，成為同伴，前提是，我們要互幫互助。”

他特地加重語調強調了最後四個字。

青鑒搖了搖頭，看着些人的眼神，俨然和看另一個暴君似的，沒一個相信他的。

展現出了這樣一面，還有人跟他一起走才有鬼了。

顧疏點點頭，因為牧瑰說的都是真的啊，他們一路真的是互幫互助走過來的，這個團隊非常和諧！

人群向着牧瑰的反方向退了兩步，如同退潮一般。

牧瑰不出所料地笑起來。

砰！

突然像是某個蓋子打開了。

牧瑰轉身，看見被像垃圾一樣堆放在垃圾桶邊上的一個破爛櫃子，開了門。

一個人從裏面鑽出來。

牧瑰以及他身邊的人視線下移。

準确來說，是一個小孩。

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小男孩。

之所以是梨花帶雨，因為他那睫毛長得和花瓣一樣，臉頰嫩得像是白玫瑰，和肮髒狼狽的人群格格不入。

就像一個超級精致的洋娃娃在走過來。

似乎才十歲出頭的男孩默默伸出手拉住牧瑰的褲腳。

他淚珠子止不住往下挂，也很漂亮，像珍珠，像水晶。

牧瑰頭大起來。

同時覺得這個孩子似乎有些眼熟。

他皺起眉頭。

顧疏：“啊，這個孩子，我在一些店鋪玻璃上看見過他的照片，一模一樣啊！”

兒童模特？

牧瑰擡頭望向同夥們。

鷹九撇開了頭。

青鑒有些不知所措。

金墨有些莫名其妙。

顧疏和蒼劍聲眼神中充滿了好奇。

望冬青背對着他們，放出了露比，然後露比轉了個圈回到他肩頭去了，靈活地甩着腦袋。

牧瑰對着眼中裝着憐憫的封薄明招了招手：“薄明，你過來，先把他拿走。”

封薄明走過去，在孩子身邊蹲下來，柔聲道：“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先到這邊來吧。”

小男孩一邊抽噎一邊抹眼淚，一只手還是死死拽着牧瑰。

他好不容易停下喘氣，才把話說明白了：“我……我要跟你們走，我要去錦城，帶我……帶我去錦城…！”

牧瑰很快就答應了他：“好。但是不要哭了。要是再哭我就不會帶你去了。”

牧瑰看不慣小孩子的眼淚。

他覺得小孩子也不應該這麽常哭的啊，他自己小時候反正不會經常哭成這樣。

男孩立馬止住，打了兩個嗝，似乎很努力地把眼淚憋回去。

封薄明那紙巾給他擦眼淚笑道：“別信這個哥哥，就算你哭，他也會帶你走的，哭出來，很快就沒事了。”

男孩使勁搖頭，奪過紙巾擦幹淨了臉，睜圓那雙水靈靈的眼睛看牧瑰，似乎在證明自己已經沒哭了。

牧瑰卻在想，失策了，不知道這孩子在櫃子裏有沒有看到剛才那一幕。

有這麽多人圍着……應該……看不清楚吧……

牧瑰臉頰旁邊落下一滴冷汗。

那小孩把他的短暫沉默誤解了，他磕磕絆絆地喊道：“我！我叫艾柏枝！柏樹的柏，樹枝的枝！我會幫忙的！我可以幫上忙的！”

牧瑰低頭看他，表情不明：“嗯，小孩子不一樣，像你這樣小的孩子，先接受別人的幫助就好，你爸媽呢？”

金墨抄起手露出無語的表情。

艾柏枝急忙道：“在錦城！我弟弟還有爸爸媽媽都在那！”

牧瑰：“嗯，你要去找他們，有點遠，你能吃苦嗎？”

這孩子看上去就像嬌生慣養的。

艾柏枝連連搖頭，一頭精致卷燙的棕色小卷毛上落下幾片花朵葉子，揚起小熊貓般可愛真誠的臉蛋：“我爸媽經常誇我乖的，我不會搗亂的，我什麽都能做，不會做的我也會學的！帶我走吧！”

聽到前半句，牧瑰眉峰抽了一下。

牧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腦袋：“要說到做到。”

艾柏枝終于開心地笑了起來，笑起來的時候，臉頰一側陷進去深深的酒窩。

不愧是兒童模特，笑起來比哭得好看多了。

牧瑰這才看見他夾雜着淺綠的瞳色，這孩子雖然容貌看起來混血，但是這眼睛顏色還是有些奇怪，天生的綠眼睛不是這樣的。

牧瑰看向青鑒。

青鑒沖他點了點頭。

果然是能力導致的。

有些能力會讓身體某些特征改變，眼睛顏色就是其中之一。

牧瑰暫時沒問他的能力是什麽，無論這個孩子有沒有能力，他都已經決定帶他走了。

因為，這孩子是這裏唯一一個自己做出選擇跟他們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