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血色殘陽

第36章 血色殘陽

錦城基地指揮中心。

望冬青在分配給自己的房間裏面調試無人機的控制畫面。

雖然監控畫面在外面大屏幕上也有, 他給自己搞了一個備份。

切換到07號無人機，鏡頭正對準在牧瑰他們所在的地方。

“我要這次戰役的死亡人數是0。”

牧瑰說的絕對不算大聲，但聲音收錄得非常清晰。

望冬青輕輕拖動着這個鏡頭界面, 往椅背上躺過去。

他是作為暫時的編外成員進入裏頭工作，在這個非常時刻，也不管什麽入職測試了，只負責緊急情況的支援。雖然也沒交給他什麽重要任務。

他想起牧瑰先前跟他說的話。

“這房間的監控和監聽都處理了吧？”

“嗯監控和監聽畫面我都調整了，他們只能看到聽到我想給他們聽的內容。”

“嗯那好, 我想交給你一項任務。不是什麽不利的事情。”

牧瑰摟着他的肩膀跟他這樣說的時候，望冬青只得連連點頭。

“在這樣的世道，人們想要安心地生活在這裏，這個基地就需要一個英雄, 那我們就來造一個英雄。”

望冬青：“怎麽做？”

Advertisement

牧瑰：“無人機你都檢查過，也有調試和查看監控的權利吧, 把源搞出來一個，由你自己控制，這方面我不太清楚, 你能做到嗎？”

望冬青擦了擦臉頰：“......能是能，只是, 這個......被發現的話......”

牧瑰：“又不是拿這些來做壞事，我想讓你錄制下戰鬥的畫面, 尤其是楊中校戰鬥的畫面。”

望冬青：“只是這樣的事情的話, 外面那些工作人員也一直在做啊，可以拜托他們。”

牧瑰道：“他們需要集中注意力在戰鬥指揮傳訊上，你就集中注意力在追蹤這個基地的英雄就可以了, 戰鬥結束之後，把與他相關的戰鬥場景剪輯起來, 發送到基地群衆的聯絡群或者論壇裏面。”

望冬青冷汗直下：“......這，不可以的吧？”

牧瑰循循善誘：“事成之後我會向楊中校征詢意見的，又不是什麽壞事，而且假如戰鬥開始，牆邊的居民也能親眼觀察到牆上的戰鬥，不算洩密，楊中校也不是那麽古板不知變通的人。”

望冬青：......

這應該叫生米煮成熟飯或者先斬後奏吧？

望冬青：“我真的不會被處罰？”

牧瑰笑道：“出了什麽事情我一力承擔，都是我逼迫你幹的，你什麽責任都沒有。”

望冬青：.......

他能咋辦呢？只能照辦了。

現在，望冬青拍了拍露比的腦袋：“露比，把所有高空監控的鏡頭都調取出來。”

露比眼睛眨了眨，雙眸放出盈盈的藍色散光，幾十個小屏幕包圍了他。

望冬青坐在椅子上轉了一圈，拉伸了一下雙手和腰背：“接下來要集中注意力啦！”

而實際上大部分操作，高度智能化的AI露比已經幫他完成了，他自己只是确認一遍，順便看看各個鏡頭的畫面，有個大致思路。

他調出已經給露比檢查過一遍的程序界面，肉眼飛快地掃下來，手指輕輕來回拉着兩個截然不同的命令條件。

過了一會兒，他輕松哼着歌，出了房間去倒茶。

露比擡起頭，往盯着指揮中心大廳的鏡頭屏幕湊了過去，又移動到另一個屏幕上，紅寶石般的眼睛閃爍了一會兒光芒，很快又把腦袋重新擱在兩只交疊的前爪上，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後甩了兩下，瞌睡一般閉上了眼睛。

***

另一邊，第二公立醫院的備産區。

鷹九躺在手術推車上。

醫生對她說：“不要太緊張，體外孕育的技術已經比較成熟了，即便是不足月的孩子存活概率也很大，這邊醫療機械都完備，況且還有異能所出産的果實的幫助，手術失敗的概率極小。”

鷹九笑道：“醫生你看我像是緊張的樣子嗎？”

醫生道：“看起來不像是為了生産而緊張。是為了別的事情？你要取出胎兒也可以早一點或者晚一點，為什麽前幾天突然說要剖腹取胎？”

鷹九道：“我也猶豫了一段時間才終于下決心了，你說得對，我應該早一點的。現在也沒什麽休息和準備時間了，這不是那些大姐們總忽悠我說順産更不傷身體嘛。”

醫生笑道：“這看個人體質的，不一定的，不過可以肯定，無論哪個都傷身體，體外孕育最不傷身體。”

鷹九：“要不是意外和不可抗力，這個孩子本是不會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

醫生唏噓道：“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鷹九：“本來每個人都沒有決定自己出生與否的權利，出生在這樣的時代，她也只能受着了。”

醫生：“你是不是覺得，不出生對她來說更好？那也不一定啊。”

鷹九微微一笑道：“無論如何，她都要來到這個世界上了，拜托醫生了。”

“當然。”

***

艾柏枝本來在桌前數着種子，這裏的種子比他從農貿市場裏收獲的種類和數量都更多了。

但是數着數着他淚珠子就掉下來了。

旁邊的姐姐看見了連忙過來安慰他：“怎麽了？柏枝？怎麽突然哭成這樣。”

“是因為你找不到你爸爸媽媽和弟弟嗎？”

其他人來到錦城基地都順利與親人會面，只有他的父母兄弟不知所蹤。

他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沒哭，說不定是藏在心裏。

當然也有這個原因，但他現在傷心的點不在此。

父母兄弟沒消息對他來說便是好消息，他會一直找，直到找到他們，他不會放棄。

他只是突然想到了別的事情。

艾柏枝邊哭邊擦眼淚。

其實他在這裏，是經常笑的，他們還是第一次見他哭成這樣。

艾柏枝抽噎着，想要停止哭泣卻更兇了。

他想起牧瑰對他說的話。

“這幾天你呆在這裏，不要出去，好嗎？”

不需要他特地說，他就沒怎麽從育苗基地裏出去過。

艾柏枝茫然地問：“牧哥哥，你要去做什麽？”

牧瑰對他笑道：“去處理一件事情。”

“很麻煩嗎？”

牧瑰：“有點，不過我很快會解決好來接你的，在這裏等着我回來好嗎？”

是詢問的語氣。

爸爸媽媽每次出去的時候，也會說一聲。但他的意見無關緊要。他們想要的只是一句“好，我會乖乖的，等你們回來。”

所以艾柏枝沒有想過，假如他說一聲“不好，我想要和你一起去”，他是不是會帶上自己一起。

艾柏枝不明白為什麽要特地強調這幾天，他一直都是這麽做的。

于是艾柏枝回答道：“好，我知道了。”

就像當時他回答他爸爸媽媽還有弟弟一樣。

然而，昨天才剛說完，他今天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泣。

因為心慌害怕？

好像也不是。

哥哥是那麽強大可靠。

他不應該去擔心他。

是因為有一件有點麻煩的事要去處理，但不能帶上他？

他還是一個孩子沒錯。

他的能力也沒那麽強大。

牧瑰此舉也是為了保護他的安危。

這些他都知道。

但是，無論多少合理的理由，也說服不了他的內心。

為什麽？

他會帶上其他人而不帶上他。

因為在這件事上，他沒有辦法幫到他。

雖然牧瑰每次都在告訴他，他已經幫了很多忙，他的能力至關重要。

可是到了這樣的時候，他必須老實地待在後方。

他也不會讓他知道“麻煩事”到底是什麽。

他知道牧瑰一直在籌備一些東西，他的能力也是其中一環，能幫上忙他也很開心，很樂意去做。

可是牧瑰是不會告訴他的。

為了保護他。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因此而委屈，因為這就是事實。

艾柏枝只是為自己始終是那麽弱小，為不能多貢獻自己的一點力量而懊惱。

艾柏枝為自己的鑽牛角尖的碎弱心思而感到內疚。但他控制不了自己，只能通過哭泣來宣洩自己無法解釋的情緒。

他希望等到牧瑰回來，他能把這些話好好說給他聽。

***

封家。

封曉峰和蘇瑾玉早早起來了，他們送了封薄明一程，回到家兩個人就互相對坐，打開聯絡群，看着亂七八糟的信息，心煩意亂。

他們這段時間帶着學生參與了炸彈的研制，也知道封薄明一直在抓緊時間訓練，所以清楚，基地在準備應對一些什麽。

而今天就是那揭曉答案的日子。

他們親自将歸家的兒子又送向了前線。

蘇瑾玉擦了擦臉上的淚痕，靜靜握住了丈夫的手。

兩個人的手緊緊攥在一起，沒說一句話。

他們從來不信神佛。

如今，卻別無他法。

只能在心裏祈禱。

希望他平安無事地歸來。

***

牧瑰說完那句話，就恢複了往常的笑容。

楊中校聞言道：“嗯，當然最好是如此。”

如果能做到零傷亡自然是最好的。

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們盡其所能方方面面都籌備到位了，他們不缺對自身實力的自信，如今也确實沒有多少害怕。

牧瑰道：“楊中校，全靠你們了，我等着看大勝的場景。”

他要親眼見證這次勝利，所以來到了最佳的觀景臺。

青鑒走過來道：“說的事不關己一樣。”

牧瑰：“我順便來給你們鼓鼓勁，可別臨到陣前被吓得不能動了。”

金墨：“哪有那麽膽小的？”

雷辰似乎很是疲憊，他癱着一張臉對牧瑰說：“你要是騙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成了鬼的雷辰*：………

伊灰湊到他身邊道：“牧瑰，我真的很想知道，偷偷只告訴我一個人，行不行？”

牧瑰笑：“師父，你不覺得，等的越久，知曉答案的時候就越驚喜嗎？”

伊灰閉上了嘴。

通常，牧瑰喜歡叫他Gray，使壞心眼的時候就會特地叫他師父。

雷辰看向伊灰：“你們什麽時候打過的？你贏了啊？”

伊灰挑了挑眉頭沒回答。

顏烺走過來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啧了一聲。

牧瑰問：“策之？怎麽了？”

在這個時候切換成了顏策之。

顏策之露出溫和的笑容：“他比較害羞說不出口，就讓我來問，牧瑰，你這幾天有沒有好好睡覺，好好休息？沒有勉強自己吧？”

牧瑰：“當然。”

顏策之：“那就好。”

牧瑰：“你呢？沒關系嗎？”

顏策之輕聲道：“這個我是不怕的。”

比起面對怪物，他更讨厭面對某些人。

他揚起的笑總是虛弱而沒有底氣：“而且把一切交給烺就行了，我多數時候只是看着。”

牧瑰笑了笑，沒有繼續接他的話。

封薄明這時走過來，臉上有些苦惱的神色。

金墨神奇道：“你的頭發又去染了一次？還戴了美瞳？”

此時的封薄明頭發和眸子都呈現白金色，實際意義上地在渾身發光。

封薄明道抓着頭發道：“怎麽可能有那種時間？”

牧瑰道：“這是能力造成的，你自己可以試着控制它，想象一下把你身上的光收集起來，放在手心再收回去。”

不過他心裏也很驚訝。

他的能力對身體外貌造成影響，比以前還要早一些。

之前是身體發光，這次是眼睛跟頭發都有了影響。

一如既往非常細致的描述，封薄明依言嘗試了一下，眼睛和頭發的那種璀璨光色彙聚到了他手心，看起來舒服了許多。

封薄明：“之前也不會這樣，剛剛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牧瑰：“是好事，說明你的能力在變強。”

封薄明：“……那每次我用能力的時候都會變成這樣嗎？”

牧瑰笑而不語。

封薄明欲哭無淚：“………”

金墨摸了摸臉和頭發：“那我是不是也會變？！”

牧瑰：“你的頭發和眼睛變成黑色了，你自己沒注意到而已。”

金墨拍拍胸口：“還好還好，黑色好，黑眼睛黑頭發，都算正常。”

只要不是什麽紅橙黃綠青藍紫之類的亂七八糟的。

雷辰也摸了摸自己順直的頭發，臉色有些變綠的态勢。

他們這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楊中校卻沒太多功夫和他們閑聊，他取出專用通訊機，問道：“運送垃圾的車輛回程了嗎？請回複。”

他身後，空中，懸停着一架通訊無人機。經過技術人員的改造，發揮了小通訊衛星的功能。

牆上較高，這些無人機起到了很好的中繼信號的作用，能夠保證通訊順暢。

無人機上同樣裝有攝像頭，可以時刻觀察動向，進行位置調整。

這樣的無人機，沿半面牆停了近百來臺。

“收到。運送車已完成作業，目前已經順利回程，正在基地門口等待入內。”

楊雙胥：“收到。”

他點開腕表，浮現了一些送出去監控地面情況的無人機的實時影像。

一切正常。

牧瑰轉身看了一眼。

基地裏面人流不少，因為壓縮了生存空間。

而城市的情況和以前并沒有兩樣，甚至偶爾還會覺得熱鬧。

而外頭，錦城範圍西側的地比東側還要平坦，居高臨下，一覽無餘，高長的荒草和樹木覆蓋了城市街道，只是一片旺盛的廢墟。

沒了人的地，荒涼寂寞。

空曠得令人心慌。

偶爾從看不見的地方蹿出一些生猛的變異動物。

牧瑰手插在兜裏，以一種相當輕松的姿态面向牆外而立。

不知何時，牆上的各種說話的聲音逐漸消失。

他們靜靜注視着陰暗天空遠處的一道斜陽緩慢地沉入地平線。

烏雲濃郁，而滴雨未落，夕陽的光暈染着黑黢黢的雲，天空呈現出瑰豔的紅紫色。

夕陽如血。

大紅是大吉大利的喜慶顏色，血色卻是不吉利的征兆。

全看人們如何去解釋。

他們其實已經等了很久了。

一大早就駐守高牆之上，從清晨到黃昏。

楊中校可以看見長期身為自己助手的闫孟肅眼裏産生的輕微猶疑，還有雖然認真待命，完全一頭霧水，不知道為何死守于此的下屬們的疑惑。

“我們到底是在這裏做什麽？”

仿佛看到他們的眼裏在訴說着這些話語。

就連牧瑰帶來的那些人。

他們有些也有着不同程度的不安。

但因為不知程度，有，也沒有那麽多。

金墨低頭看了眼時間。

現在是19時15分。

他忍不住開口了：“舅舅.......”

哔哔哔哔——

尖銳的鳴叫打斷了他的話語。

楊中校立刻拿起了通訊機。

“這裏是高袁，西南方向發現異動，等待指示。”

楊中校回複：“收到！”

他立刻轉了另一個頻道。

最後一絲血色還殘留在大地上，幽暗的天空已經被深色覆蓋。

金墨不由得擡頭仰望。

被雷雲籠罩的天際，底色只有血紅。

暗無天日。

城牆上幾乎每個人的呼吸都不約而同地變重了。

因為那場景，與想象中的世界末日，一般無二。

只需要一剎那，世界的模樣驟然改變。

他們親眼見證了這一幕發生的全過程。

！

天空遽然裂開一道白痕。

所有人都擡起了頭。

剎那間暗沉的天空被照得如同白晝。

那是閃電。

轟！！！！！！

緊随而來的是沉重的雷鳴。

重錘落地的聲音如同砸在人們的心髒上。

砸得人全身震顫。

耳邊嗡鳴不止。

楊雙胥還未開口，就聽見通訊機裏傳來嘶啞的聲音：“報告！西南17號無人機傳來異常影像！那是！”

楊雙胥立刻調取對應的鏡頭。

無人機迅速下沉，鏡頭對準了一個镌刻着歲月斑駁痕跡的老巷。

鐵鏽的門欄，充斥着年代感的房屋，上方被高樓砸中，塌陷的房屋堆積在一起，遮蓋住了面積頗大的院子，其中一處縫隙潮水般湧出棕紅色的東西。

鏡頭迅速拉近。

人們終于看清了那東西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