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人或怪物

第58章 人或怪物

治好了傷員之後, 銀倩橘先找到舞臺後側，一個準備室，沙發上鋪了床被, 讓常若影先躺上去。

“你好好休息，別管其他。”

常若影點頭，一沾被子就睡了過去。

可能是頻繁使用能力，對精神消耗較大，他這兩天總是睡不夠。

駱珏蹲在旁邊守着他, 有情況的時候也能直接把他叫醒。

銀倩橘小心關門出去。

人一下子多了起來。

他們本來是六個人，一個老師，五個學生。

再加上剛剛過來的十二個成年人。

外頭是不知名的霧氣。

情況很糟糕啊。

舞臺上，銀倩橘過去和冉紫、鐘堅勇他們坐成一圈。

彭輝澤在那邊和童玲玲道：“喂, 怪力女，你把那個大的簾子扯下來。”

童玲玲：“啊？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彭輝澤嗤笑：“所以說你的智商才不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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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玲玲捏着拳頭擠出幾句話：“我脾氣好, 不跟你一般見識，不然你就死了，我一拳過去, 你是真的會死哦，字面上意思, 會死！”

彭輝澤閃了幾次，淡然道：“那也得你打得着我才行, 別廢話了, 快拽下來！”

這些簾子是舞臺的幕布，材質是比較厚實的，可以用來給那些人當被子蓋, 他們逃的那麽急，估計也沒有帶什麽東西。

他把這個跟童玲玲解釋了。

童玲玲：“你早說嘛, 你還想的這麽周到，沒我想象的冷血。”

彭輝澤摘掉了眼鏡捏着眉心：“你把我當什麽人了，我那是小心謹慎為上。”

銀倩橘笑了笑轉回去。

“我是市八高的鐘堅勇，帶高三班級的生物老師。”

“冉紫，桃花源希望中學的初二三班的班主任…不過現在也沒什麽用了……”

“我是……”

他們分別自我介紹了一下。

“我叫銀倩橘，也是這個學校的老師……”銀倩橘頓了一下問道：“我們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從這個學校出去了，所以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事情，那個奇怪的霧氣是從哪裏來的？怎麽來的？你們知道嗎？”

冉紫神色複雜地緩緩講述道：“我們原本是進了市區的那個幸存者基地…到那個基地不是官方的軍/隊或者是警/察建立的，是有一些人自發建立的，打頭的也是異能者。我們沒有異能，在裏面，雖然也能過下去，但是情況不怎麽好……”

銀倩橘也露出無奈的神色，畢竟他們這種連準入資格。

冉紫：“後來我們聽說基地不讓人進來了，也有些驚訝，而且好像也不讓人輕易出去了，除了異能者，偶爾會出去打獵，裏面的人基本上都出不去。”

銀倩橘：“那你們怎麽現在出來的？”

鐘堅勇接着道：“是這個霧。突然有一天就出現了。基地又不是什麽不不透風的，大部分人，還有變異動物吸了這個霧氣就開始發瘋，人抓狂紅着眼睛，攻擊身邊靠近的人，變異動物失去理智，橫沖直撞，把大家搭的牆給撞壞了，所以我們才能出來，我懷疑這個東西可能有什麽神經毒素。”

他們手中拿出他們剛進校園時臉上戴着的口罩。

原本用來防禦疫病的口罩，被他們這一批人恰好拿到了，所以才能無損地進來。

他們進來後，立馬摘下了口罩。

因為校園裏沒有霧氣。

冉紫：“目前來看應該是不會通過皮膚接觸進入身體，不然我們幾個應該都遭殃了，不過還是得小心，以免身體衣服上還粘着。”

所以他們進來的時候，身上都套着外套，進入大廳之後，就把外套全都摘下來扔一邊了。

銀倩橘：“那這麽說，你們也不知道這東西的來源……”

鐘堅勇想了想道：“我猜可能是變異植物造成的，但我不清楚是什麽植物，植物變異了之後，什麽都有可能，有些植物還是有很重的毒素的。”

銀倩橘：“那這霧氣有沒有可能驅散？”

假如這個霧一直這樣持續下去，他們沒辦法出去捕獵，沒辦法獲取水源，還時不時地得擔心又發狂的變異生物沖過來，他們遲早要完蛋。

一群人陷入了沉默。

他們對這個霧氣一無所知，不知道它來源于何處，也不知道有什麽方法可以驅散，因為範圍實在太大了。

他們能夠活着，躲進這個學校，就已經是奇跡了。

銀倩橘按了按太陽穴。

“總而言之，先觀察看看吧。”

無計可施之下，也只能觀察。

但至少這時，大家對于現狀還是稍微有點樂觀的。

***

希望是不會自行降臨的。

希望也不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增長。

銀倩橘站在外廳，只能望見玻璃門外，一成不變的粉紫霧氣。

銀倩橘稍微感覺有些頭昏，眼前時不時黑一陣。

他身上也有些髒兮兮的，頭發和臉龐都沒怎麽打理了，胡子茬養起來，更顯糟蹋。

冉紫伸出手扶了他一把：“橘老師，你還好嗎？”

銀倩橘擺了擺手示意他還能站的住。

他的喉嚨幹得冒火，胃部似乎已經熬過了饑餓那一關，已經麻木了。

他看上去平靜，實則心裏已經如同在油鍋裏煎熬。

他自己如何無所謂。

這些孩子。

無論如何，要想辦法讓這些孩子活下去才行。

......

霧氣起來，收留了那些人，他們搬入了大禮堂之後。

他們把從食堂冰箱救出來的那些食物，全部擺出來，能風幹的先風幹，以免壞掉。

他們之前儲備了幾十桶水，以防被污染，都是随身放在住的地方的，也同樣被搬到了大禮堂。

在大禮堂，他們又發現了幾臺飲水機，還有倉庫裏幾箱子過期的瓶裝水。

看起來挺多，但這就是他們全部的存貨了。

負責給這個學校供水的自來水廠已經罷工，學校已經全面停水，他們沒有水源的補充。

常若影曾經和彭輝澤嘗試去山邊看看，可是那些溪水泉水也沉積了粉色粉末。

他們沒有完全過濾的工具，誰也不敢喝。

以幕布為被褥，所有人就睡在大禮堂舞臺上，禮堂內不進風還算暖和，每過一段時間就開結界透氣。

他們制定了極端的節約用水進食的計劃。

食物是最先吃完的。

他們撐了二十幾天。

早期他們嘗試過一起轉移去別的地方，但結果是，中途遇上了大群發瘋的變異動物，差點被他們吞入肚子，着急忙慌地折返，也沒有得到什麽有用的物資。

不同方向，不同位置，嘗試過一次，兩次，三次……然後他們再也沒有力氣去嘗試了。

他們甚至試過去打獵發狂的變異動物，但最後拿到肉都迅速腐爛了，現在這種環境下，他們沒有風幹或者保存的手段。

但靠着之前收來的鍋爐，劈開校內樹木做柴烹煮烤的新鮮的肉好歹能再撐一會兒。

漸漸的，他們也打不着獵物了。

周圍的人和變異生物就像原地消失了一樣，只能在外面看到腐爛的屍體。

他們能去的最大的範圍內，沒有了任何可食用的活體動物。

他們發現他們哪裏都去不了，除非走出這片濃霧。

但是這片濃霧的覆蓋範圍足有幾十公裏。

彭輝澤想試着全力跑出去看看，但是已經太晚了，他已經沒有體力了，而且他根本沒辦法戴着口罩在霧氣裏奔跑，因為他的高速奔跑需要的呼吸交換也是恐怖的。為了避免在跑出去的過程中失去意識，銀倩橘阻止了他這麽做。

他們徹底斷糧是在九月中旬，九月底，飲用水也見底了，水分每人每天只能補充一小口。

為了降低能耗，多數人都只是躺着。

然而，這樣子讓大部分人的情緒都非常的萎靡，越無法動彈，越感到饑餓，口渴，越是什麽都做不了，仿佛在等死。

冉紫對銀倩橘道：“對不起……”

本來這些食物給六個人吃，尤其其中五個還是孩子，可以維持他們至少兩個月以上，或許他們能找到出去的方法。

但因為他們這麽多成年人的到來，他們把食物分了出去，最後的生機也沒了。

銀倩橘臉龐已經十分消瘦了，他緩緩搖頭：“并不是沒有人猜到這個結果，但孩子們還是選擇，把食物分享出去，哪怕知道如此，他們也會這麽做。”

因為他們是有良知的人。

哪怕是要死，他們也會帶着良知餓死渴死。

這時，廳內突然傳出一個聲音。

“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

銀倩橘趕緊跑回去，但是他跑了兩步，眼前就一黑，扶住了門框才勉強站穩。

他斷糧比孩子們要早，因為他把自己的食物都省下來，一點點分給孩子們，全憑意志力死撐到了現在。

然而，他還沒看到眼前那一幕，就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橘老師！！！”

其中一人實在渴得忍不住，把沾了粉色粉末的泉水灌了下去。

那個泉水是他們拿過來試驗用的，不到萬不得已，是沒人會碰它的。

然而現在就有一個人以身犯險，證明了這東西确實不能喝。

那個男人喝了水之後，确實解了臨時的渴，但過了幾分鐘之後，他的雙眼就開始充紅，仿佛看見了幻覺一樣，手舞足蹈，嘴裏念叨着亂七八糟的句子。

最後把自己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不停的撓，直到把自己的皮膚給抓破。

別人攔着他，他就揮舞着四肢，差點傷着同伴。

後來，大家合力把他綁在柱子上。

他掙紮了一段時間，越來越瘋狂，大聲怒吼一會兒，就開始哐哐的用頭撞牆，大家回過神來，他已經把自己撞死了。

這是第一個死的人。

過了兩天。

他們醒來，發現一個人消失不見了，就是那個當天守夜的人。

問了一圈，沒人知道他到底去哪了。

所以他們都猜測他，應該是自己走入了霧氣之中。

有了第一個人，也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就這樣，他們十八個人最後只剩下了十二個人，其中五個是孩子。

駱珏躺在銀倩橘懷裏，偶爾睜一下眼皮：“老師……我們是不是都要死了……”

原本應該柔嫩光滑的嘴唇上，翹起了幹巴巴的皮。

廁所水箱裏的水都被他們拿出來喝了。

這個地方一點水都沒有了。

他們斷水了。

銀倩橘之前暈過去了一次，好不容易在駱珏能力的刺激下，醒了過來。

他不敢再睡過去。

生怕這一睡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那這些孩子可怎麽辦？

童玲玲和彭輝澤靠着牆攤坐在地上，都眯着眼睛，嘴裏只傳出了細微的呼吸聲。

他們再也沒力氣鬥嘴了。

常若影蓋着被子躺在他身邊，銀倩橘得時不時伸出手确認他的呼吸才能安心。

冉紫靠着牆，也坐在他們身邊，她似乎對活下去已經完全喪失了希望，她輕聲說道：“假如沒有人來救我們，我們就會死吧……”

她的手不随她的意志顫抖。

銀倩橘的頭疼得厲害，突然心慌起來，他強打起精神，看了一圈周圍。

“小珪？”

他找不到駱珪，她不見了。

冉紫聽見他的聲音，也注意到了這件事，然後她望了一圈，發現還有一個人不見了。

鐘堅勇也不見了。

銀倩橘狠狠吸了幾口氣，是要強提起勁來。

鐘堅勇此人，在相處中，銀倩橘也逐漸發現了。

之前他都表現的很好，老實與人合作，也積極配合他們，想辦法找出路。

然而，一旦發現即将走到絕路，他直接翻臉了。

他曾經帶着其他幾人，不顧均分，說着成年人應該多吃一點，小孩子少吃一點也沒關系，把他們的那一份搶走了。

這是食物快吃完時的那幾天的事。

銀倩橘和冉紫，另外看不慣他的兩三人還有學生們，他們用異能把東西奪了回來。

最終也是沒能對對方做些什麽。

鐘堅勇也是認栽一般向他們讨饒，說是太餓了，一時鬼迷心竅，之後都沒做什麽。

他們心中膈應的狠，後來也不搭理他了。也沒把他的那一份給收回來，反正也只有一點，就當最後的施舍。

他本以為在這種情況下，大家都快餓死了，也沒心思和功夫去做些什麽。

他們兩人在此刻消失不見了。

銀倩橘把駱珏交給冉紫：“……我去找她。”

駱珏小手拽住他的衣袖：“我……也去……姐姐……”

冉紫虛弱地點頭，把駱珏抱在懷中，垂下了頭。

銀倩橘摸了摸駱珏的臉蛋，溫柔的用沙啞的聲音說道：“老師一定把你姐姐帶回來，不要睡過去，好嗎，等着老師回來。”

駱珏看着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指輕輕點在他的眉心。

似有輕微的電流淌過身體。

銀倩橘握緊拳頭，把指甲紮入手心，撐起了身子。

心慌還是沒變，手和腳都在抖，明明滴水未進，冷汗卻不止地冒出。

如果有水就好了。

如果有吃的就好了。

這樣他的學生們都能活下去。

他曾無數次的這樣祈禱。

可是他也知道，沒用的，水和食物，希望不會從天而降。

然後他想，假如他們命中注定要死去……境遇如此，就算他們要死，也不能是死于人手的。

銀倩橘知道，人到了絕境，會做出一些極端的事情。

只是他從來沒有考慮過。

因為以他自己正常的思路，一個正常的人是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做出一些沒必要的事情的。

既然他們都得死，又何必為難其他人。

所以，雖然懷疑，他還抱有一絲天真的幻想，那個男人不會這麽做。

駱珪只是在一個角落睡着了。

銀倩橘抱着這樣的想法，走遍了這個建築，每一個角落。

他在舞臺後側，聽到了一些聲音。聲音從一個隐蔽的，用來堆放雜物的通往天臺的樓梯腳下，傳來。

篤！篤！

篤！篤！

沉重的，如同刀砍在砧板上的聲音。

銀倩橘胃裏面已經空着很多天了，大概已經萎縮了，但他現在突然開始有嘔吐的感覺。

但是沒有酸水湧到他的喉嚨，他張開嘴什麽都吐不出來，因為真的什麽都沒有。

銀倩橘拖着腿，走向發出聲音的那個地方。

篤篤的聲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奇怪的——

咻咻咻。

嘶嘶嘶。

就像毒蛇吐信那般的聲音。

他的心慌加劇了，每走一步都心驚肉跳。

終于，銀倩橘繞過門板之類的雜物看見了躺在那裏的駱珪。

她發絲披散，閉着眼睛，眉頭舒展，像是睡着了一般安靜。

銀倩橘瞪大了眼睛，吊着的心剛想放下來，就看見旁邊一個人擡起了頭。

那是一個人。

卻看不出來是一個人。

他明明看見那是一個滿嘴鮮血的怪物。